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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23 20:01:18瀏覽959|回應0|推薦4 | |
《天使書Ⅱ紫晶淚》 The Revelation of Angels - Vol.2
IF THE AMETHYST COULD SHED TEARS by 羽蕭 Zephon W. 章節肆之八‧【協奏之夜】 Book IV : 8 – Symphony of the Night 你若有一個夢 請輕輕告訴我 失去你的伊甸 不是我的樂園 曾經守護這裡的天使 你今天去了哪裡 當我只剩淚水灌溉你留下的生命之樹 它的果實會不會變酸 絕對光會不會責怪 親愛的伊蘇瑞爾 能不能請你離開 不要你像守護這樂園般 誓命守護我 我不是伊甸 無法讓你繼承我對他的愛戀 請離開 在我告訴加百列之前 沒有你的世界 不是我的伊甸 若你曾有夢 請告訴我將它埋在哪邊 我的翅膀已不再純潔 它斑駁著血淚 就讓我歌舞著火燄 就讓我懷望著信念 我的愛 我的時間和永遠 如果我有一個夢 我會將它埋在生命之樹下面 你是否也有這樣的一個夢 那 請輕輕告訴我 它是否在這 我沉睡的你的伊甸 ──再見伊甸園(羽蕭) 我早上醒來,艾米仍舊是坐在窗邊,遙望著天際,每天哼唱著同一首歌曲。 歌的內容牽動著我的心,但是我始終沒有細問她唱這歌的原因,或是歌詞的內容。也許是因為我害怕吧……怕聽到她說,依仍想念在天上的時候,所以,才會用那樣懷念的語調,望著天空,唱這淒涼的曲子。 在第一世界的時間又過了一陣子,我和艾米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帶著紫若去啟動地獄門──地獄門並不是一直都保持著開啟的狀態,而蕾艾蒂兒的工作就像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般,到了一定的時間,就會將地獄門關閉,讓她們回去歇息。自從我們第一次重新開啟地獄門後,或許因為有了紫若的力量,這一陣子以來,都沒有再失去任何的蕾艾蒂兒。這或許能稱得上是好事,只是,卻引起了貝兒的擔憂: 如同她所言,每位蕾艾蒂兒都是由能量所創造,預期的生命只有七天,為的,就是不讓她們產生自我意識。雖然羅平的言論並非無道理,殺一個腦死的植物人也是殺了人,但這銷毀「傀儡」的過程,總是比有意識的靈體好些…… 但是現在,每位蕾艾蒂兒都已經超越原本的限制,自我意識,也慢慢地在她們之中彰顯──她們開始互相關心、開始想要了解這個世界、也開始習慣言語……雖然這些基本思想行為,還沒有到會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或影響工作,但有件事是庸無置疑的: 她們的靈魂正開始甦醒。 正因如此,身為六君王之一的貝兒,也面臨著一個重大的抉擇。 她應該讓蕾艾蒂兒們自我發展,還是在自我意識尚未完全甦醒前,照原本的方案「銷毀」她們呢?無論選擇是哪一個,似乎都是殘酷的,因為就算讓她擁有生命的自由,也不知道她們能維持這個形體到甚麼時候。 據貝兒列說,人性主義的路西法自然是希望她們能夠孕育出自己的命運,無論有多短暫。然而除了單純是「顧問」身份的路西法外,其餘擁有實權的六君王:亞伯頓、別西卜、沙律葉、梅菲斯特斐爾斯、馬蒙、還有比列──也就是貝兒自己──卻已經幾乎是四分五裂: 建城的亞伯頓,主管紀律;一向冷靜而理性、不帶感情的他,總是以大局來看事情,貝兒不用問也知道,他會對蕾艾蒂兒的生命自由投下反對票。 除了他外,屬於高級管理階層的別西卜,應該是這問題的總負責人,但是他在艾瑪席斯特背棄第一世界不久後,就選擇了自我放逐,現在連他在哪都是個謎。 