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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書》Book IV:7 紫若與伊甸之珠
2010/05/21 16:01:53瀏覽732|回應0|推薦2

《天使書Ⅱ紫晶淚》 The Revelation of Angels - Vol.2
IF THE AMETHYST COULD SHED TEARS
by 羽蕭 Zephon W.

章節肆之七‧【紫若與伊甸之珠】
Book IV : 7 – Mythril and The Pearl of Eden



第一世界。

我回來了──帶著這趟旅程上所學到的一切、帶著小曦給予我的一切、帶著如今成為回憶的一切──我凱旋歸來了。

卻沒有一絲凱旋歸來的喜悅。



「看來,你完成了任務,」貝兒雙手負在腰後,像是滿意我的表現一般,點了點頭,繼而望著我身旁的暮靄之淚,續道:「也帶回了紫若。」

紫若?那是她的名字嗎?我有點疑惑地看向暮靄之淚,但是心情難過的我,沒有一絲想說話的慾望,就只是看著暮靄之淚曲膝半跪在貝兒身前,恭敬地說:

「比列大人。」

「久別不見,一切安好?」

「感謝席凡主人。」

貝兒轉頭,盯看著我好一陣子,而我始終垂著頭,沒有看她。

「席凡,你……還好嗎?」

她格外放輕了聲音問,甚至能算是溫柔。

但是被她的語句所觸動,一股酸苦又在我胃裡翻轉。我深吸一口氣,以一個不相關的問題答了她:「艾米呢?」

「她沒事,已經送回房間休息了。」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逕自往園菀的出口走去。貝兒沒有攔阻我,倒是暮靄之淚追了上來。在通往艾米房間的路上,我邁開步伐,而暮靄之淚則有點為難地以走一步、跑三步的速度跟著我──我知道,卻沒有因此放慢我的步調。

心裡亂糟糟的一片,我的每一個行為和思想都充滿著矛盾:我知道我應該慢下來,但是身體卻又催促著我快步前行。我知道我應該關心一下暮靄之淚,但是我又不想回頭……就這樣,我滿懷心事地走著,一心只想去找艾米,卻同時希望她的房門,永遠走不到……

索性放棄了「奔跑」,暮靄之淚雙腳離地,用「飛的」追上我。

「是我做錯了甚麼,讓主人不高興了嗎?」

她的語調仍是平平柔柔的,但是我卻感受得到她的關心與自責。

腳步突地一頓,我的唇輕張,卻欲言又止。最後,我只是輕嘆一聲,搖搖頭,又抿住了嘴,繼續向前走著。拐過無數個轉角,走過無數個長廊,我刻意以最遠的路,朝我的目的地前去……但是,無論路途再怎麼漫長,終究會有走到的一天。

我在艾米的房門前停步,心裡臨時改變了主意,然後一轉身就朝羅平位處對面的房間走去。我輕敲兩聲,只見羅平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縫,只露出他一隻眼睛。

「你已經回來了?」

羅平壓低聲音說,不知道他葫蘆裡在賣甚麼藥。

我沒有回答,就只是隨手將門推開,卻突然發現那位蕾艾蒂兒正在他的房間裡,頓時,我才發覺自己行為的不尊重。

「對不起,我不知道。」看了蕾艾蒂兒一眼,我不禁道歉。

蕾艾蒂兒只是淡淡一笑。

羅平則是一撇嘴,攤攤手表示算了,大方地讓開身子給我們進來。

當我的視線落在蕾艾蒂兒身上的時候,羅平的目光則盯住了暮靄之淚。他不禁睜大眼睛,驚訝地問:「咦,晨小姐,妳怎麼感覺不太一樣……是染了頭髮、還是整形了嗎?」

羅平這粗線條的傢伙講話口無遮攔,居然問了這麼一個不禮貌的問題……但是讓我驚訝的是,當她整個人經過如此巨大的轉變後,羅平居然還是認得出她來──或許,某些屬於小曦的特質,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絲毫沒有被這無禮的問題所困擾,暮靄之淚只是輕輕一躬身,自然而然地回答:「我不是晨曉曦,我是暮靄之淚。」

「暮靄之淚?」羅平一呆,「那不就是晨小姐嗎?」

聽到羅平這樣說,我剎時也想到自己當初也是這麼問,心情沉重的我,卻由不得笑了笑,而這麼一笑,卻彷彿將我的心事暫時全擱到一邊。

「不,我是暮靄之淚,席凡是我的主人。」

「主人?」羅平滿臉睥睨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你有這種嗜好!」

「你在亂說甚麼!」我不禁大聲斥責,隨手拉張椅子坐下,卻發現羅平還在打量著暮靄之淚,「晨小姐,我真的覺得妳有點不同呢……人家說愛情會讓女人變漂亮,妳是戀愛了嗎──不對呀,妳和席凡不是原本就……」

