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原本生長於佛國（註），花朵開得非常的大，生出自然而令人感覺舒適的清香，每當聽聞唱頌短偈或歌讚佛法的聲音時，則會隨之婆娑而舞。無奈此花早上開放到了晚上便謝落了，花期很短。佛祖慈悲，見此情景也不免為之流淚。（註）

從前，翰林學士戴某擔任西秦地區的提督學政（註），住持當地的童試（註）。在考場開門時對考生一一點名（註），當中由一位年僅七歲、姓章名節的小考生，頭上梳著的丫髻還纏繞著紅絲，小臉蛋無瑕的就像鑲在帽冠上的美玉，提著筆囊登上台階要接過試卷。戴翰林有些輕視年紀幼小的章節，說：

「咄！考場（註）乃是比試文章的場所，不是小孩蹦跳胡鬧的地方，你來此要作什麼？」

章節恭敬的對戴翰林作了個揖，回答說：

「我因為沒見識過考場的樣子，所以有意進去觀光一番。」

戴翰林說：

「你能寫文章嗎？如果你交了白卷，我可要罰你挨板子了。」

章節說：

「學生我的文章雖然不敢說能一舉奪得第一，但也未必就會讓我就因此挨板子（註x2）。」

戴翰林還是認為章節過於自誇，就轉頭詢問當地的廣文先生（註），廣文先生說：

「這個孩子素有神童的美譽，他的父親章九如，卻是屢次未能通過童子試而進一步取得功名的童生。」

因為如此，戴翰林懷疑這父親章九如帶著兒子一起參加考試，是想要趁機替兒捉刀。為了防止這樣的弊端發生，戴翰林就命隨從將章節先帶到幕僚處看管，之後就在該處單獨應考。

戴翰林接著繼續點名，則魚貫進場的考生之中果然有章九如這個人，年紀約已經過了四十歲，態度樸質而不懂禮節、看似精神有些委靡不振，一副居住在鄉村中的普通老學究的模樣。戴翰林問他：

「章節是你的兒子嗎？」

章九如說：

「是的。」

戴翰林說：

「他年紀這麼小，強行來此要幹什麼？如果考完之後他露出了學藝不精的廬山真面目，本官就依法追究你的責任！」

章九如恭敬的連連稱是後告退。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佛國」，佛所生之地，指天竺，即古印度。泛指佛度化的世界或主信奉佛教的國家。

註：文中的曇花白日開放晚上便謝落，大概只有生長於佛國的曇花材是如此。而現實中的曇花大多是晚上9~12時綻放，到清晨時便逐漸合攏凋謝。

註：「學政」，全稱「提督學政」，別稱「學使」、「學台」，古代學官名。一般由翰林學士或進士出身的侍郎、京堂、翰、詹、科、道、部屬等京官擔任，職責是「掌一省學校、士習、文風之政令」，例如主持院試，選拔秀才，並督察各地學官。每省一人，地位在總督、巡撫之下，與布政使（藩使）、按察使（臬使）平行，並稱「藩臬學」。

註：通過童試的考生就成為秀才，又稱生員。沒有通過的，不論其年紀老幼，一律稱為童生。

註：「辟門」，開門。

註：「節院」，原指唐朝時節度使府衙的庭院，此處代指舉辦考試的考場。

註x2：「攖」，觸犯。「扑教」，見成語「扑作教刑」，「扑」，戒尺；「教刑」，古時一種刑罰。「扑作教刑」指以戒尺責打不守教令的人。後多用以稱責打。

註：「廣文先生」，學官名，負責管理所轄區內的讀書人。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七．曇花記

曇花本佛國產，放大光明，生自在香，每聞梵唄聲，則婆娑而舞。奈朝開夕落，賦命不長。佛祖慈悲，見之淚下。

昔太史戴公督學西秦時，辟門唱名，有七齡章童子名節，丫髻纏紅絲，面如冠玉，提筆囊登階接卷。太史藐其稚，曰：

「咄！節院乃文戰之地，非嬰孩跳蕩之區，汝來此何為？」

揖而對曰：

「童子無知，觀光有志。」

曰：

「汝能作文乎？若塊然沒字碑，當以夏楚懲汝。」

曰：

「雖未敢逕奪錦標，亦未必遽攖扑教。」

太史頗以為誇。詢廣文，對云：

「此兒素有神童之譽，渠父名九如，亦久困童子軍者。」

太史疑九如攜來，將賈餘勇，為兒捉刀，乃杜其弊，呼從者送交幕府諸君。及再點，則魚貫中果有九如其人者，年逾不惑，野樸頹唐，一村學究耳。問：

「章節汝子耶？」

曰：

「然。」

曰：

「如此髫齡，強來作麼生？若露廬山真面目，法不汝容！」

九如唯唯以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