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卓雍措

倉央嘉措的許多傳說，以及他是否冶遊放蕩，這是題外話。

但是從他直白的詩歌之中，我彷彿可以窺見，這位人生短暫卻情史豐富的達賴六世喇嘛，曾有著如何人性化的一面。

原來，喇嘛也有如此的情歌。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倉央嘉措的詩：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寫情，寫信仰，也寫不悔。

這就是倉央嘉措心底的愛。

「浮雲內黑外邊黃，此是天寒欲雨霜。外現僧相內是俗，無非末法到滄桑。」

當你看見了西藏，目睹了它的風情，你就會明白：為何倉央嘉措能感受到那股「滄桑」。

「外雖解凍內偏凝，騎馬還防踏暗冰。往訴不堪逢彼怒，美人心上有層冰。」

西藏的風光之美，在於它的遼闊，在於它的冷凝，即使在夏天，偏遠的高原湖泊也能凍寒住你的心。

悠然的遠山，湖水中的浮冰，那抹藍，有些淡淡的憂鬱。

「須彌不動住中央，日月遊行繞四方。各駕輕車投熟路，未須卻腳歎迷陽。」

老舊的板車曾經過此處，這可能是幾十年前直至今日，少數藏民「駕輕就熟」的運輸方式。

你可以看見天邊，看到綿延蒼翠的青草地，卻無法知道這木道最終停止於何方。

「須彌山王居中央，穩若磐石不動搖。日月圍繞恒轉旋，不曾迷途錯方向。」

在高原之上，有時是平緩的草地，更往上攀登，就是長滿地衣的高山。

千百年來，這些高原上的景致如此，你我所得見的，說不定就是倉央嘉措看到的美景。

「不觀生滅與無常，但逐輪回向死亡。絕頂聰明矜世智，歎他於此總茫茫。」

對於死亡的概念，藏傳佛教也相信「輪迴」，倉央嘉措縱然是達賴喇嘛，可是回到信仰本身，連他自己都會覺得「茫茫」。

生與死，那是千古以來想不透的話題，無論是多偉大的智慧，都有如此的煩惱啊！

「鬱鬱南山樹草繁，還從幽處會嬋娟。知情只有閑鸚鵡，莫向三叉路口言。」

讀過這首詩就十分明白了。

赤裸裸的幽會！偷情！只有「閑鸚鵡」知情！

倉央嘉措寫自己的事情，詩句之間卻能如此坦然，這表示，達賴六世是一個不擅掩飾的男人，不美化，也不矯情，他幽默的性格，讓人十分喜歡。

「倘得意中人，長與共朝夕，何如滄海中，探得連城璧。」

書寫五絕，這位多情的喇嘛也不管平仄，因為在他的心中，「意中人」更為重要。

關於倉央嘉措的文采，比起許多知名詩人，或許有些遜色，可是他文字中的那份真情，絕對能感動讀詩的人。

「我過高僧前，求指光明路，塵心不可轉，又往情人處。」

每次讀到此詩，我總是忍不住噗哧笑出來，詩文中寫一個修佛者的懷疑，已經達到相當的高度。

所以倉央嘉措找不到「光明路」，卻因為有了「塵心」，「又」跑去找「情人」尋求心靈的依歸了。

「山雪調草露，香冽成美酒，天女且當壚，飲罷愁何有。」

對於佛教戒律，倉央嘉措採取的態度是嗤之以鼻的，他擁有一種隨性自由的特質，不為規範所囿，也厭惡喇嘛生活的單調。

所以他嗜食酒肉，生冷不忌，無憂無慮，活得自在。

「侯門有嬌女，空欲窺顏色。譬彼瓊樹花，鮮豔自高立。」

從這些他的詩文看來，「情人」不只一位，讓他「窺」視的，還有那位「侯門嬌女」。

倉央嘉措是個很多情的男子，偷偷喜歡的女子也很多，有時礙於身分，只能「窺」，這樣的詩句，讓人不禁莞爾。

「心頭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絕代容。恰似東山山上月，輕輕走出最高峰。」 西藏的明月，或許因為緯度和高度的影響，顯得比較皎潔明亮，讀了倉央嘉措的詩句，可以想像，這位喇嘛，為了思念美女，半夜輾轉難眠的模樣。 西藏的山是如此的高，就像絕代佳人，高不可攀，只能仰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