而沙律葉,則是往來第一世界和天界的大使,這件事,根本不在她的管轄之中,何況,飄忽不定的她,所在之處和別西卜同樣難以掌握。 梅菲斯特──他嘛,不理也罷…… 最後,擔任第一世界的防線、握有兵權的馬蒙,則是個個人主義者。他獨自落居在亞伯城之外、自己的轄地裡,也很難想像他會為這件事特別回城商討。 失去了艾瑪席斯特這個向心力後,幾乎每個君王都變得只在乎自己的事,對彼此變得淡漠。六君王同坐在九幽殿內舉杯共飲的盛況,早已不復存在。 所以,這重大的責任,終究落於貝兒的肩上──比列的肩上。 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曾幾何時,這亞伯頓城內外大大小小的瑣事,全都變成她職責的一部份──之所以,文獻中才會描述她是唯一能代替六君王,代理第一世界的君主……只是我從沒料想到如此的記載,竟會有這樣一個沉重的背後的故事…… 記得有一天,我獨自一個人在內城的長廊中走著,拿著一瓶花釀,不知不覺來到了九幽殿。殿內一如以往般幽幽靜靜地,當時的我並沒有太注意,然而直到我經過大殿時,才突然聽到一陣很輕很輕的抽泣聲。身處陰影裡的我一愣,由不得放輕腳步,躡手躡腳足地尋找那聲音的來源。 我躲在殿內一根石柱的後面,很訝異地發現貝兒正斜著身子坐在她的權位上,頭伏著一邊的椅手,偷偷地掉著眼淚。她嬌小的身子,雙腳甚至連地板都碰不到……無形之間,和那高聳的椅背、及空曠卻仍是威嚴的大殿,形成一個極大的對比。此時的她,看起來是多麼得無助、多麼得憔悴。在那瞬間,我以為我看到的,不是那位以驕傲和尊貴統領第一世界的君主,而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 畢竟,在這六君王有所空缺的時候,她的所作所言就代表了第一世界,一切都要她獨自來扛。她背上那四對鮮紅的翅膀,比起寬厚的翅膀,此時反倒像是件老舊的披風,無力地垂落在一旁……她心中的憂鬱與沉悶,甚至讓羽絲都失去原本的光彩,隨著她捲成一團的身子,不時抽動著。 靜靜地,我沒有出聲,就這樣望著她許久,心裡,不禁為她感到難過,但也不知道能夠為她做甚麼。我心裡有鼓衝動想要走出去安慰她、為她打氣,但是,我的理智卻阻止了我── 或許這是貝兒最脆弱的時候,但是,只要身處這大殿中,她的身份就六君王之一。我這樣走過去,縱使能夠安慰她,卻要她把「比列」的顏面往哪邊放?她獨自在躲在這裡偷偷掉淚,就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那我這樣做,真的妥當嗎? 我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卻在這同時,貝兒如似嗅到了甚麼氣息,突然抬起頭,翅膀一震而開,隨手將淚水一抹,就將銳利的目光朝我的方向投射過來,以低沉而威嚇的聲音道: 「是誰未經許可,膽敢闖入九幽殿!」 她的聲音像是在耳邊敲響的大鐘般,震得我險些站不住腳。 眼見行跡畢露,我只好鼓起勇氣站出來。 一見到是我,她才鬆了一口氣,神色頓時稍為舒緩。 「是你呀,席凡。」她將翅膀一收,疲倦將額頭靠在左手上,沉默一小陣子,然後回復以往的聲音,輕聲問:「你在那多久了?」 我沒有答話,只是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單膝跪在地上,讓彼此的視線同高,然後將手上的花釀遞了遞。 她回望著我,也沒有說甚麼話,接過花釀就仰頭吞了好大一口。 「剛才,你都看到了,是吧?」又一陣子的沉默過後,她問。 我還沒時間答話,貝兒的身子卻突然往前一傾,伸手把我給抱住了!她的頭枕上我的肩,整個人,就這樣依偎在我的身上……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呆,連大個大氣都不敢喘,整個腦袋頓時一片空白。