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春季大考開始了，考生們都進入考場應試。這批一同北上的洪洲舉人中有一位某甲，在考場中尋找自己的號舍時，偶然間遇見了那名大漢也來應試，心裏對於他能拉開二石巨弓、又能提筆應試的表現十分訝異，真是一位懷有異才、特殊本領的人啊！就上前去問候大漢別來無恙，但大漢斜著眼看了看某甲像是不認識的樣子，也沒有回答，就走進自己的號舍倒頭就睡。某甲窺看大漢的號舍內部，只見到桌上擺著一只鐵硯與一支斑竹筆管的毛筆，此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考生們進入號舍後，主考官發下題目，考生們紛紛開始起草作答。某甲遙見那大漢依舊呼呼大睡，本想出聲喚醒，但又怕犯了考場規矩不得不作罷，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大漢睡了一天一夜都沒醒過來。

第二天中午左右，大部分的考生都已經將應答的草稿構思完畢，準備開始謄寫到正式的答卷上。某甲感念大漢的救命之恩，心想他再這樣睡下去一定會來不及寫完，就打算鼓起心中那一點點的勇氣，冒著違規的風險大聲叫醒了大漢。沒想到大漢生氣的說：

「你這小子壞了我的好事，也白白斷送了一個『會元』（科考會試錄取者稱為貢士，當中第一名者稱為「會元」）啊！」

面對救命恩人的叱責，某甲恭敬不安的不知該如何應對。就見大漢嘆了一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說：

「毛生啊毛生，這難道都是命中注定的嗎？」

接著又對某甲說：

「那價值千金的玉璧，本就應該進貢給朝廷，怎能讓它混在行伍當中，甚至追逐著前方的隊伍，自願居於最後的位置，而被一個貪睡的人譏諷呢！

現在我將我所應答的文稿交給你，你抄寫後交了出去還可以得個第二名，這樣也不會辜負你冒著生命危險千里跋涉來此應考的努力了。」

說完，這位自稱姓毛的大漢就向某甲要來了紙，運筆如大風吹過、海浪前湧著開始寫應答的草稿，一下子就將這場會考期間的三場測試的應答文章都寫好了。毛大漢將文稿丟到某甲面前，說：

「我走了。」

就帶著空白的答卷前往監考官處，說自己生病、不能繼續考試，就離開了考場了。

某甲展開毛大漢的文稿仔細閱讀，文章論述內容堪稱佳作，而且書法筆劃非常強健有力就如其人，讓某甲讚美不已。於是某甲聽從毛大漢的囑咐捨棄了自己做的文章，改謄寫了毛大漢的稿子當作自己應答的文章後交了上去，放榜時果然高中貢士（註）第二名。

註：原文的「進士」可能有誤，因為對照前文，這場考試錄取者均稱為「貢士」。

----- 待續 -----

改編自 《耳食錄》

原文：

《耳食錄》．卷三．毛生

前明熹廟時，天下多故，盜賊充斥，錦帆綠林之徒所在多有。

洪州數舉子入都，挾資頗重。

……

遂摩管倚篷吹之，悠揚數弄，直使魚龍驚飛、蟾兔欲躍。

……

眾皆起謝。客曰：

「賊眾且悍，夜將報餘（余）。畏者可暫去前三里村高翁店一宿，無患也。不畏者留，更看餘（余）殺賦（賊）。」

……

客忽挾傘入艙坐，神氣灑然。眾酗酒勞客。

……

既而春闈，一舉子逢客於號舍，心訝此君能挽兩石弓，復能識丁字，真異人也！趨前問無恙，客睨視若不相識，亦不答，即入號熟寢。窺其舍，鐵硯斑管各一，別無長物，初不敢呼問。客直睡一晝夜，不少寤。

次日午響，舉子文己畢，將繕寫，心德客，慮其沈睡將不克終卷，欲以己餘勇賈之。遂呼客，客大恚曰：

「豎子敗吾事，斷送會元矣！」

舉子踧踖，不知所對。既而客歎曰：

「毛生毛生，豈非命也？

夫千金之璧，當首貢王廷，安能隨行逐隊，自居牛後，為渴睡漢椰（揶）揄哉！

今以吾文與公，可獲亞名，亦不負公數千里冒險跋涉也。」

索紙書之，風行海湧，三藝立成。擲於舉子之前，曰：

「吾去矣，」

即挾空卷投有司，稱疾而去。

舉於（子）閱其文，允稱杰構，書法亦矯健非常，嗟歎不已。因棄己作，書客文以進，果成進士第二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