羅平還在亂猜,暮靄之淚只是輕輕一笑,說:「亞森‧羅平先生,這一路上,我要感謝你對小曦的照料。以一個人類而言,她給了你很高的評價呢。」

聽到她這樣說,羅平終於發現事情有點不太對勁。他轉過頭來看我,像是希望我能一解迷津,但是,我沒有理會羅平,反倒望住暮靄之淚,想起剛剛貝兒對她的稱謂──

「貝兒剛叫妳……紫若?」

「是,紫若(Mythril),那是當我能夠幻化出這個身形時,艾瑪席斯特主人給我起的名字。」她點點頭,看著我,又環視著我們幾個人,然後卻一手按在自己胸前,有難言之隱般地低下頭,神色黯然地說:「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被叫作『紫若』而不是深淵之鑰、或是萬惡之源……那樣的稱謂太過沉重……我也希望能被當成一個人看待,而不是一件物品……」

「我知道了,紫若,是吧?她給妳取了一個很漂亮的名字。」

「謝謝主人!」她雙手抱持在胸前,雙眼一亮,很高興地望著我。

「那同樣的,我希望妳也能叫我席凡。」

「可是……主人就是主人,紫若不敢。」

我搖著頭,說:「雖然妳說,我和艾瑪席斯特是同樣的靈魂,但是我們仍是分別的個體。嚴格來說,妳仍是她的契靈,或許我們有著主僕的身份,但是在一般的場合,我希望妳也能和大家一樣,叫我席凡,可以嗎?」

「嗯……席凡!」她遲疑好一陣子,猶豫的臉,終於笑開。

「──呃,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彷彿找不到時機插話,羅平像個小學生一樣舉手發問,樣子有點引人發笑。

「紫若小姐,」羅平放慢了話,第一次感覺到他在很慎重地選擇自己的話語,「如果妳不是晨小姐,那妳在這,她又……」

「她在這裡。」紫若直指著自己的心口,簡單大方地回答。

但是這個答案,卻似乎讓羅平更是迷惑,看來,終究還是要我來解釋。只是,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這麼快就去回想起在剛剛所發生的事──小曦,已然是我心中的一個缺口、一把深插在我心裡的匕首。這是一個我只能盼望時間能夠慢慢撫平的傷口。

「小曦……她……回家了。」我一句一斷艱苦地說,但在出口之後,自己也也發覺這連一點解釋的作用都沒有。我深深一嘆,用力地搖頭,想不到竟然真的無法以敷衍來作為逃避──我始終要面對事實:「她……原本就是紫若的一部份,在與艾米的靈魂分開後,她回到紫若的身體裡……所以……」

羅平「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地說:「所以晨小姐,就是紫若小姐?」

他的神情泰然,甚至還開口朝紫若道賀,完全無法體會我心裡說不出的失落──或許,真的是我太過於執著於小曦的失去,也或許,事實就像羅平所說的一般:小曦,就是紫若,一如小裳成為了如今的席芬一樣……只是,如果發生在小曦和小裳身上的事情是同樣的,那為什麼我能夠坦然、甚至快樂地祝福席芬,卻無法以同樣的心態看待紫若呢?

我不知道。

縱然理性是這樣地告訴我,但是我的感性,卻無法丟下那沉重的包袱。

「席凡……」紫若關心地看著我,我也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得出她明解我心中的傷痛,也知道那並非是任何話語所能夠安撫的……所以,她並沒有說甚麼多餘的話,只是用溫暖的笑容望住我,然後,用手背──那屬於小曦獨有的方式──輕輕撫過我的臉頰。

頓時,我的心裡感到一道暖流。

「謝謝妳。」輕輕握住她的手,我說,而她的笑洋溢──

──就像是晴天的暖陽一樣。

就像是,小曦一樣……



※            ※             ※



在羅平的房間裡待了一陣子,我的心情終於較為緩和,雖然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釋懷,但是,至少我已經能夠笑得開。內心始終掛心著艾米,所以隨口多聊幾句之後,我便起身和羅平與蕾艾蒂兒告辭。我的眼神隨意一晃,卻在餘光一撇中看見羅平抬起一隻手,好似想叫住我,但是他的猶豫只是瞬間,即刻便放下了手,沒有多說甚麼話,只是目送我和紫若出門。

我並沒有太在意,因為我知道羅平直線條的個性,如果他有甚麼話想和我說,他始終都會說的。現在主動去問他,對於羅平本身,或許反而會造成變相的催促與壓力,所以我最好還是當個被動的角色,等他心裡準備好,自然會來找我。