當我好不容易回神之際,我才不過動了動嘴,還沒開口就被她給打斷: 「不要說話……我只是想借個肩膀靠一靠……」她這樣說,環繞住我脖子的手卻纏得更緊,而我,甚至感覺到她溼潤的熱淚滴落正在我的頸邊。 我仍是動也不敢動,就任著她伏在我的肩上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她鬆開手,破涕為笑地和我說:「真抱歉……我這樣子,一點六君王的風範都沒有吧?」 「不,妳比我原本所知道的……更像是個人。」我口述己心地道。 「人類嗎……謝謝你,席凡。」她溫柔地朝我一笑,稍稍解釋:「大家都不在了,我甚至連借個肩膀的人都沒有。有時候,我真的感覺到好孤單……不過你的肩膀真的好溫暖,就像是別西卜一樣……你們智天使,果然是『最溫柔的守護者』呢!」 她伸手在臉上一抹,拭去了淚痕。她一吸鼻子,揚顏一笑,瞬間變回原本人小鬼大的樣子。她雙腿一併,整個人跳上權座,眨著未乾的淚眼,伸出手指就在我眉間一點,「剛剛就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發誓不會說出去!不然……我就拿你餵地獄犬!」 「我……我發誓!」 雖然,除了地獄門那同名的防禦系統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傳說中地獄三頭犬,但是我可沒興趣拿自己的性命去應證,何況,此時除了答應她外,我又有甚麼選擇呢……再怎麼樣,貝兒始終是六君王之一,而魔鬼們言出必行,這不管在哪個信仰中,都是基本常識吧? 「喔,對了!梅菲斯特今天晚上開派對喝酒,你去不去?」 我還在思考地獄犬的事情時,貝兒又突然朝我丟出這個突兀的問題。 我有點啞然失笑,「妳不是很討厭他?不怕到時你們又吵了起來?」 「所以我才問你呀,你不去我也算了。」 我凝視著貝兒,觸碰到她眼神中複雜的神色,彷彿就連這樣簡單的事也在困擾著她,心事的沉重一覽無疑,看起來她的確需要一些發洩──無論是酒,或是打打鬧鬧都好──所以我很快地一點頭,答:「好,我和妳去。」 貝兒看起來有點訝異,卻即時恢復的原本的神色,「我先警告你,梅菲斯特弄出來的酒,肯定不會是甚麼正常的東西喔!」 「無所謂,是酒就好。」 「席凡……你才當了多久的人類,馬上變成酒鬼了喔?」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總不能告訴她那句話不是替我自己說的:我心下的意思是,只要是酒、有歡笑,能夠讓她好好發洩,心裡舒坦一點就好。貝兒看著我,還是有點疑惑。雖然現在我已經能夠不讓心事那麼容易就被看穿,但是還是有些事情相信是無法遮掩的,而貝兒此時在我眼中看到甚麼呢?我不知道。她的眼神,我仍無法看透。 「那艾米和紫若呢,也找她們也一塊去嗎?」 「你不會想看到她們被梅菲斯特灌醉吧?梅菲斯特在某些事情上,可是『非常』具有有說服力的喔!」 想起梅菲斯特的樣子,我身子不禁一抖。的確,他的功力之高,自古以來,誰也無法抵抗,要不然「魅惑之王」這名字可是叫假的了…… 「放心,我會叫人捎個口信去給她們的──然後,有我罩你,放心啦!」 貝兒看穿了我小小的肢體動作,不由得大笑一聲,然後就硬拉著我出了大殿的門。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回想起來,貝兒在我的面前,始終就是貝兒,除了極少的例外,她幾乎不會在我面前擺出「比列」的架子──或者,她並不想。我猜,她需要的是一個朋友:一個六君王以外、能夠和她平起平坐,不把她高捧在上,而單純只當她是一個普遍人的朋友。 我或許應該說很倍感榮興──但是這樣的話恐怕會讓她不悅,所以,我想我只要說:「我很高興能夠有她作朋友」就足夠了吧! ※ ※ ※ 「本來,我們可以用空間躍進的方式直接到梅菲斯特的豪宅裡,但基於你是第一次來,我相信你會想到處看看。」 