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秦二官與寇阿良偷偷的私會了將近半年左右。

有一天晚上，有牧童夜裡出門準備餵牛，見到秦二官的房間內燈燭亮晃晃的，好奇的扒著人家的窗戶朝內偷看，就見到秦二官與寇阿良二人正抱在一起相互依偎著喝著酒，還拿著筷子打拍子低聲唱著山歌，那情景對於當時民風保守的農村來說已經是十分的香豔刺激。

大飽眼福的牧童悄悄的離開後對其他放牧的小夥伴說了這件事，這下子秦二官與寇阿良夜裡私會的事就這麼傳開，沒多久便傳到了寇四娘的耳裡。也許寇四娘心知是這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風氣影響到了女兒，雖然生氣卻也無奈，只能稍微的規勸了女兒幾句。寇阿良沒有辯解些什麼，也沒有對這件事曝光而感到生氣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寇父某甲臨時有事要找女兒，這才發現女兒並不在房內，就大聲呼喊著，那寇阿良就如蒼隼一般忽然從屋簷跳了下來。某甲估量著女兒出現的方位，於是懷疑秦二官勾引自家的女兒，就站在秦家門前的空地上破口大罵（註）：

「秦家的牧牛小兒真是好胆量啊，竟敢在老虎眼皮底下摸老虎鬍子，總有一天老子一拳打死你！」

此時秦二官的父母己經過世，獨自一人的秦二官只能依靠著叔叔過日子。秦叔原本就是個謹慎老實的莊稼人（註），向來畏懼這會拳腳功夫的鄰居一家，見狀只能私下流著淚對姪子說：

「都是我這個做叔叔的沒出息，我老秦家擁有的田地也不夠多，以至於讓姪子你至今未能談妥親事，才有這樣不合禮法的事發生。然而姪子你模樣清秀、風度翩翩就像個讀書人，應當能藉著讀書求取功名以光大我秦家門楣，奈何你做出這樣的事因而招惹那如豺狼般的人家，這該如何是好？不如你到外地去學做生意，也藉此避避風頭，你覺得好嗎？」

秦二官也知道錯在自己，不想讓叔父遭到寇家刁難，除了發誓不再犯，也哭著點頭同意一切依照叔父的安排。於是秦叔連夜挑燈寫了一封信給一位往來於長江沿岸做生意的朋友某乙，託他照看這個孤身在外的孩子（註）。

第二天一大清早秦二官便動身出發，秦叔不捨的送行，一直送到了十里外。秦二官向叔父拜別後，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趕路，不時回頭遠望著叔父的身影，也只能默默的流下傷心的淚水。趕了一整天的路後抵達了鎮江、尋到了某乙所在的商舖（註），秦二官以對待父親的朋友的禮節拜見某乙並呈上了叔父的書信，某乙看完信後，就留下秦二官並教導他經商的方法。

再說那寇阿良聽說秦二官忽然離家遠行，就經常設法打聽他的蹤跡，打聽了許久才知道他到了鎮江，也了解他這個柔弱的個性無法招架自己的爹娘，也就不那麼怨恨他那麼狠心的拋下了自己獨自離去。然而心中始終忘不了他，從早到晚，寢食難忘。寇父某甲除了疼愛女兒外，也將這個女兒視為雜技班子的主角、搖錢樹，因此更加不忍心加以鞭打懲罰，只能盡可能的勸她：

「我們這家傳技藝是門死功夫（註），只要有了男歡女愛之實就會減損了功力（註），所以要記著，我們是賣藝不賣身（註），這都是前輩留傳下來的規矩啊（註）。」

然而不管父親如何解釋，寇阿良認定就是父親逼走了秦二官，也因此從此以後十分怨恨父親。

到了八月（註），寇家雜技班要前往山西，寇四娘自然也將女兒帶著一起前往。寇阿良騎著馬，在牲口脖子上掛著的鈴鐺聲叮叮噹噹的聲響陪伴下上路了。一行人抵達鐘離（註）地界暫時打尖休息，寇阿良忽半夜時悄悄的起身裝扮成男子模樣，偷了馬、帶著錢就逃走了。

此時人在鎮江的秦二官自然不知道寇阿良的情況。這天夜裡秦二官才剛吹滅了燈燭要上床就寢，就聽見窗戶有開關的聲響，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雖著一股熟悉的脂粉香味傳來，耳畔就響起了女子的聲音嬌聲說道：

「姓秦的小子，你真是條『好』漢，怎麼忍心拋棄你的情人呢？」

秦二官聽這說話聲既清楚又熟悉，立即推開了枕頭起身，摸出了打火石敲著點燃了燈燭，就著燭光查看卻大吃ㄧ驚的楞在當場，只見到一名英俊的男子站自在己的床邊。那人又笑著開口說：

「你不認識我了嗎？」

說著就拿下了帽子露出了一頭烏黑的秀髮，脫下了靴子露出了自己的一雙玉足，秦二官這才認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女扮男裝的寇阿良，連忙問道：

