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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仁波齊轉山第二天(下) 夜宿仲哲普寺(4830公尺)-45
2019/07/12 06:22:58瀏覽951|回應0|推薦15

卓瑪拉山口一側是零落的亂石崗,疊壘著萬千年前便存於此的石塊;而另一側被風雪切割得嶙峋如骨立的崖壁,直插向觸手可及的蒼穹。有皚皚白雪散落在崖壁上,被繚繞的朦朦雲煙,襯出了一片鴻蒙初開的仙境。其間五六十公尺長的轉山道兩側,鋪天蓋地都是五彩繽紛的經幡海洋,映襯在半邊晴朗半邊陰雲的天空下,與四周灰褐色的亂石岩壁、雲煙中皚皚的白雪坡面,形成了色彩鮮豔的對比。

看著山口這片亂石崗,很多石頭上都踩出了深深的腳印;遙想之前所說神奇的傳說,也許可以讓剛才的轉山之路不那麼痛苦;不過卓瑪拉山口強勁的山風,仍然會讓人上氣不接下氣,連吃口餅乾喝口水,忍不住都要坐下喘上一陣大氣。在卓瑪拉山口神秘而有些詭異的氣氛中,每個人都坐在石塊上休息疲勞的雙腿;吃點東西,拿出相機四野拍照,然後開始沿陡峭的碎石小道,邁開步子下山。

其實從山口往下走,是沒辦法邁步而走的,因為眼前的下山路,完全是另一種衝擊;依舊是陡峭的亂石路,而路面就是千百年來朝聖者踩出的細碎小石子。急劇的下山陡坡,碎石,冰路......,再一次崩潰;相對來說,下山耗費的體力要少些,體能的負荷也降低些。但路更難走,危險也增加了;尤其是在瑟瑟的寒風裡,每走一步都得站穩了才敢繼續下一步。這一段是整個轉山途中最危險的一段,很容易崴了腳;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幾乎是用爬的、跳著、滑著各種方式往下走。

難以想像在這樣的路上,藏族信徒們是怎麼才能完成一整套磕長頭的動作。經過下山第一個平緩的山谷,先前在山口俯視時看到緊挨著的漂亮綠色小湖泊,就近在轉山路的外側;那是藏傳佛教的空行母浴池,也是藏區傳說中赫赫有名碧綠如玉的「托吉措」(5608公尺),意為慈悲之湖。傳說在此湖中沐浴,能洗淨身上的污垢和孽障;對我們這些觀光客而言,沐浴是不可能的,但取水擦拭手臉,卻是可以的;幾乎就有這樣的打算,但身體卻提出嚴重警告,只能忍痛放棄。

這段坡路根本沒有路的痕跡,只有在一塊塊褐色的大石上蹦蹦跳跳前行。過了慈悲之湖的平緩山谷,眼前便突然出現了一大片雪白。那不是積雪,而是沉積在亂石堆上厚厚的冰川!在風雪瀰漫的山崖間,看見萬千年來不曾消融的冰,那是何等的驚喜?而且是如此近在呎尺,是神山多大的恩賜。我實在忍不住三兩步就走進了冰川地帶,想親身觸摸萬千年前神秘的瞬間。但終是不小心側滑了,竟一個趔趄坐在了冰川上,摔得不重,但爬起來時,感覺右腿外側還是隱隱疼了一下。

之後,小心翼翼地通過了冰川外沿緩下坡的亂石路,往前便到了急劇下降的陡崖。站在崖口朝下看,近於垂直的陡崖遍布著縱橫交錯的亂石,其間似乎有好些條朝聖者踩出來的路,抑或是陡崖根本沒有路,朝聖者能怎麼走下陡崖就是怎樣的路。一步步挪在陡崖的亂石間,稍有不慎,踩落的小石塊就扑棱棱滾下去。於是,和其他徒步者橫向拉開一些距離,各自找眼前最便捷的路下行。

那會兒,縱然是風霧瀰漫,也不敢在崖壁間望向霧濛濛的崖底,只能緊握著登山杖,幾乎手腳並用地側身貼著陡坡往下爬、往下滑。當重新再找到小路的痕跡,再下一個土坡,便來到拉曲河谷中。這裡是個地理上的分界點,若沿著拉曲河谷北面的峽谷走上2、3天,便可以尋到印度河的源頭;可惜我不是科考人員,對這樣的良機,只能拱手放棄。因為我的轉山路則是向東,在神山的左側。

在小路和小河交匯的附近地方,有一塊大石頭,上面就是轉山道上的第三處佛祖腳印。河的兩岸都有土路,東岸的路比較寬些,也不像西岸那麼泥濘,看神山的視野也更開闊一些。不過這段拉曲河沒有橋梁,必需踩著河中的石塊,跳到東岸去,並不困難,但想到夏季發水大時會不會有危險?經過一個瑪尼堆群時,這裡是最後一次近距離地看一眼岡仁波齊的雄姿。到了這裡,心情感覺輕鬆了不少。

半小時或者更久時間,終於抵達了陡崖下拉曲河谷的茶館休息區。回望剛剛爬下來的陡崖,雨霧籠罩也隱藏不住其險峻的身姿。這時候,高度緊張的狀態緩緩鬆懈了,不再緊繃的雙腿突然就哆嗦著疼了起來,尤其是右腿根的位置,疼得格外劇烈,連帶著雙腳也傳來隱隱的疼痛。忍不住脫下鞋子一看,腳底已經磨破了皮。看旁邊不動地釘標識牌上的路線圖,距離塔欽還有20.1公里的路程。