貝兒領著我出城,慢慢地往「郊區」走去。所謂的郊區和人界的「野外」其實倒挺相似,放眼望去,只見得一望無盡的黑夜和在黑暗中起伏的丘陵。我們一路走,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她突然站住,朝我一笑── 「怎麼了嗎?」 「我們到囉!」她伸手一指。 順著貝兒的方向看去,發現在我面前是一面高聳的峭壁,不規則的曲線像是一只利爪,朝黑夜伸出五指,然而,在峭壁的頂端,卻是一座外形詭異、毫無建築邏輯可言的城堡。那彷彿是不受地心引力影響般的奇特建築,高高地聳立在那,頂著一輪銀白色的大月亮── 月亮? 第一世界哪來的月亮? 感到莫名奇妙的我才想開口,但是轉念一想後,只是平靜地問:「貝兒,我們已經進入了梅菲斯特的『世界』嗎?」 「喔,你的反應很快嘛!」貝兒有點讚許般地望著我,回身望向梅菲斯特的城堡,說:「雖然我不喜歡他那傢伙,但是不能不說他的確很有品味──雖然有時是怪異了一點。你看,這城堡的樣子讓你想到了甚麼?」 「吸血鬼德古拉。」我毫不思索地答。那城堡的樣子實在是太詭異,詭異得過於明顯,完全符合那個傳說所給人的印象,我想,只要是稍為和吸血鬼傳說有所接觸的人都看得出來。 「他真的是很喜歡扮演吸血鬼?」 「嗯哼!」貝兒笑了一聲,帶著我繞著山路上去。 當我們好不容易到達頂端之後,我眼前突然一亮,發現一群手持著火炬的人正從另一個方向上來。視野頓時開闊,我放眼往下望,見到一整列閃動的火光,像是一條萬里長的蜿蜒火蛇,順著棉延的山椎繞上古堡──這個景像實是讓人憾動不已! 「這也是梅菲斯特創造的幻像?」我突然想到「世界」的樣貌,全由「主人」的思想而定,但也只有強大的靈能者,才能創造出一個完整、合諧,進而廣闊的「世界」──梅菲斯特自然不在話下。 貝兒端詳著人群半餉,突然一擊掌,「我怎麼給忘了,今晚是第一世界的『協奏之夜』……難怪,我還在想為什麼會有邀請函……」 她一面說著,隨手一掏,不知道從哪裡變出兩張燙金的黑色卡片,遞了一張給我。我接過那所謂的邀請卡,好奇地翻看著,發現這只比撲克牌大一點的鏡面黑色卡片,除了兩面都燙有金邊外,甚麼也沒寫。中間黑色的部份,質料看起來竟和靈魂塔相似,或許那是第一世界獨有的材質? 「協奏之夜?那是甚麼?」我重覆著她的話,問。 「唔……你可以把它想成是一個連續三天三夜的嘉年華晚會,所有第一世界的靈體都能參加,並且會在梅菲斯特的魔法下暫時幻化為人形,不分你我,一齊同歡。每年這個時候,也會挑出十位幸運兒,獲得轉生於人界的機會。」 「幻化為人形?妳的意思是,眼前這些人……都……不是人?」 貝兒一搖頭,解釋著:「絕對光創造萬物,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創造都是成功的、為他所喜的,人類,只是祂最鍾愛的作品,而其它失敗的創造物,就被丟到第一世界來──或者應該說,就算從伊甸園被放逐,也只有人類帶到新造的世界去,留下了這只剩空殼與黑暗的第一世界。 「或許你沒有注意,亞伯頓城算是個天使之城,雖然絕大多數居住的自然是墮天使,但無論是在城中工作或是遊訪的靈體,基本上都有幻化人形的能力,就連我們與天使慣用的外表,也是仿造人類的樣子。縱然亞伯頓城是第一世界的大城,卻只是這個世界小小的一部份──而外面的世界,還存在著各式各樣的靈體與魔靈。 「他們是被上天所遺棄的造物,但是今夜,能夠得到平等待遇,以『絕對光最美的造物』的形態,一齊同歡,並且得到能夠轉生、轉化為更高生命形態的機會。這是我們帶給他們的禮──這就是梅菲斯特的職務,在不協調的地方唱出和諧之歌,或者,你也可以說他是第一世界的超級男公關。 「當然,就像被遺棄的孩子,並不是所有第一世界的靈體都渴望回到父的懷抱,那些被恨充滿了心的,就是魔:他們的靈魂中沒有希望,也沒有光亮,只有他們,才是真正永恆的墮落者。」 