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時分，寇阿良就領著秦二關、帶齊了相關道具，來到了城隍山下（註），選定了一塊平坦的地方，從袖子中取出了青色的綢布（註），一邊要秦二官安插竹杖、一邊纏繞綢布，就這樣圍了一塊面積約十畝大小的地區，安置妥當後，寇阿良與秦二官就坐在一旁搖響銅鈴招攬客人。很快的，人們就像螞蟻般聚集而來，一時之間縣城內幾乎空無一人。

見觀眾聚集得差不多了，寇阿良就張口「咄、咄」的喊了幾聲，那綢布圍成的簾幕忽然分裂成門窗、變化成房舍，層層疊疊、曲曲折折，就像是蜂房一樣。從一間房中走出了一名身材窈窕的小婢女，頭上梳著墜馬髻、髮髻上插著一朵大如盤子的牡丹花，穿著紅衫與綠袴褶，一雙小鞋的鞋尖翹翹得甚是可愛，來到寇阿良面前跪下問道：

「姊姊有什麼事要我做的呢？」

寇阿良笑著說：

「阿姊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沒法子上場表演，妳的姊夫又是個讀書人不懂得這些，這樣下去恐怕就要坐吃山空了。阿姊知道妳身懷絕技，可以隨意表現幾個讓觀眾們開心一下，至於要表演什麼就妳自己拿主意，不用問我了。」

小婢點頭後起身，整理了一下後，就開始舞動著衣袖並唱道：

「茫茫兮，忽忽兮，翩翩躚躚（註）兮，柔若無骨兮，金銀樓閣仙人棲，願為仙人梯，長梯仰視，碧落神迷雕。」

唱完（註），從袖中取出一條長達十餘丈的綠絲帶子（註），在帶子的頭端打了個結，抬頭朝天空扔了上去，這條絲帶就直直朝天上飛升，就像是有人在上面接住了線頭往上拉的樣子。當絲帶停止不動之後，小婢女向寇阿良行了一個襝袵禮，說：

「我打算爬到天上，邀請王母娘娘身旁擔任侍從的諸位仙女一起來演奏樂曲，姊姊認為這樣可好？」

寇阿良裝作驚訝的說：

「噫！那高遠的藍天如此清明澄澈（註），恐怕一個不小心失足就會摔了個粉身碎骨，妳不怕嗎？」

小婢女說：

「我自有爬上去的方法，姊姊可以放一萬個心。」

說完，就伸手攀上了絲帶，手腳並用像猿猴爬樹一樣（註），很快的，小婢女的身影就比燕子還要小。不久之後，有笙、韶等樂器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接著瀰漫著陣陣香氣，只見有六位美女子，身穿著繡著彩鳳留雲圖案的衣裳、百蝶鸞花圖案的裙子，耳垂懸掛著明月珠，腳上穿著鳳頭鞋（註），一個接著一個從雲端而來，沿著絲帶垂降而下，向寇阿良略為行禮後，有的吹笙、有的吹笛（註）、有的撥弄箏（註）、有的彈奏箜篌、有的曳撥著琵琶（註），音韻節奏猶如鳳凰和鳴之聲（註），讓聆聽的觀眾們聽者心神隨著樂聲飄向那九霄雲外，都稱讚著說「此曲只因天上有」啊！

一時之間，眾人只覺眼前一片五光十色、天花亂墬，等到回過神來，再看那條上天的絲帶已經不見蹤影了。正當大家都為之驚奇不已時，寇阿良站起身子，玉臂一揮，手中一條產自齊地的白細絹布就像是她延長的手臂、布頭也像朝上的手掌般停留在觀眾面前微微晃動，意思是請看倌們打賞銀錢。這一手功夫又是引得觀眾們一陣叫好、高聲喝采，紛紛爽快的掏出銅錢放在布頭中，頃刻間便有十萬貫錢放在了秦二官面前。接著，寇阿良忽然嬌聲罵著說：

「這小婢子去迎接貴客竟然忘了回來，難不成她趁機逃走了嗎（註）？」

隨即請諸位仙女席地而坐，自己清了清喉嚨高聲唱著：

「遇子兮山阿，期子兮銀河，涼飔體習習生微波，飛瓊贈我青雀舸，勸子且傾金叵羅，白邱山下冢何多。人不學仙可奈何？」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城隍山」，即吳山，又名晾網山、胥山、胥母山，是西湖的南山延伸進入杭州城區的尾部。

