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上文: 故事的起點.

穿過Paddington Station,兩條運河交會的Little Venice有著倫敦市區難得的靜謐.

我們沿著運河走著,下午兩點的天色已經是三點的陰沉. 起初的對話有些勉強,只是隨意的聊些天氣風景之類的話題,沒有話可以說的時候,我就讓Pascal用他的法文腔英文慢慢的說他想說的話,問他想問的事. 這一次,我耐著性子專心聽他說話,發現我們竟然有共通的喜好和想法,即使說的是不同的語言,過的是不同的生活,卻有許多話題彼此都感興趣. 就這樣,談話漸漸的上了軌道,我也不再覺得和他獨處是件尷尬的事. 走到Maida Vale附近,我們決定坐地鐵到Regent's Park.

從Regent's Park地鐵站出來,還要穿過公園才會到動物園的入口. 走在公園的花壇間,周遭有散步的情侶,也有闔家出遊的人們,我忙著環視首次造訪的公園,不知不覺間,Pascal牽起了我的手. 我心慌得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好故做自然的繼續談話,讓他牽著我走向目的地. 回想起來,這一段路幾乎是模糊的.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處在無法思考的狀態裡,卻努力的想弄清楚身邊的這個男人是怎麼突然冒出來,又怎麼在短短的幾小時內,讓我從排斥到喜歡上他.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London Zoo. 我只記得那天人不多,我們隨意的逛了幾個區,因為緊張,我始終覺得周遭的人都在打量我們. 然而Pascal還是一派輕鬆的慢慢說著話,用他無厘頭的想法和特殊的英文用字逗我笑,彷彿我們這樣牽手走著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彷彿我們已經像這樣相處了很久很久. 時間接近五點,園內廣播關門在即,請遊客往出口移動. Pascal像個沒玩過癮就被叫回家的小男孩, 不甘願的邊嘟嚷著他還沒有看到猴子,邊往出口前進. 忽然之間,猴子的指標出現在前方的圓環,他興奮的拉著我跑去.

無可奈何的陪他看了一陣猴子,周遭已經沒有遊客,我開始擔心會被關在動物園裡陪猴子過夜,於是作勢往回走催促他離開. 他往我走過來,毫無預警的吻住我,雙手緊緊的環繞著我,我沒有辦法掙脫,也不想掙脫 -- 倘若每個女人的心中都有一種被吻的夢幻場景設定,這就是我一直期待的,像電影裡那樣突如其來的激情擁吻. 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對象還是個才認識不到兩星期的男人. 我也沒有想到,從那一刻開始,我的人生進入了另一個階段：過去只有在小說電影裡看過的情節,變成了生活中的真實體驗. 我不知道別人的人生是怎麼樣的,我只知道對我來說,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一切都超乎想像,我像被倉促推上場的龍套,努力卻笨拙的扮演著主角.

接下來的兩天,我要求Pascal不要讓Christian知道我們的事. 儘管不確定Christian對我的感覺,我想三個朋友裡有兩個成了一對,剩下來的人多少會覺得失落. 既然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情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然而Christian很快就發現他的roommate不在的時候,我也遍尋不著,他向共同認識的中國女孩打聽我的消息,得到的答案是她看到我和Pascal牽著手走向Hyde Park. 於是一切都攤在他眼前,我卻還不知道.

隔天晚上,Pascal邀請宿舍裡少數幾個人,在bar裡辦了個小小的Leaving Drink. 雖然住在學生宿舍,Pascal並不是學生,而是比利時Liege大學的研究員,被派到倫敦來做為期三個月的研究,就因為這樣,他認識的人很有限,除了我和Christian,就只有幾個在bar裡一起喝酒聊天過的人. 那晚因為上課,我近八點才回到宿舍,走進bar裡的時候,他們已經喝了幾杯. 才坐下不久,Christian開始當著大家的面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針對我問了一連串令人尷尬的問題,我按捺著情緒四兩撥千金的回話,眼看他喝多了完全沒有收斂的打算,我只好託辭累了先回房間休息. 我心裡雖然猜到他言談失去自制的原因,卻不了解他在為什麼要人前羞辱我,唯一的解釋就是Pascal把我們之間的事當做Men's Talk告訴Christian,才會讓他嫉妒並且歸咎於我. 因而稍晚Pascal敲響我的房門之前,我已經準備好對他的質詢.

我問Pascal這是不是一場遊戲,是不是他們兩個男人拿我來作賭注,看誰能夠先得到我. 他一貫的自在,緩慢而堅定的說,從來沒有這樣的遊戲,如果是打賭,他不會在結束了drink後,還來看我好不好,也不會把離開倫敦前所有的時間用來和我相處. 這幾天下來我們都在一起,Christian不可能不知道. 說著,他突然說有個東西要給我,匆匆回房再折返,手中是一張明信片. 明信片上的圖片,是前一晚我們去Natural History Museum外看的Earth from Above展覽中的一幅照片. 我遲疑的接過明信片,翻過來,背面簡短的寫著幾行字：

I have no regret, I will never forget.

Try to enjoy life as much as you can. Life can be sharp but also sweet, you can choose.

So free your mind and live a happy and interesting life.

Pascal  巴斯卡

看到末尾他笨拙的中文簽名,我忍不住笑了,這才發現眼角有些微濕. 這幾句帶著訣別意味的話讓我第一次意識到即將的分離,我看著眼前這個突然闖入我生命,又要匆匆離開的男人,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This is for you to remember me." 他微笑著說.

我凝視著明信片, "How can I forget you?"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