於是,我的腳步又回到艾米門前。

不知怎麼著,心裡突然又沉重了起來。我伸手在門上輕敲一聲,卻發現房門只是輕掩著,並沒有關上。我滿懷疑惑地推開門,發現艾米正醒著,放空的視線躍過窗台,遙望著中亭花園之外的某個地方,不知道正在想著甚麼。漫長的幾秒鐘過後,她才緩緩地朝我這邊望來,當她看到紫若的時候,眼神中不禁劃過幾分哀傷,然而,當那股哀傷所引起的漣漪在她眼裡的蕩漾開後,她望向我:那對直視著我的雙眼,沉沉、靜靜,好似像北國冬天的湖面一般,泛發著一種空靈、清澈,卻犀利的寒光。

我不知道為什麼艾米會用這種眼神看我,但是,我感覺得到,有股暗潮在她那幾近凝結成薄冰的眼眸下,波濤洶湧。我們之間的氣氛剎時跌破冰點,身邊萬物彷彿瞬間消失,一切只剩下我和艾米兩個人,站在晴朗的冬日冰湖上,面對著面,看自己的呼吸化成白煙。

彷彿查覺自己微妙的處境,知道自己不該介入,紫若微微一鞠,就在我身後將門帶上,悄悄地退了出去,然後隨著一股靈能波動的擴張,這片原本純粹存在於意念之中世界,恍然成真──我抬起頭,天空碧藍,覆蓋著白雪的山脊連綿不絕,空氣中更有一種曬了點陽光的白雪的味道:清新,卻冰寒徹骨。

我從沒有見過艾米這樣,更不知道此時這個「世界」是反映著她內心的哪個部份。我們就這樣,站在這只有我倆的世界之中,靜靜望著對方。

良久,艾米眼一垂,咬了咬唇,彷彿不確定該怎麼開口:

「對於小曦,我很抱歉……」

聽她提起小曦時,我心裡頓時千滋百味,只能撇過頭,抑住我的心傷。縱然在她簡單與平靜的話語中,我仍聽得出她是由衷地為小曦感到難過──或是,為我感到難過──但是她所吐出的字句還有著餘韻,還有更多沒開口的話語。我不知道她真正想和我說的是甚麼,尤其,在她這特別創造的世界之中,但是,一切似乎不只是對我表示關懷這麼簡單……



「你恨我嗎?」



艾米突然開口,輕輕地說,但一字一頓,語調中藏著濃濃的情感,就像是某種野獸不滿的低聲咆哮,又像是掩聲抽泣的哽咽,深深撼動了我。

「當然不……妳為什麼這樣想?」我走向前,伸手想撫摸她的髮,但她卻轉過身,不動聲色,更不著痕跡地避開我的手,拒絕我的溫柔。她逕自往旁邊走開了幾步,臉輕輕一側,卻不算是回頭,聲調,是刻意的淡然:

「我……雖然不是艾瑪席斯特,但是我仍是你雙生的靈魂……你對小曦的感受──你對小曦的愛──是瞞不過我的……」

我追上她,卻自覺詞窮。

我知道恨,就如同我懂得愛,但那是大愛、是博愛,然而對於所謂的「愛情」,我始終無法真正了解。這超越人類的存在,無數轉世與再世,只是更加模糊了這個概念:此生為人的經驗對我並沒有任何幫助,反而帶給我更多的矛盾與困惑。這是一生和永生的衝突,或許在永生的相較下,人生匆匆數十年的愛情顯得膚淺而微不足道,但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身受的強烈情感又是甚麼?

愛情,或許不應該用時間來衡量,而是它的深刻。

縱然如此,我還是不懂愛情。這個簡單的支字片詞,藏盡無限的迴圈及陷阱,思考邏輯無用武之地,在這感性的郡領,理性被拒絕了入境。

愛情,究竟是甚麼?

我愛小曦嗎?我愛艾米嗎?

我一直都在逃避這個問題,不過,看來我終究逃不過它的最後審判。

「何況……」艾米終於轉過身來,微低著頭,眼神閃爍著,那不住抖動的唇角,很努力想要勾出自然的微笑卻不成功。她的口,彷彿想要找些恰當、中立的字句來接續那沒說完的話,「你的情感……一直是如此赤裸,真誠得令人……動容……」

她或許是笑著,但眼裡藏著淚;我發覺,她其實是在笑著哭……難道,我們每一個,都註定要是笑著哭的人嗎?艾米的心裡肯定有個重擔──還是,我,就是她心中最沉重的那塊大石?