註：「紬」，音「仇」，古同「綢」。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翩翩」二字之後的二字　　〔遷 去掉辶右加羽〕，查無此字，疑為「躚」的同義字。

註：「謌」，音義同「歌」。

註：「縧子」，「縧」音「掏」，用絲線編織成的花邊或扁平的帶子，可以裝飾衣物。

註：「湛湛」，清明澄澈的樣子。

註：「猱」，音「鐃、ㄋㄠˊ」，古書中說的一種猿猴。

註：「舃」，音「細」，鞋。

註：原文影印掃描版此處「笛」字前一字　　〔　　，左手右厭〕，同「　　，〔上厭下手〕」，音「厭、壓」，原作「　　，〔左手中冐右犬〕」，用一個指頭按住。

見康熙字典網路版．手部．十四劃，網頁網址：

　　、　　https://www.kangxizidian.com/v2/index.php?page=2192　、　　https://www.kangxizidian.com/v2/index.php?page=2176　

註：「撾」，音「抓」，鞭打、敲擊；抓、抓住。

註：「圓腹」，指琵琶。

註：「鏘鏘」，形容玉石撞擊、鈴、或鳳凰和鳴聲。

註：「迓」，音「訝」，迎接。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三．秦二官

康叔故里秦生，行二，人呼之曰「二官」，雖田舍郎，無餉黍肉相，風采秀逸，玉貌翩翩，喜著白袷衣，村婦之蕩者又呼之曰「秦白鳳」。

……

偶行隴上，見二官如玉山上人，忽星眸凝注不轉瞬，二官反俯首、頰殷然，女笑迎之曰：

「三年不見，詎意郎長成如此表表。」

……

將及半年，牧兒夜起飯牛，見二官室內燈燭煌煌，偷窺其窗。

……

次夕，女又來，攜小餚饌，碧酒盈尊作竹葉色，多方媚之，使盡一爵。

……

女不聽，卓午攜具至城隍山下，得坦處，袖出青紬幕，圍之約十畝地，女與二官均坐而鳴鉦，人如蟻集幾傾城，口呼咄咄者再，幕忽分裂為門、為戶、為堂宇，繚且曲，如蜂房，房中走出窈窕小婢子，梳墜馬髻、簪牡丹花大如盤，紅衫綠袴褶，蓮鉤翹翹，跪問：

「姊姊何所遣使？」

女笑曰：

「阿姊小病，姊夫又文人，恐坐食且困。汝有絕技，可隨意博市人歡，不須請題也。」

小婢乃洋袂而舞，歌曰：

「茫茫兮，忽忽兮，翩翩　　　（遷 去掉辶右加羽）兮，柔若無骨兮，金銀樓閣仙人棲，願為仙人梯，長梯仰視，碧落神迷雕。」

謌已，袖中出十餘丈之綠絲縧子，結其顛，仰擲於空，上接霄漢，挺挺然若雲際有持之者。襝袵告女曰：

「兒擬上天，邀王母侍從諸仙咸來奏技，姊姊好否？」

曰：

「噫！空青湛湛，恐失足即成虀粉，兒不懼乎？」

曰：

「兒有術在，可無慮。」

乃攀其縧，手持足盤，如猱之升木。須臾，人影小于燕，旋覺笙韶遠引，香風四流，有美女子六人，服采鳳留雲之服、百蝶鸞花之裙，耳懸明月珠，足躡鳳頭舃，一一自雲中來，引繩而降，與女略為禮，或吹笙、或　　（　　，左手右厭）笛、或撾箏、或彈箜篌、或曳圓腹，音節鏘鏘，聽者神逸，謂「此曲只因天上有」也。一時十色五光、天花亂墬，再視縧，已烏有。女起，以齊紈索錢，頃刻十萬貫置二官前。女忽發嬌嗔曰：

「婢子迓客竟忘歸！然則逸乎？」

卽請諸仙席地坐，女子引吭作歌曰：

「遇子兮山阿，期子兮銀河，涼飔體習習生微波，飛瓊贈我青雀舸，勸子且傾金叵羅，白邱山下冢何多。人不學仙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