我看著眼前這些人,全部都是俊男美女,實在很難想像他們原本會是甚麼樣子……然而梅菲斯特的古堡雖然大,可是怎麼看起來,也沒大到能夠容得下外面的人山人海。 「外面這麼多人……全都擠得進去嗎?」我不禁問。 「虧我才誇你頭腦轉得快,一下子就全都忘了嗎?在這裡,『空間』沒有標準,也因而沒有意義!」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來到大門前,而我們手中的邀請函似乎也允予我們某種類似VIP的特殊身份,不用和外面那些人在外面排隊,就被某位看似管家之類的人從另一個同樣華煥的入口進入。 我一走進去,發現是在二樓的觀景台上,下面廣闊的空間塞滿了人,全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搖擺著,五光十射,感覺上果真就像是一個盛大的派對。和我們一樣在二樓的也有不少人,雖然同樣跟著音樂擺動著身軀,但是感覺上和下面人群不太一樣──他們,彷彿上和我們一樣,原本就有著人形的外貌,而不是受梅菲斯特的魔法所幻化。 就在此時,我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 「貝兒──」 我想也不想地回過頭,才想詢問,但是話卻猛地打住。 我望眼前那嬌小的身形,突然間,我不是很確定對方究竟是不是貝兒……只見原本打扮和穿著都很現代的她,現下換成一身中古世紀的束腰禮服,性感地裸露出肩頭與鎖骨。一身深紅色的高貴,配襯著燙卷的褐色中長髮,活脫就是個中古世紀的氣質美女! 要不是她先拍我,我肯定在人群中認不出她來……或許,這就是這個派對獨特的地方,在這裡,任何人都可以是所有人,身份不被揭穿,共同享受平等的待遇。 「貝兒?」我試探性地問著,有點呆滯的我,仍然不是很確定。 「不然你以為是誰?」她沒好氣地回我。 「妳……好漂亮!」我由衷地讚賞,真的沒想到她會搖身一變,變得這麼有氣質、這麼有女人味、這麼漂亮得令人屏息! 就像任何女子,被人稱讚漂亮總是特別高興,看來就連貝兒也不例外。她有點靦腆地「嘿嘿」一笑後,還回誇了我一句:「你自己也不賴喔!」 「我?」 貝兒拉了拉我的領口,幫我把衣領翻好,頓時間我才發現自己身上也像是中世紀的貴族般,穿著白色的花邊襯衫與寶藍色的外套。室內燈光昏暗,讓我一開始沒注意,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大家都是類似的穿著,真像是穿越了時光隧道,參加著一場中世紀的化粧舞會! 樓下人群的打扮雖然沒有樓上來得華麗,但也別具特色:為了方便挪動身軀、大跳熱舞,他們身上的布料自然少上許多,許多人的臉上與身上更畫上彩繪,有些狂野、有點冶豔,但是充滿每個人體內的,都是滿滿的熱情與熱力。 望著底下的人群,彷彿受到他們喜悅的沾染,我也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隨著音樂兒澎湃,身子也開始擺動。 「你要玩沒問題,不過梅菲斯特好像想先見你。」 貝兒說,一眼就看穿我蠢蠢欲動的靈魂。我只好傻傻地一笑,後跟著貝兒走,然而我們不過才轉了一個彎,開了一扇門,身邊的世界已然轉變:原本西式華煥亮麗的內裝,突然變成沉重卻冶豔的歌德風。眼前的長廊只有簡單的燭火照明,地上鋪著鮮豔的紅色地毯,月光由牆上一面面的彩框玻璃灑落,頓時將整個長廊映照得神秘莫名。 「來吧。」 貝兒在我身後關上門,音樂聲頓時完全消失,同時,長廊另一端的兩扇高門微微一開,縫隙間溢出明亮的光,彷彿吐訴著一種邀約。 