「不、不要那樣看我……不要那樣看我!」她突然抱頭避開我的雙眼,卻凝視著我的無言,那顫抖的聲音,還挾帶著一絲怒氣……

一反平時文靜的舉止,彷彿壓抑過久的個性彰顯,她的情緒剎時被掀動,一轉頭,佈滿血絲的雙眼睜大了瞳仁,像是頭野獸,充滿憤恨地直盯住我,卻以悲涼、更幾近歇斯底里的聲音哭吼:

「我知道她和我長得一樣,可是,我不是她、我不是她啊!當你看著我的時候,你看見的究竟是我還是她?我知道你不能夠說謊,也知道你願意為我拋棄一切,因為我們的靈魂是如此強烈地彼此呼應著!就像是我願意為你墮天、我願意為你與世界為敵──但是告訴我,這是愛嗎?這就是你望著小曦、失去小曦時,心底深深受傷的愛嗎!

「我不是艾瑪席斯特……我知道我不配……我甚麼也不是……那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是甚麼東西!小曦是艾瑪席斯特降生用的身體,那我呢?我也只是個她隨用隨棄的器皿嗎!在你的眼裡,我是不是也只是一個為了艾瑪席斯特而存在的東西?只不過是她的一個碎片、一個無法回應你的視線、一面破碎的鏡子?」

「不要這樣說……」

我同樣忍不住淚流,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緊緊擁住她,不再讓她一個人孤單得癲狂……她的身體猛烈地顫抖著,胸口隨著抽泣而不停起伏。深深刺入我肩膀的雙手,在良久之後終於失去了力道,放棄了抵抗,靜靜地依偎在我的懷裡。直到她呼吸逐漸平順,我這才輕輕拉開她的身子,抹乾她的淚眼,輕觸她那發燙的紅頰……

她抬起頭看我,而當我深深望入她眼眸裡的那一刻,我彷彿看到了永恆……在那瞬間,我知道我是愛她的──不用理由、沒有藉口,我對她的愛就像心臟跳出了胸口,是那樣赤裸裸、那樣毫不遮掩的……從來沒有任何事情能夠介入或改變,甚至,是小曦……

情不自禁,我用唇封住她的口;她掙扎片刻,終於放棄,然後迫切地回應我的吻,直到我們幾乎要窒息,才稍稍離開了對方的暖唇。

「不,她不是……妳更不是……所以不要再那樣說了。」我柔聲說,搖搖頭。我望著艾米很久,知道心裡有些話,該向她坦誠,但是,我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我想起在醫院第一次見到降生的她時,那靈魂澎湃的聲音,但是被人類情感所圍困的我,無法真正回應她的視線。我,被夾在席凡與以翔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中,被夾在天使與人類的情感矛盾裡……

在我深思的沉默中,她開口:「席凡……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情緒又稍轉激動,她伏在我的肩上,卻生怕我會突然消失一般,牢牢地環抱著我的身子,力量大得像是想將自己塞入我的胸口。

「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一部份的我,好高興她不在了──再沒有人和我搶你,再也不用默默忍受你和她親密的舉止──但是另一部份的我又因此而愧疚,愧疚得無地自容!還有……我好怕當我變成艾瑪席斯特之後,現在的我就會消失不見……我好妒嫉小曦,我好妒嫉艾瑪席斯特……」她哭著說,想要抬起頭看我,但即刻撇過頭,彷彿害怕和我目光交錯。

「我是不是壞透了?這樣自私的我……有資格去要求你的愛嗎?」

我心疼地將她的臉轉了過來,姆指輕按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講──

「不,是我對不起妳……我忽視了妳的感受那麼久……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妳、該怎麼面對事實……或許……小曦的確是艾瑪席斯特的一部份,但是,從見到妳那天開始,我就知道妳不一樣。」

「不……一樣?」

「無論妳是否擁有艾瑪席斯特的回憶,妳,就是她;她,就是妳,我雙生的靈魂、我另一半的翅膀;靈魂的本質,不是更動記憶就可以抹滅的。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早就深知這個事實的我,不是無法面對妳,而是無法面對小曦,所以才不敢改變和她的相處方式……從頭到尾,都是我在騙著自己……

「是,我無法否認,做為一個人類,我愛她,我也曾想就此留在那簡單的世界裡──但是,我沒辦法……相信小曦也知道,那樣的存在,就像一隻被關在窄小籠子裡的老鷹、像只能遙望著大雁卻飛不離陸地的鷗鳥、像被奪走了翅膀而無法回家的天使……我無法改變我的本質、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更無法改變:妳,才是我的家。

