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裡有一位長輩已經70幾歲了，到現在還在為兒孫的事情煩惱與奔波。說是兒孫，其實也不算完全是，因為她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長輩膝下無子，曾經領養了2個小孩，可惜小孩不孝，一個敗光了家產、一個把她當成老媽子使喚。我很難想像一個70餘歲高齡的長者每天都要負責一家子的清潔打掃及烹飪洗滌等工作，終年不得閒、連外勞都不如，這樣的日子有多麼辛苦與委屈。

前幾天上課，教授提到了傳統社會的婚姻形式裡，有一種台灣奇特的「小婚」風俗，讓我想到了她的處境，也讓我為她的一生感到唏噓不已。

所謂的「小婚」其實就是指「童養媳婚姻」。而台灣社會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婚姻制度，其實跟我們傳統社會中的宗祠繼承及重男輕女的觀念有關。一些較貧窮的家庭沒有能力撫養兒女，所以就把女兒送（或賣）到家境較好的家庭裡當童養媳（新婦仔）；或是一些家庭擔心兒子長大後娶不到老婆，於是在兒子年幼的時候，先買一個女孩回家給兒子當老婆。簡單來說，「童養媳婚姻」就是把未成年的女孩賣到另一個家庭，由該家庭撫養，長大後與對方的兒子舉行簡單儀式、正式完婚的一種婚姻形式。

從家庭及勞動的觀點來看，收養童養媳，除了可以節省婚禮儀式的花費、解決子弟婚娶困難的問題之外，男方家庭還可以獲得一名勞動人口，協助操持家務，而女方家庭則可以減輕撫養女兒的經濟負擔，可說是一舉兩得，也因此這樣的小婚風俗在過去的台灣社會相當地流行。

以上社會文化背景相信大家均耳熟能詳，無需贅述，但讓我感到有興趣的部分是「童養媳婚姻」裡面的夫妻親密關係以及子嗣繁衍的問題，對應家族長輩的真實案例，讓我不禁疑惑：「莫非這就是身為童養媳的宿命與悲哀？？？」

根據學者的研究顯示，被領養的女孩從小跟先生一起長大，情同兄妹，雖然無血緣，但他們沒有辦法發展正常的性關係，很少能繁衍後代，生育小孩數較少，離婚率高，婚姻不美滿…。對照家族長輩的案例來看，呃！真的是這樣耶！長輩跟先生的感情長期失和、不睦，膝下也沒有育有任何子嗣，怎會？？怎會這樣呢？這我得進一步了解是什麼原因造成這樣的狀況。

學者研究發現：童養媳和丈夫小時候的關係就像姊弟或是兄妹一樣，彼此之間往往只有親情，即使沒有血緣關係，大部份於結婚後亦難以建立愛情，而且會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導致女性生育率下降。所以與一般夫妻的離婚率及生育率相較，會發現童養媳婚配的離婚率較高且生育率較低。

為什麼會形成這樣的狀況呢？

人類學家韋思特馬克(Edward Westermarck)針對此問題提出了著名的「性厭惡假設」(sexual aversion hypothesis)。他認為，自幼親密生活在一起的男女， 早期童年的共同生活經驗會導致對於彼此的性厭惡，所以同一家族長大的小孩會發現彼此之間沒有性吸引力，即使有強烈的社會壓力強迫他們配對也一樣。學者認為這應該是一種內在基因內建的性厭惡演化心理機制，以避免近親交配所造成的亂倫狀況。

看到這，你應該對於童養媳的處境有更多的理解與感同身受，也對於那個年代裡，因為貧窮因素不得已被轉賣到其他人家當童養媳的女孩有更深的憐惜吧！童養媳的生涯是充滿辛酸委屈的，如果能遇到好的婆家，被當成養女一般的對待，那算是幸福了；如果不幸遇到不能疼惜她的婆家和丈夫，在沒有娘家可以倚靠以及沒有子嗣可以傳承的雙重壓力下，受盡欺凌的日子是多麼的辛苦與委屈。

姑且不論婚姻自主權被剝奪的問題，單就親情支持與心理情感慰藉的層面來說，她勞苦一生，被當成廉價的勞力對待，面對一個是哥哥又是丈夫的男人，談不上什麼愛情，只剩親情與恩情在支撐，也許還得面對丈夫外遇，在外頭建立二房、三房的難堪狀況，沒有子女可以承歡膝下，也許是她最深沉的悲哀與痛苦吧！

你問我，難道童養媳的婚姻關係都是不美滿的嗎？那倒也未必，依據研究，如果是在3歲以前被領養的女孩，跟兄弟一起長大成人之後，往往會抗拒與對方結婚，而這類婚姻較多以離婚收場，且生育率亦相當低。

但若女孩是在6歲或懂事之後才被領養回來的話，因為她已經懂事了，且明白自己以後的婚配對象，就比較能夠接受這樣的婚姻安排，也較能擺脫前面所述的「童養媳宿命」。

幸好社會變遷、教育普及，對於人權日益重視與保障，所以諸如此類的婚配狀況已很難在現在的社會中看到。但你若像我這樣擁有一個童養媳出身的長輩，在瞭解她的處境與夫妻關係之後，請你多給她一些情感支持與包容吧！畢竟她這一路走來的歷程，其間的點點滴滴是我們所無法體會想像的。

想起家族長輩的前半生，沒有娘家可以撐腰支持、不成材的丈夫無法仰賴終身、辛苦拉拔長大的養子女讓她受盡委屈、婆媳妯娌關係惡劣…。嘆！這樣的坎坷人生，是「新婦仔」的宿命嗎？我真想問問她：是什麼讓她可以支撐到現在？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一位堅韌女性的生命故事，實是一言難盡啊！我只能報以深深的同理與嘆息…。

©2009.04.15  Ruru～人生百態，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延伸閱讀：Ruru@海豚灣～先生，「嫁」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