「妳從哪兒來的？怎麼突然找到我這兒？是我在作夢嗎？」

寇阿良說：

「你不是在作夢，妹妹我真的來了。」

就又吹熄了秦二官手上的燭火，依偎在他身旁一起躺在床上，在他耳邊相繫著述說著自從秦二官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事，最後很誠懇的對他說：

「我真的很愛你，這才鼓起勇氣偷偷的逃走後趕來此地找你，三天前我就已經到了，暫時寄居在古寺中，打聽了三日才找到你的住處，記熟位置後，這才還是從屋頂上下來，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害怕。」

聽到此處，秦二官已經是驚喜交加，又小別勝新婚，隨即與寇阿良滾上了床單，大戰三百回合，直到完成人生大和協後，激情稍退的秦二官稍微恢復了理智，又開始擔心那凶巴巴的未來老丈人會不會找來，因此不時擔憂的嘆氣。寇阿良明白秦二官在憂慮什麼，就安慰他，說：

「你不用在這裡唉聲歎氣的擔心這兒擔心哪兒的，之後該怎麼辦我都已經計畫好了，儘管放心吧。」

眼看著外頭天快要亮了，寇阿良又像從前一樣，飄飄然的暫時離去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鹿町」，待查。

註：「謹愿」，謹慎、誠實。

註：「藐孤」，幼弱的孤兒。

註：「京江」，江蘇省鎮江市的別名，又稱潤洲，簡稱鎮。

註：「死功夫」，或作「死工夫」，下苦工才能練成的技藝。

註：「漁色」，猶如以網捕魚般的獵取美色。

註：「輸口不輸身」中的「輸」作「贈送、給予」解。

註：「衣缽」，原指佛教中師父傳授給徒弟的袈裟和缽，後泛指傳授下來的思想、學問、技能等。

註：「仲秋」，秋季的第二個月，即八月。

註：「鐘離」，安徽省滁州市鳳陽縣的古稱。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三．秦二官

康叔故里秦生，行二，人呼之曰「二官」，雖田舍郎，無餉黍肉相，風采秀逸，玉貌翩翩，喜著白袷衣，村婦之蕩者又呼之曰「秦白鳳」。

……

偶行隴上，見二官如玉山上人，忽星眸凝注不轉瞬，二官反俯首、頰殷然，女笑迎之曰：

「三年不見，詎意郎長成如此表表。」

……

將及半年，牧兒夜起飯牛，見二官室內燈燭煌煌，偷窺其窗。瞰之，則男女方偎抱飲酒，手擊牙箸低聲唱山歌，情態極褻。童出而語夥伴，外間遂有知者。風聲旣張，漸達四娘耳，微諷，女不言亦不怒。

一夕，其父索女不得，大聲疾呼。女忽如蒼隼自簷際落，其父乃疑及二官，立鹿町揚言曰：

「秦家牧牛兒好胆量，敢捋虎鬚，他日吾拳下斃耳！」

時二官父母己殂，煢煢隻影，依叔為生。叔本謹愿，素畏此隣，私泣謂二官曰：

「阿叔不自振，田疇又凋零，致吾姪鰥，始有非禮事。然吾姪秀韵宛若書生，行當發籍以光門戶，奈何仇豺狼，曷去而習賈以避其鋒？」

二官涕以應，惟誓言改悔。叔卽挑燈作書與江上友人某，託照看藐孤。送之十里外，途中拜別，踽踽獨行，回頭嗚咽不已。

一日抵京江，以父執禮見某，某即留之學貿易。女聞二官行，時時詢踪跡，日久始知，然轉憐其柔弱，不怨其薄倖也。朝朝暮暮，寢食難忘。其父視作錢樹子，不忍加鞭答，惟云：

「吾技死功夫，惟漁色即損，輸口不輸身，前輩衣缽也。」

女由是怨父。

仲秋將之晉，挈登馬背，鐸聲鏗然。行至鍾離界，忽夜起，易男子粧，竊馬裹資而逸。時二官在京口，不知也。夕方掩燈眠，聽雙扉錚然，未及呼問而口脂香語己在耳畔曰：

「秦郎，好男子，忍舍其婦耶？」

審音良確，推枕而起，敲石然缸，覘之大驚，乃一俊男亭亭立榻畔。女笑曰：

「郎不識妹乎？」

脫帽露雲鬟，褪靴露玉筍，始知其偽作急裝耳。問：

「適從何來？遽集於此？然則夢中耶？」

女曰：

「非夢，妹真來。」

卽滅燈偎而臥，就耳根歷歷述別後事：

「已實戀郎，始潛逸至此，庽古寺中已三日，訪熟門巷，仍由屋上來，乞郎勿怖。」

二官驚喜交并，卽與狎暱，而媾精後，時時有歎息聲。女知其畏禍，曰：

「郎餒於此，妾已籌之熟矣。」

天將明，即飄忽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