「所以,不要再害怕了……妳害怕成為艾瑪席斯特,沒關係,不用勉強自己,因為妳在我心中的份量不會因此減少、因為妳在我眼裡已然是她、因為我永遠不會棄妳而去……因為……因為……」

「因為……?」她微瞇著雙眼,撲朔迷離的眼神望穿秋水,而那沾滿淚珠的睫毛眨呀眨,像隻蝴蝶輕輕拍動翅膀,等待著、期盼著,那一道春風送暖。



「因為──我愛妳。」



勇敢地、真誠且坦然地,我說出這三個字,不再受任何過往的拘束。

艾米一怔,是訝異、是不可置信,然後雙眼由不得笑彎,眼眶裡滿滿的淚水,像是一串串斷線的珍珠,滑過她不禁上揚的嘴角,溶入她甜美的酒窩……

她再次投入我的懷抱,而那嬌弱的身軀,因為極度的喜悅而頻頻發顫。

我也緊緊擁住她,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隔閡,靈魂一如我們的身體,完完全全緊貼著對方……剎時,我知道,這,就是幸福的永恆模樣。

永恆──我無聲地承諾,而我懷裡的她知曉。

「你給了我你的使願……」她輕輕拭去淚水,笑望著我,此時,她的眼神已不再閃爍,而泛發著一種堅定的光芒,「那我也要給你我的使願──我,一定會成為你的艾瑪席斯特。」

「妳……」我有點躊躇,她不是才說害怕成為艾瑪席斯特嗎?

她搖搖頭,這次,是她按住了我的嘴,不准我發問。揚起最燦爛的笑容,她毅然地對我說:「不,我不會再害怕了。只要身邊有你,我就不怕……假使我從小曦身上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為了你,我也能夠付出一切。」

我眼眶一紅,不知道該感動還是悲慟,「我不要妳那樣子……」

「不,你不懂……這是我想要的。」她雙眼一眨,認真地說。

「妳想要的?」

「是的。因為你,我才能相信自己不是艾瑪席斯特的一個影子,而是少了那個部份罷了……但是,只有完整的我,才能給你最完整的愛──這就是我想要的──能完完整整、毫無保留地用我全部的自己來愛你、來回應你,所以……我不會再害怕了。請你好好地看著我,我一定會成為完整的自己,成為『你的』艾瑪席斯特──而你,也將會是……『我的』……」

她說到最後,雙頰飛紅,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開頭,模樣可愛極了,但在那一如初戀少女的羞澀中,卻充滿了決心,沒有一絲恐懼。

我突然發覺我有所領悟──

愛……不單單是一種情感,更是一種力量、一種支柱──

一種信仰。

她笑了,所以,我也笑了。



「妳的使願,我收到了。」



然後,我們再次擁吻,在那幸福的、美好的,永恆屬地……





如果有一個地方叫天堂 那裡是不是沒有悲傷
厭倦了復而又始的愁悵 你能不能給我張溫暖的床

若永遠幸福不過是妄想 我只求一夜痛飲顛狂
請留我一宿無慮的幻望 在那 你稱作無憂的故往
(能不能陪我同望天光)

若不能改變 人世間無止盡地輪迴 滄桑
那或許地獄 並不是那麼遙遠的 界象
(我們還追逐著相聚的夢想)

我在海的彼方 遙望千年化不盡的業障
用天使的歌嗓 嘆詠魔鬼依稀的淚光:
(我們還有一個夢沒有遺忘)

像血染的薔薇一樣 冶豔卻感傷

*當四方的風鎮守祂永恆的權杖 就連撒麥爾也由不得合聲高唱
*伊甸會隨著安魂之曲降臨地上 審判日的號角將由加百列吹響

*The Four Winds stood His throne upon,
even Sammael would join this song;
*As Eden descents with Gabriel's tongue,
O requiem, O Judgement-Day'th come.

──天使貳書(羽蕭)





※            ※             ※



我坐在床邊,用充滿著愛意的眼神,看護著那勾著甜蜜微笑入睡的艾米。

原本就已經是很虛弱的她,在經過剛剛的精神開銷後,終於體力不支,竟在我的懷裡睡著了。眼見她所織就的「世界」隨之崩解,我真的很難想像,起初究竟是甚麼樣的力量在支撐著她……是愛、是恨、是堅持或執著?應該,都有吧。

而我呢?

此時,應該是幸福吧!