實在需要補給一下,逕直走進營地的一家帳篷茶館,閃身進去的一瞬間,便感覺恍惚鑽進厚厚的棉被裡。茶館中間是一長排桌子,兩側便是似床位的長椅子,上邊幾乎坐滿了藏族面貌的朝聖者。下意識地找遍了整間茶館,也沒看到漢族人的面孔—那一刻,我大概是唯一與眾不同的朝聖者。找了塊裡側狹窄的空間,坐下的那瞬間,只感覺雙腿倏的一下放鬆了,隨之便是一陣控制不住的顫抖。

看下腕錶,時間是下午四點十分,早上只吃了幾塊餅乾和巧克力,中飯沒有吃,體能的消耗,早就餓得發抖。不敢喝真實的藏族酥油茶,買了罐礦泉水,再買了包泡麵(20元人民幣)。真是這輩子最好吃的泡麵,什麼口味都忘了,只記得好吃,三口兩口就扒完了。應該是餓得什麼都好吃的關係,再繼續吃我自己的餅乾和巧克力。後面的路還有五公里,大致相對較為平緩,再晚也可以走到仲哲普寺。

16:30在休息20分鐘之後,繼續今日的最後一段行程,繼續沿河谷而行,路變得很平坦,這時周圍的河川風貌,又是另外一番景致。一路上遇到很多磕長頭五體投地的藏族信徒,將他們純樸的祭拜收錄記憶卡內。在拉曲河岸邊的草地上是紮營的理想場地,平緩的砂石路面也好走多了;而路外的拉曲河流和山谷間大片的青綠色草地所帶來的生機,也似乎讓一步步挪動的疼痛感減輕了許多。

沿途除了藏族朝聖者外,偶爾遇到的逆向而行的苯教徒。而再有路邊的神蹟,也只是稍作停留繼續走下去了。徒步,那麼簡單的事,不過是血肉之軀的腿腳,左右輪換向前移動,而那一刻,卻又是那麼艱難的事。在空寂的山谷間,在石礫或涉水的路面上,拖著雙腿一步一瘸地機械挪動。最終,在雙腳一步又一步的丈量中,行走成了全部的世界。路從腳下延伸到遠方,看不到盡頭,而所知道的僅僅是,路在腳下,也在遠方。想到一句話:山高人為峰,此時就是路遠腳先行。

陽光越來越斜射,有光影投射進河谷,轉山的道路也隨之染成紅色。道路逐漸狹窄起來,間或還有貼近山崖的上坡彎道,忍著雙腿的疼痛,咬牙堅持著往前挪步,只是不如山口那樣幾步ㄧ休息,但也走個十來分鐘,就需要休息一次。如此周而往復;越到後邊,休息的時間越來越長長,感覺自己已經掙扎在極限的邊緣。

更可怕的是,看到前邊的彎道山坡,滿心以為過去了就會走出河谷,而好不容易挪了過去,卻發現後邊又有一個彎道。一次次地懷抱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到最後,我把希望和失望的情緒都拋下了,連思維都屏蔽掉了。黃昏時分,天色開始暗淡了,遇到了三位磕等身長頭的藏族朝聖者,透過滿身的塵土色看他們的模樣,分辨出來應該是夫妻倆帶著十一二歲的女兒。不知他們已轉山多久了?以這種三步一叩的等身長頭前行,豈能是一朝一夕能轉完的。想想也是,在將自己全身心託與神靈和信仰的無數次跪拜間,又有誰會去數著無意義日子呢!

也不知走了多久,太陽從背後照射下來,將身影拉得長長的,好像就踩在自己的背上前進;身影越拉越長,路也越來越長;無奈的一步ㄧ步往前繼續挪動。慢慢的太陽下山了,路也黯淡了,在心頭一陣灰暗時,陡然的路邊的標識牌出現了「仲哲普寺」時,就遠遠望見有幾間紅褐色或土灰色的藏式房屋座落在山坡上,有很多經幡帶連著其後的山崖。看看時間,已是下午八時了。

找到團員住的石頭房,分成二大間,男女各一間,全團16人,剛好男女各半;由於我是最後一個到達,只有中間一個床位,沒得挑選。團員們見到我,也很訝異;他們原以為我原路折返了,沒想到我堅持走到目的地。是啊!毅力是體能的最大依靠,沒有騎馬,沒有雇髦牛駝包,真真實實的徒步走完轉山全程。

仲哲普寺這裡有間茶館,昏暗的燈光下,藏漢都有,藏婦忙碌著在炒飯;剛好我急需換吃些正餐,便也點了一份炒飯,一盤100人民幣,味道當然普通。即使飢腸轆轆,也只吃了半盤;不是不餓,不是不好吃,而是太累了,食不下嚥。

和衣睡到半夜,突然感到一陣陣的胃痛,對很久沒胃痛的我而言,可以確認是因高海拔地區激烈的運動,加劇高原反應,而症狀反映在胃部所致。連忙吃了胃藥。再拿著手電筒到外面找地方放空,四際一片漆黑,星夜無光,群山萬籟俱寂;回到房內,除了團友們的呼嚕聲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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