十七岁的男子汉

每年孩子的生日我都做同样的事情，给他照一张照片，再翻拍一下小时候的照片，对照一下，在朋友圈里发发感慨。

这样的事只做一次并无意义，年年做，变成一个传统，似乎就有了意思更有了意义。

小时候大儿很看重生日，生日party越隆重越好，愿意成为注意力的焦点。做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也确实很努力地为他操办过生日聚会。五岁时的生日不仅送到preschool一个大蛋糕，与同学们一起分享，还定了一个专门为孩子举办生日趴的游乐园，请了好多小朋友一起去玩。小孩子在一起疯玩疯跳疯叫，以致于切蛋糕时，他觉得太吵了，捂住了耳朵，但仍抑制不住众星捧月的自豪与开心。

他十七岁的生日则非常的低调，只是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收了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两个红包。

大儿小时候我对他期望很高很多，谜之自信，觉得他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不需要我操心就可以长成栋梁之材。现实狠狠地给我了上了一课，他四年级时我们经常被老师约谈，甚至还被建议去测试有没有多动症。升初中时，其他同学顺利升入另一所私立初中，我们的申请被拒绝。他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常常心不在焉。上游泳课，丢泳衣，丢泳镜。上学或者外出，外套和饭盒更是不知丢过多少个。

高中生了，每天仍然要被叫才能起床，有时糊涂得忘了带电脑去上学。而小学生的弟弟天天全家第一个像弹簧弹起，自己起床去乘校车。

我对大儿的期望从云端落入现实。他是个资质普通的正常孩子。有着让父母焦虑的不成熟的地方，但是也有让父母欣慰欣赏的好品质。

他非常善良非常质朴。高中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因为都爱画画，成为好朋友。女孩子的妈妈对女儿管教极其严厉，不肯给女儿智能手机。儿子就上网买了一个二手智能手机，换了新电池，送给女孩子当生日礼物。不知何故，女孩过了一年就不再理睬大儿，形同陌路。大儿难过了一阵也释怀了，结交了其他的好朋友。

大儿手很巧，也喜欢捣鼓电脑手机。家里买的家俱电器，一律由他带领爸爸和弟弟安装。他读说明书又快又有领悟力，我对他的信任度已经超过对老公的信任。有人找他给手机换电池，或者修电脑，他都乐意效劳，象征性地收点儿费用。我的朋友请他修电脑，问他该费多少钱，他问你觉得$20可以吗？朋友付了比$20多很多的价钱，大儿惊得目瞪口呆，说那这个电脑我负责终身保修。

大儿对着装不讲究，不追求任何品牌的衣服和鞋子。常常是我看不下去了，拉他去买新衣服。他最喜欢的一件外套是我工作时公司发的夹克。我请他穿比较时尚比较酷风格的衣服，他不肯，说这也很酷。

有人说青春期孩子很叛逆，怼天怼地怼父母，但大儿估计小时候淘气够了，青春期的情绪很稳定而且是个温暖的孩子。我早上为他把午餐便当准备好叮嘱他不要忘了带走，他都会轻轻地拥抱我，亲亲我的脸脥。反而是我，觉得他长这么大了，不要搂搂抱抱的。当我对他的成绩不满意，大发雷霆时，他默默地听着，微弱地辩解几句，最多转身离开，从来没有对我大喊大吼大发脾气过。等我冷静下来，再跟他沟通，承认我情绪失控请他谅解时，他总是拉起我的手，用他宽厚的手掌握住我的手。我惊觉这个孩子已经比我高比我壮。小时候，他最喜欢拉着我的手，跟着我走。彼时，他的手又小又软，可爱极了。现在，手掌又宽又大，骨节粗壮有力，分明是男子汉的一双手。我已经不能像对待一个小男生一样对待他了。

十七岁这天，大儿搂着爷爷奶奶，弯下他的大个头，亲爷爷奶奶的脸，姥姥打电话过来，大儿说，我爱你！从学校回来，告诉我们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这一刻，我原谅他早上起不来，SAT没考好，忘了交作业。我觉得因为他，我是个幸福合格的妈妈，他是个十七岁的男子汉，他仍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