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傅莘隨著白茯再度前往水榭拜訪，王楚楚見到傅莘到來顯得更加的殷勤，又拿出了自己創作的題為《金粉留香》的詩稿，請傅莘代為斟酌潤飾，傅莘拜讀完後僅稍稍加以修改一二，那詩韻讀起來就猶如彈奏古琴發出的絃聲，令人感到格外的清脆激越。王楚楚因而越發的歡喜，就私下叮囑傅莘，說：

「公子你明晚若是見到水榭懸掛著連環漏紗燈，希望你就獨自前來，不要帶著白公子，妾有一些隱密的話語想要單獨告訴你。」

次日晚上，傅莘遠遠的見到水榭果然掛上了一連串的漏紗燈籠，便依約獨自前往會見王楚楚，二人當晚就私下定情了。

一個多月後放榜了，白茯因為有傅莘捉刀而順利上榜，傅莘本人反倒是名落孫山。慚愧汗顏的傅莘覺得沒有臉去見王楚楚，打算躲在回家的船上，捱到了明天天亮後直接開船走了便是。卻沒料到王楚楚親自找來勸慰他，說：

「以公子你的才華，一定能步入青雲，之所以暫時不能展翅高飛（註），未嘗不是老天爺打算藉此雕琢你這塊美玉以讓你成為堪任大勢的人才（註），因此何須如此長吁短嘆？還請你要珍重自己（註），更加磨練你的學業。我自信看人從來沒有失誤過，還請公子明察。」

說完，示意僕人（註）呈上一個縷金箱子給傅莘。傅莘打開一看，裡面裝著都是端溪硯台、珊管毛筆、墨條（註）之類的文房四寶，另有王楚楚親筆繪畫的數柄絹扇（註）、親手刺繡的扇囊（裝扇子用的布囊）、魚袋（盛放魚符（官員的身分證明）的袋子）各一只，還有二百兩銀子（註）。王楚楚說：

「以此略為當做資助你讀書的費用（註），同時表達我對你真誠的情意，還請你笑納。」

傅莘見王楚楚如此真情的表示，也破涕為笑，說：

「我枉為鬚眉男子，為何才智見識還不如女子呢？我向妳保證，我若再如此輕賤自己（註），就跳入這滾滾江水不得善終。」

於是王楚楚吩咐船家先行將船駛往水榭，重新開席為傅莘辭行，兩人徹夜暢飲直到天明。那船家前來催促傅莘該出發了，傅莘只能依依不捨的向王楚楚話別，並當場吟誦了詩句：

「從今燈火蓬門底，每憶卿卿不敢眠。」

王楚楚連句和詩：

「夢魂豈為長江隔，夜夜來聽郎讀書。」

二人相互流淚分手（註）。

聽說這件事的人們都很欣賞羨慕這樣的風流韻事。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羈鵬翮」，「翮」是鳥類羽毛中的硬梗，古人飼養禽鳥在初期訓練時會綁住或是剪掉部分硬羽讓牠暫時無法高飛。

註：「偉器」，同「大器」，比喻堪任大事的人才。

註：「吟躬」應為「私躬」，自身。應該是掃描轉檔造成的文字識別錯誤。

註：「平頭」，古時僕隸所戴的頭巾，引申作奴僕。

註：「龍賓」，傳說中守護墨的神，後代指墨。見唐朝、馮贄、《雲仙雜記》．黑松使者：

玄宗御案墨，曰「龍香劑」。一日，見墨上有小道士如蠅而行。上叱之，即呼萬歲曰：

「臣即墨之精，黑松使者也。凡世人有文者，其墨上皆有龍賓十二。」

上神之，乃以墨分賜掌文官。（《陶家缾餘事》）

註：「紈箑」，「紈」音「完」，細絹，細的絲織品：「箑」音「煞」，扇子。

註：「朱提」，原是指位於四川省宜賓縣西南、雲南省昭通縣境內的一處以出產白銀聞名的「朱提山」，又以其做為銀子的代稱。

註：「膏火」。照明用的油火。

註：「闒茸」，「闒」音「踏」，細毛。引申為猥褻微賤之意。

註：「判袂」，「袂」音「妹」，同「分袂」，離別。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六．妾薄命

《妾薄命》，乃樂府題，穎上秦司馬珍，為秦淮名妓王楚楚者賦也。

……

明日往，更示殷勤，出手著金粉留香稿，囑傅代酌，稍稍成就之，便泠泠如弦上音。楚益喜，暗囑曰：

「公子明夕視水榭懸連環漏紗燈，當舍白獨來，妾有隱曲奉陳。」

次夕，瞰燈果獨往，遂與定情。

月余榜發，白售而傅竟落，慚汗不面。楚楚詣寓所，慰之曰：

「以公子才華，准步青雲，其所以暫羈鵬翮者，未嘗非老天玉成其偉器耳，何須啾唧，還宜珍重吟躬（私躬），砥礪素業。妾自信相人不謬，惟公子鑒之。」

平頭進縷金箱一事，啟之，內皆端溪、珊管、龍賓之屬，自畫紈箑數種，自繡扇囊魚袋各一，更朱提二百兩。曰：

「以此略助膏火，且表戀忱，郎其哂納。」

傅見之，破涕為笑，曰：

「鬚眉男子，何智出裙釵下耶？若再闒茸，有如江水。」

遂復開筵，暢飲達旦。榜人催行，傅話別，有句云：

「從今燈火蓬門底，每憶卿卿不敢眠。」

楚和句有：

「夢魂豈為長江隔，夜夜來聽郎讀書。」

灑淚判袂。聞者豔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