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姑蘇有一個某乙，家中非常貧窮，窮得家中的爐灶久未生火、煙囪久無炊煙，能借的親友都已經借了個遍，已然是走投無路了，家中唯一剩下的，只有妻子最愛的一隻長毛白貓，依戀著主人不肯離去。

一個寒冷的晚上，衣衫單薄的某乙夫妻倆難過的相對而泣（註），貓兒則乖巧的倚偎在夫妻倆身旁著為他們取暖。某乙感傷的對貓說：

「你受我們的豢養，難道沒有方法幫我們發財嗎？」

第二天，貓突然不見蹤影，某乙以為貓是受不了飢餓終於決定離開了，夫妻倆都為此惋惜又無奈。

過了一個多月，一天晚上，夫妻倆正餓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忽然，聽見屋瓦上有貓在鳴嗚叫著，妻子一聽，高興的說：

「這是我們家雪貍的聲音啊！」

就掙扎著起身查看，果然真的是自家的白貓，因為大門關上了（註），貓在屋簷高處一時之間找不到可以跳下來的地方，妻子就搬來可以當梯子的東西將貓接了下來。昏暗夜色間彷彿見到貓啣著一個東西不放，所以才只能嗚嗚叫著。

貓下來之後便跳進妻子懷中，將口中啣著的東西塞入妻子懷中，就像是個必須注意、要小心放好以免遺失的寶貝一樣。妻子在黑暗中摸索這個東西，感覺竟像是隻女子的鞋子，敲著火石點燃了燈（註），仔細一看，則那個東西表面所刻劃的花紋，其實都是一顆顆大大小小的珍珠所點綴而成的啊！再看看貓身上的毛濕濕的，就像是剛洗過澡還沒擦乾的樣子，正躺臥在床上喘著氣，原來是牠從很遠的地方一路叼著這支寶貝回到家！

某乙夫妻倆既意外又驚喜，將所有的珠子小心的拆了下來賣了（註），賣得了數百兩銀子，因此步入小康之家。某乙又以此為資本從事貿易，兢兢業業的幾年下來，終於成為超級大富翁。

雖然如此，某乙夫婦倆一點也不敢忘記雪貍的恩德，連家中的奴僕都稱呼這隻貓為「貓太太」。貓生下了一窩小貓仔，每隻個頭都小得像錐子，奴僕們則稱呼牠們為「貓相公、貓小姐」，都不敢放肆的直呼主人為牠們所取的名字（註）。某乙夫婦會以最好的食物餵養貓兒一家，為牠的們窩鋪上了錦緞當作墊子（註），就算是貓兒們滿屋子嬉鬧跳躍、即便是貓兒們的排遺弄髒了桌子床榻，某乙一家人也從不敢罵一聲、打一下。直到如今已經過了三、四代人，某乙的子孫仍舊小心謹慎的遵守著祖訓家法。

噫！像某乙夫婦這樣報答貓的恩德似乎又是太過分了些，比起前面那清河縣某甲的做法，又如何能相提並論呢（註）！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牛衣之窘」，見成語「牛衣對泣」，「牛衣」是牛隻禦寒遮雨的覆蓋物，比喻夫妻共度貧困的生活。出自《漢書．卷七六．傳第四十六．趙尹韓張兩王．王章》（節錄）：

王章字仲卿，泰山鉅平人也。

……

初，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其妻呵怒之曰：

「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踰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卬，乃反涕泣，何鄙也！」

註：「扃」，音「ㄐㄩㄥ、窘」，從外面關門的閂、鉤等；上閂，關門。

註：「然瓦檠」，「然」同「燃」；「瓦檠」，「檠」音「情」，陶製的燈架。

註：「鬻」，音「玉」，賣。

註：「小字」，小名、乳名。

註：「裀」，音「因」，通「茵」，褥子、床垫。

註：「同日語」，見「同日而論」、「同日而語」，把相同的人或事物放在同一時間比較，放在一起談論或看待。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二．雪貍

清河某翁，家門臨大河，綠楊環岸，頗似隱居。

……

又一姑蘇某姓，貧甚，竈突無烟，告貸無路，惟妻鍾愛之雪貍戀戀不能去。一夕，牛衣對泣，貍在惻偎倚分其暖。某曰：

「受豢養，竟無術為主人致富耶？」

明日，貍忽不見，以為饑且逸矣，夫婦益惋悼。

月餘，夜正僵臥，忽聞屋瓦上貓聲鳴嗚，妻曰：

「此雪貍音也！」

姑起覘之，良是。戶已扃矣，簷高不得下，梯物以接之，視貍啣一物，鳴鳴置妻懷中，暗中摸索，似婦人履，敲石然瓦檠，子細詳玩，則刻劃花紋，皆大小瑟瑟之珠粒也！再視貍，汗濕其毛如浴，臥而喘息。蓋來甚遠也！大喜，拆而鬻其珠，得數百金，由是成小康，旋貿易成巨富。然終不忘貍之德，奴僕呼之曰「貓太太」，產雛小如錐，即呼之曰「貓相公、貓小姐」，不敢斥言其小字。食以珍昧，臥以錦裀，嬉躍滿堂，雖糞污其几榻，不敢詈一聲、擊一掌也。至今三四世，子孫尚競競守其家德。

噫！此又報之太過，視清河某，又安得同日語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