雖然心中仍是有其它的情緒在起伏,對未來同感困惑,但我卻由衷地感到幸福,只想抱著這種感覺一直下去。只要在她身邊,一切的問題,彷彿都不是問題,而未來,也是伸手可及的──

──沉溺在幸福中的人不希望受到打擾,一般人也不會願意打擾……我猜,也是因這個這原因,所以,紫若和羅平的臉上,才會露出那種為難的神情。但見到我和艾米的同時,紫若笑了:彷彿聽得到幸福的聲音,她欣慰而喜悅地笑了。

我也笑著,對她點點頭,然後朝羅平一招手,要他進來,並沒有太過介意。緊隨著紫若和羅平進來後,蕾艾蒂兒輕巧地將門給帶上,我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件事情,隨口就朝羅平問:

「羅平,你給你的小愛人取名字沒?」

卻沒想到聽到我這樣說,他整個臉都垮了下來。

他低著頭,不說話,直到我走到他身邊大力拍著他的肩膀,問他怎麼回事,他才抬起那淚流滿面的臉望著我。見著羅平這樣,我實著是嚇了一大跳,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剛好就是那種熱血青年,這滿臉鼻涕和淚水的樣子,實在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大概自己也發覺這個樣子很難看,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一抹淚,卻突然對我跪下──

「席凡,我求你!救救她!」

我被他這樣子弄得糊塗,然而紫若則是帶著一臉憂傷站在一旁。

首次,我看到蕾艾蒂兒收起笑容,用關懷的眼神看著羅平,想要拉他起來,「不要這樣……我……我們,都很榮興,這個使命!」

羅平硬是不起身,彷彿找不到話語能言欲他的乞求與渴盼,他身形猛地一落,居然朝我磕起頭!

「不要這樣,羅平!」我大聲說。

「不!除非你答應,要不然我死都不起來!」

「你好歹和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呀!」

我看著蕾艾蒂兒,心知這事情一定和她有關,但是她不是已經被解除天使名了?解除天職,不是也應該由七天的生命限制中解放了嗎?

「究竟是甚麼事?」我沉聲問,「她不是不再受限於原本的使命了嗎?」

羅平只是搖搖頭,神情激動得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不受限……但是靈魂……剩三天。」蕾艾蒂兒難得主動地開口。

「妳的意思是──」

「──第七號,這數字的意思代表的是,原本今天要為地獄門犧牲的,應該是她……」眼見無論是情緒過於激動的羅平,或不擅言詞的蕾艾蒂兒,都沒辦法好好地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知道一切事情原由的紫若才為他們替我解釋:「但是經過六天的時日,她的靈能已經變得很薄弱,弱到快要無法穩定靈魂的頻率,面臨靈體潰散所剩的時間,大約不到三天……」

聽到他這樣說,我望著蕾艾蒂兒,心裡也難過了起來……

「有甚麼方法嗎?」



「只有一個。」貝兒朗聲道,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門口。



我們同時望向她,只見從她身旁冒出兩名蒙面的黑衣天使,一左一右來到紫若的兩邊。我皺起眉,只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你們想做甚麼?」我直指著其中一名黑衣天使問,將紫若扯到我身後。

回答的,仍是貝兒:

「繼第六號後,第五號的靈魂頻率不知道受到甚麼干擾,靈能正在流逝中。我原本打算給你和紫若一點休息時間的,但情況看來並不允許。如果這樣下去,所有的蕾艾蒂兒全有生命危險。我們需要你、還有她──我們需要深淵之鑰的力量。」

我看著紫若,她深吸一口氣,毫無猶豫地挺身而出,卻沒忘回望我的眼神,有點淒然地笑著說:

「這是我的使命,如所以同蕾艾蒂兒一般。」

「雖然我們現在只需要深淵之鑰提供輔助的能量,不奢望能完全取替蕾艾蒂兒,但是否能成功,我也法預料……」貝兒如是說,卻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嘆道:「只願你和艾瑪席斯特,真的是雙生的靈魂了。」

「那第七號她──」

「──如果成功,『所有』的蕾艾蒂兒都能獲得更穩定的能量。」

貝兒話雖然是這麼說,不過她眼裡卻閃過一絲困擾的神色,不過那也只是曇花一現,隨即已回復正常,並以命令的口吻道、更不忘提醒我:「這是你與艾瑪席斯特的天職,現在她不在,你就得扛起這個責任……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憂心地多看了艾米兩眼,便尾隨眾人離開。



※            ※            ※



地獄門……沒想到這麼快,我就又回到了這裡。

尖塔上,只剩下四名蕾艾蒂兒在操控著地獄門,原本七人共同承受的負擔變成只有四個人在扛,使得她們原本能沾染人的笑容都變成吃力的愁容。

然而,當紫若走上平台時,彷彿地獄門也有知覺一般,原本沉重的靈能壓迫力突地減輕,持續的嗡鳴聲也回復平穩的音調。地獄門傳送環一旁的黝黑巨岩,竟在紫若的輕觸下,褪下顏色,露出一如同高塔般同樣的銀色材質!那塊巨岩,更不單單只是褪下色彩,外型更像是水銀一般開始轉變,最後變成一個看似極為高科技的操控台。