我們踏著紅地毯前進,來到門前,貝兒像變魔術般,隨手一伸,變出那張VIP卡,然後將卡片往大門的中心一按,頓時一個結界一閃即逝──我之前還在想,如果「協奏之夜」的存在,是為了讓所有靈體能夠有平等的待遇,這張卡所存在的意義是甚麼……原來,是我自己太偏執於VIP的差別待遇──它,說穿了不過就是柄鑰匙,打開梅菲斯特的豪宅中,那「訪客止步」的地區。 結界暫時解除後,沒想到貝兒竟然很不優雅提起了長裙,故意大動作地用力踹開那扇門── 「嘿嘿!」她大聲一笑。 然後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很寬敞的客廳,中間有一張黑色的長桌,桌面閃亮而絢爛,看不出是甚麼樣的質料,而上面則擺滿各式各樣的食物與飲料。客廳四周擺著幾張和地毯顏色相襯的大沙發,牆上掛看似描述著聖經故事的大張油畫,畫風鮮豔大膽,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或者,這全是梅菲斯特的作品?畢竟,他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每個細節自然全來自他的腦海。 當我們走進去時,梅菲斯特正側身靠在長桌的主位旁,並不是面向我們,像是正在和甚麼人說話。他一回頭,只是簡單大方地一笑、手一擺,朝我們作出一個「隨意享用」的手勢。我順著他的視線往另一邊看去,發現牆角的一張大沙發上,坐著一名我從未見過的女子。 女子身穿白色的西裝與西裝褲,身材高挑。中性的穿著,卻留有著一頭亮麗的金色長髮,讓她看起來反倒更有韻味。刀削般細薄的紅唇嬌艷欲滴,面色則如白雪般白淨──外貌冷豔,卻是美絕。她旁分長髮遮住了左半邊的臉,卻藏不住髮縫間那一藍一綠、兩顆像是鑽石般閃耀的眸子! 她翹著腿坐在沙發中,手持一杯紅酒,另一手舒服地放在沙發的椅背上,見到我們進來並沒有任何的反應,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冷淡而高傲的感覺。不止如此,如果說梅菲斯特是誘惑之王,那這位女子給我的感覺則是魅惑之后…… 如同被一股奇特的魔法所環繞,那雙眼睛,就如同人魚的歌聲般會勾人,亦同蒙娜麗莎的眼神般,好似無時無刻都在盯視著對方,讓人感覺赤裸裸地,無處可藏…… 「原來妳回來啦,這胳臂向外彎的傢伙。」 貝兒對著那女子哼了聲笑,滿滿挑釁的意味。 對方沒有任何一點回應。 我看著她,又看著貝兒,心想或許因為她們個性相似,都給人那種女強人的感覺,所以難免會出現這種一山不容二虎般的情況──然而,我是直到很後來才知道我的直覺是錯的:貝兒和她,相當要好,所以才甚麼玩笑都敢開、甚麼話都敢講。 此時,我還在猜想此女子的身份,看來她的地位不比貝兒或梅菲斯特低,難道竟又是六君王之一的人物?我用眼神朝貝兒尋求解答,卻在她眼裡看到一絲逗趣的神情。她不但沒有為我介紹,反而還用手軸戳了戳我的肋骨,笑著問: 「你要不要猜猜看她是誰?」 聽到她這樣說,我反而處在一種很為難的情況…… 如果對方真是六君王之一──這點看起來是不會錯的──我要是猜錯,可不是失禮至極?但是貝兒會這樣要我猜,那答案應該是很淺顯易見的,然而梅菲斯特此時也在掩嘴偷笑,彷彿等著看好戲……這種被當成傻瓜的感覺實在不是很好…… 雖說流傳在人間的六君名冊比七創世天使還要混亂,但是每一個都具有強烈的個人特色與風采,我又多打量了這女子幾眼,深信我腦裡一定有答案。我仔細思考著她每一個特徵,眼神卻不禁被那雙一藍一綠的雙色眸子所攝住,在她眼神的指引下,我突然有種甚麼都願意為她做的感覺……那個眼神…… 啊! 她、她是── 就當我突然恍然大悟的時候,那名女子嘴邊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彎線。她一口將手中的葡萄酒仰頭喝光,然後起身隨手將空杯一放。 「他夠格。」 她只說了三個字,冷淡得聽不出任何情感,接著便頭也不回地打開身旁的另一扇門,逕自離開。