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直有預感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看到Pascal的email告訴我他要當爸爸的那一刻,還是不由自主的難過起來.看著他附加的超音波照片,才兩個月的胎兒還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性別,我已經想像這個孩子有媽媽的黑髮和眼睛,並且遺傳了爸爸的游泳基因.

Pascal叫他未出世的寶寶Gaston. 我彷彿記得很久以前的那個冬天,在下著大雪的比利時鄉間,我們在車裡聊到朋友的孩子,我說我不喜歡Thibault這個名字,他說他將來的孩子要叫Gaston,我皺眉問為什麼,"Just because I like it, well, I mean IF I will have any children. " 我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知道他會是一個好父親.

那時的他還沒有準備好當父親,然而已經有了安定下來的決心. 他在Liege附近的小村莊裡,買了一間14世紀曾經是農舍的屋子,剛搬進去的時候一切都待整修,聖誕節前夕我們去買油漆,把冰冷的白牆漆成溫暖的橘色,夜裡生起火,我一輩子都記得那屋子裡,木頭燃燒混合著新漆的氣味.

那時的我在歐洲的人生剛剛開始,儘管願意為他停留在比利時的小村莊,他知道我太年輕,還有太多的可能和必須走過的旅途. 他說有一天我會明白他不留住我的理由,我隱約知道他是對的,卻不願放手,他像對孩子一樣的寵愛我,並且原諒我任性犯下的錯. 在倫敦幾年下來,放縱過瘋狂過深愛過也失去過,終於懂得了感情的複雜幽微,和人生的聚散離合,才明白當年我追求的是他帶來的未知的一切,而他尋找的是他知道會在家裡等他的女人. 我們在彼此旅途的起點和終點遇見了,我讓他看見愛可以讓一個女人放棄世界走進他的屋子;他讓我看見人生有這麼多可能,而他只是我的第一段旅程.

於是在我不斷邁上新旅程的那年,他遇見了Stephanie,對門鄰居住在外地的大女兒,幾個月後,她搬回了家鄉,住進老家對面的他的屋子,在冬夜生火等他從游泳池回家. 第一次見到她,是他們來倫敦的那個周末,她一頭濃密的黑長髮襯著小而精緻的臉蛋,讓我想起Pascal曾經說過他喜歡Amelie Poulain那樣的女孩,而Stephanie長得就像Audrey Tautou. 或許因為不習慣說英文,她話很少,我的法文也不足以多聊,大多數的時間我們只有對彼此微笑.我不知道她對於我和Pascal的歷史知道多少,但是彼此都沒有敵意的存在. 我看著她勾著他的手走在繁忙的倫敦街上,想起當年我也是這樣,在陌生的城市緊緊依靠著他,而今我已不再需要他的羽翼,自由飛翔在屬於我的倫敦.

我不嫉妒也不後悔,我知道我沒有錯過他. 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只是變成了深厚的友誼. 那讓我難過的只是一點What if?的遺憾, "It must be funny to have a Belgian-Taiwanese mixed baby."他曾經這麼說. 那時的我並不覺得funny,而是panic.

我始終還沒有準備好當母親,但是那個從來沒有發生的可能還是在幾年後刺痛了我的心.

於是我明白,我必須開始為安定下來的決心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