一柄鑰匙一道鎖,看來在「鑰匙」的呼應下,真正的「鎖」現身。

操縱台上只有一個坐位,立體投射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顯示資料和觸鍵。右手邊,固定的台基上,則是塊刻有一幅逆十字圖形的大型黑色石板,逆十字的刻工華麗而古樸,正中心則有一個小凹槽,而那凹槽的型狀,竟是格外地熟悉……

「紫若已經準備好了,主人。」紫若朝我點點頭,然後走過去伸手就將手心按在那凹槽上,隨即,她的身子發出了光芒,整個人的身形卻消失在光芒中,回復了她原本的樣子:暮靄的淚珠、萬惡之源──那地獄門的鑰匙。

當「鑰匙」崁入凹槽後,整個逆十字刻紋頓時亮了起來金光──石板變得一如毛玻璃般透明,裡面不斷有七彩的光絲流竄、翻轉,為於中心的紫水晶則像是顆心臟般,一暗一亮。

「這就是你的『石中劍(Excalibur)』──只有艾瑪席斯特能轉動的鑰匙。」

貝兒說,全場的目光剎那全都專注在我身上。不只是期待,所有蕾艾蒂兒的性命,也握在我一個人手裡,頓時,我感到無比沉重的壓力。

我環視著他們每一個人:貝兒、羅平、第七號,以及其它四位蕾艾蒂兒,接著我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上操控台。我並不知道該做甚麼,但一切似乎很明顯:我伸手,將掌心放在紫水晶上,然後輕輕一壓──

──紫色的能量頓時如水流般由十字紋中心往外擴散,遍佈操縱台上每一個刻紋與環線,同時,我整個人卻是暈眩,好像身子裡所有的力氣都被抽乾。石板,像是鮮嘗到新血的吸血鬼,貪婪無止地吸取著我的靈能,地獄門因而發出高鳴,像是喜悅的歌詠……但那只是一瞬間,不過片刻,地獄門便回復原本低沉的吼喚,石板中的光絲變得緩慢,紫色的光芒也逐漸暗淡……

此時,我整個人已然恍惚,頭大身子重,預見即將的失敗卻無能為力。

果然,沒有艾瑪席斯特,就算是我,也無法馴服地獄門嗎?

石板依然如水蛭般咬著我的手不放,縱然如此,我也沒打算收手。在我整個人暈頭轉向的情況下,仍然努力集中著精神,催動靈能,一股作氣將更多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灌入紫水晶中……

「我不能放棄……只要有一丁點的機會,我都不能放棄!」

我耳裡不斷迴響著這個聲音……但是眼前的世界卻越來越模糊,旋繞在耳際的心聲,也不知從何時起變成飄渺的回音。光是要睜著眼睛都越漸困難,我知道我就要昏迷了,卻無力抗衡──就在這瞬間,一股暖流突然從我脊椎散開,一雙溫熱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

像是一股清流,使瞬間我清醒了過來。

我抬起頭,發現竟然是艾米!

「艾米!妳、妳怎麼……」

她靠在我的背上,雙手繞過我的身子,神情凝重地搖搖頭,要我不要說話,而她也閉上眼睛,將自己的靈能送入我們交疊的手心裡。

紫光再次由十字中心開始往外竄流,地獄門開始高歌,而高塔上的蕾艾蒂兒們也發出了溫暖的光芒──地獄門,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開始運作!能量達到飽和,地上大大小小的刻環開始發亮,像是齒輪一般運轉著,一個牽動一個,使最主要的傳送環圈開始以三百六十度、立體的方式旋轉!隨著轉速越來越快,傳送環中心的空間扭曲度增加,甚至發出奇異的彩光!

但是當我凝神朝裡頭望去,我卻發現那並不是「光」,而是一種我無法解析的顏色。色彩之中,我看到許多破碎的畫面,不斷地閃過、重疊。當一個畫面溶化,凝聚成另一個時,引起了許多像是漣漪的圈紋,擾亂其它的影像,形成一個很獨特的畫面……我心一凌,驚覺這並非一般的空間門,我所看著的,正是空間與空間的重疊點,時間軸與空間軸的交錯點……時空的心臟!

這就是真正的地獄門嗎,能夠超越時間與空間的能力?