我有點被她的行為給嚇到,不知道是招惹到她哪裡,然而,她的話究竟是甚麼意思?我夠格?我夠格怎麼樣? 「呼!」梅菲斯特大笑,不知道甚麼時候跑到我身後的他,正用力拍著我的肩膀,大笑著說:「你這小子很走運喔!」 走運?為什麼我一點也沒有幸運的感覺? 沒想到此時,就連貝兒也難得附和著梅菲斯特:「對呀,你那樣盯著她看,難得沙沙她沒有一眼就把你催眠,讓你以為自己是一隻蛆在地上爬……」 蛆……光是想到那樣子,我的寒毛都不禁豎了起來。 但是,如果她真是我想的那個人,那她的確有那個能耐── 就連上級天使也忌諱的天使──「邪眼」沙律葉(Sariel)。 「我夠格?那是甚麼意思?」 「意思是,她會幫你。」 「幫我甚麼?」 「幫你們潛入天堂,找回艾瑪席斯特的記憶。」 「你們,是要去天堂的吧?」梅菲斯特一面說,一面將自己的杯子填滿,然後朝我舉杯一敬,「如果是這樣,我還要送你一樣珍貴的東西。」 他手一揮,旁邊的牆突然消失,出現了一間密室。 我和貝兒跟著梅菲斯特走進去,發現那間密室面面積並不大,高度卻是極高。扇型的空間內,除了中間一張大書桌外,就是堆滿三尺高的藏書,以及一個擺滿希奇古怪東西的大櫃子,旁邊還有個滑梯,方便人爬上書櫃找書,小小的天頂則有個有圓形的窗口,而月光正從那裡照進來…… 「這是浮士德的書房。」梅菲斯特笑著,解答了我的好奇。 只見他走進去,從爬上滑梯,從櫃子裡找出一個有著玻璃蓋的大箱子,也不管桌面上的東西,就直接朝書桌上一丟,感覺上一點都不「珍貴」。梅菲斯特滑下梯子,笑笑地,以同樣戲劇化的誇大方式,對著我慎重地打開上面的蓋子: 裡面,是一匹紅色的絨布,看起來還沾滿乾掉的黑色血跡。 我輕皺起眉,不知道該有甚麼反應。 「請原諒我無法親自為您披上;那會將我的手指給燒焦的。」 「這是……」 「當年耶穌的門徒門將他從十字架上解下來,裹著一旁羅馬衛兵解下的披風,將神子的屍身放入石洞裡,這,就是那塊布袍──聖者的裹衣。」 我有點訝異,不禁以一種敬畏的神情重新打量著這塊沾著血的布。 「梅菲斯特,那種聖物你哪來的?」 貝兒疑惑地問,但梅菲斯特只是聳了聳肩,笑而不答,繼續對我說:「上面所殘留的光明之力,足夠掩飾你的真實身份,只要不太過接近其它高等天使,就應該不會被察覺。」 我小心翼翼地將布袍從盒子裡取出,收進懷裡。 「謝謝你,梅菲斯特大人……我一定會把它完好無缺地帶回來給你的。」 「好說、好說……」 我們三個人走出密室,梅菲斯特如釋重擔地就朝旁邊的沙發一倒。 「呼……重要的事情忙完了,終於能夠放鬆一下。」他看了看我和貝兒,向是對小孩子般,手一揮,做出個「走開」的手勢,笑著說:「你們也是,好好去玩一下吧,我梅菲斯特辦的派對,保證不失所望喔!」 「嗯!」貝兒突然勾住我的右手,「走吧,陪我去跳舞去。」 「喔……嗯……」 半推半就地,我也不知怎麼著,就被貝兒拉著帶回一開始進來的二樓眺望台。在那裡,我很意外地在一扇通往陽台的門外,看見沙律葉的身影。察覺我視線的停滯,貝兒放開了手,扁嘴說:「你呀,一見到美女眼睛就發直……好啦、好啦,你去和她打個招呼吧!我自己先去玩了,等下再來找我。」 也不等我解釋,貝兒朝我作了一個鬼臉,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裡。 而我,則帶著猶豫的腳步走向陽台,輕悄地打開門,發現那沙律葉正對望著月亮,抽著一支細煙。如果我記得沒錯,有著邪眼能力的沙律葉,職務是掌管月亮的運行及月相,所以,也有個漂亮的名字叫:「月亮天使」。 「很美的夜色。」 我生澀地開口,朝她走去,又不敢靠得太近。 沙律葉看了我一眼,就這樣,繼續抽著她的煙,一點也沒要開口的意思。 「呃……我只是想說,謝謝妳,沙律葉大人。」 之所以我想和她道謝,是因為我認為自己必需──記得貝兒說過,沙律葉是往來天界與第一世界的大使,在墮落的千百年間,也只有沙律葉能夠自由往來兩界,自然,沒有其它人會比她更了解天堂。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沙律葉的名字才會同時存在於天使與墮天使的名冊中。 但是,幫助我潛入天界以取回艾瑪席斯特的記憶,這可是直接欺瞞與違抗天命的行為,在這樣的前提下,她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無疑是冒著比死亡更大的危險──所以,縱然這個人情我可能永遠都無力償還,我能夠做的,只有和她道謝。 我深深地一鞠躬,但沙律葉臉上卻掃過不悅的神色。 「我叫沙律葉,不叫『沙律葉大人』。」她淡漠地開口,簡單地結束。 「是……沙律葉……」我畢恭畢敬地回,原本到口的尊稱,又吞了下肚。 這類型的人,真的有點恐怖。 然而看到我這樣,沙律葉的臉色卻變得更是陰沉。她隨手將煙一彈,回手直指著我,嚴厲地說:「給我站直!」 「是!」 我被她一嚇,趕緊依話挺起身子,連個大氣也不敢吐,但是沙律葉的臉色並沒有好轉,甚至,用著一種幾近鄙視的眼神在打量著我。 「你叫甚麼名字?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我是席凡……」 「對,席凡,那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啊?」我自己是誰?這個問題,究竟該怎麼回答── 「──你可是堂堂的伊甸園之君,拿出點驕傲來,不要像是下人一樣!」 伊甸園之君……伊甸園的王子…… 對了,記得當時在「光明」之前,摩洛克也是這樣稱呼我的。 「要是沒有這樣的自知,你要怎麼走進驕傲的伊甸園,要它俯首稱臣?」 沙律葉的話,深深地崁入我的心中。 「現在,再告訴我一次你是誰!」 「我的天使名是席凡!」我挺起了胸膛回應。 「說大聲一點、肯定一點!」 「我的天使名是席凡,伊甸園之君!」 「沒錯,記住了。」 終於,彷彿承認我的身份般,她微微一點頭。 「我……我要感謝妳的協助,銀白的月亮天使。」 沙律葉首次露出了笑容,而這次,居然是她朝我低頭示禮。 她聲調一軟,輕輕地說: 「為了伊甸之珠與第一世界,這是我的榮興,高貴的王子。」 ※ ※ ※ 不久後,我回到了梅菲斯特的城堡內,在人群裡好不容易才找到貝兒。 她凝視著我,由不得眨眼一笑,「看來你被她狠狠上了一堂課喔。」 「嗯,確實是。」我挺著胸膛,第一次能以同樣的地位看著眼前的她。 「其實,我也很早就想和你說了,只是不像沙律葉那麼容易拉下臉……」貝兒的語調有點猶豫,彷彿在思考究竟該怎麼講才妥當,「雖然我是六君王之一,但其實是來自於中級的能天使之階,比起原本位處第二階的你,還差了整整三個階層耶!所以,其實你不用那麼畢恭畢敬──想必你一定不記得從前在天上,我還要拜見你的時候吧?」 我愣了住,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然而我望著貝兒──比列──想起他們的一切所作所為及身負的沉重使命,依然無法掩飾心中的敬意: 「妳們為世界的平衡所奉獻的一切,遠比我為絕對光所做得多。你們的尊敬,是用血淚換來的,光是這一點,我就應該對你們深深一鞠躬。」 我的這番話似乎說到貝兒的心坎裡,回想起這千年的過往,就連她的臉上也不禁再次泛起自信的榮光。 「我們該走了。」想起懷中那「聖者的裹衣」,我不禁用眼神朝她示意。 貝兒看來是很高興,回過頭,還不忘逗我一句: 「是,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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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