「是的,當身為鑰匙的我和地獄門達到完全的同步時,就能夠張開一個超越時空限制的洞口,但是,它現在處於不穩定的狀態,那未能控制的巨大能量只會將任何想要穿越它的靈體完全撕毀。」彷彿能聽到我在想甚麼,紫若的身影出現在我身畔,她望著地獄門,神情像是在回想著古早之前的往事,「那樣的能力,艾瑪席斯特主人也只用過一次;單單那次,就引發了第一世界的燥動,讓許多魔靈到人間為惡……為了防止這類的事情再度發生,也為了要壓抑住我身上強大的靈能,防止其它魔靈的覬覦,艾瑪席斯特主人便將我封印在這顆紫水晶裡面──不過,那是在我能幻化出人形之前的事了,我也記不太清楚,是艾瑪席斯特主人說的。」

紫若一面說著,隨手一拉,將整個立體投影的操控介面拉到自己身前,熟悉地輸入一連串我連看都來不及看的指令,隨即地獄門那幻變的畫面慢慢平穩、消失,變成一顆閃動著七彩光澤,卻透明一如水滴的球狀物。

「現在,地獄門已經在掌控下,其餘的,就讓我們接手吧。」

紫若朝我點頭一笑,表示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成功得回地獄門的主控權,也挽救了所有蕾艾蒂兒的生命。沉重的擔子一卸下,艾米身子突然一軟,我趕緊回身接住她,只見她神情疲憊,使得原本已經臉色蒼白的她,看起來更是虛弱,不禁讓我倍感心疼。

但是,要是剛剛沒有她,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得怎麼樣……

「我該替所有的蕾艾蒂兒感謝你們:席凡、艾米。」貝兒朝我們點點頭。

「還有我!」羅平高叫一聲,看來很高興他的蕾艾蒂兒能逃離三天壽命的大限。 

「這樣就好了?」我有點驚訝,雖然剛才幾乎是要了我的命,但在沒有艾瑪席斯特的情況下,我們仍然能夠成功地控制地獄門,應該算大成功吧?

「──當然不。」


好像要故意打擊我一般,貝兒簡單的三個字敲碎了我渺小的期望。

「雖然現在靠紫若穩定了地獄門及蕾艾蒂兒的能量,但也只是暫時的。沒有艾瑪席斯特,就無法展開一個不需要輔助能量的空間門。現在,我們只不過是稍為延長了蕾艾蒂兒的生命,然而這對紫若的靈力消耗是極大的……換句話來說,紫若是賭上了自己幾千年的修行……」

「紫若,這是真的嗎?」聽到貝兒這樣說,我既是詫異又是痛心。

「請不要為我擔心,席凡主人,這點事情紫若是應付得來的。」紫若淡然一笑,彷彿一點也不在意,「況且如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拜艾瑪席斯特主人所賜,為了她,紫若鞠躬盡瘁也在所不惜。」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

聽得我的話,紫若稍微一愣,這才開口一笑:「謝謝你。」

「耶……妳剛說『稍微』,大概是多久時間吶?」羅平問,看來貝兒的話同樣粉碎了他小小的幻妄。

貝兒搖搖頭,感覺上甚至有點不負責任地聳聳肩、一攤手,答:「我也不知道,這是以前從未作過的嘗試──不過試驗算是成功。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準備關閉地獄門!」

「比列大人!」紫若突然不安地高喚,「有訊號正嘗試穿越地獄門!」

貝兒一皺眉,彷彿感覺到不太尋常,「是我們的人嗎?」

「我不確定,但是預定回返的人都已經回來了,這是額外的訊號。」

「來自於外部嗎?」

「不,是回流的被動訊號。」

「怪了,那應該是我們的人,但是卻不是在預定的返期……」貝兒沉思了幾秒鐘,然後嚴肅地發號施令:「全員進入二級警戒!紫若,啟動地獄三頭犬『賽伯洛斯(Cerberus)』系統──我們有未知的歸還者!」

即刻,三個銀色的魔法圈逐一在傳送圈的外圍旋轉起了來,我仔細一看,發現那一圈連著一圈的銀環內,竟一如刺蝟般倒豎起尖銳的長鉤,層層籠罩住整個活動中的地獄門。搞不清現在究竟是甚麼情況,我不安地橫抱起艾米,快步來到貝兒旁邊。不管怎麼樣,貝兒好歹是六君王之一,現在艾米無法行動,萬一真有需要出手,將她留在貝兒的身邊總是比較安全些……

「這是個中級的防衛型結界,所有被封在裡面的靈體都將無法施展靈力或任何術法,也隔絕了內外的空間……要是對方想要硬闖,那三頭犬的利齒則會有效地將所有觸碰到它的東西給撕碎,連同靈體在內。對於中低階的天使等是個相當有效的防護措施……」貝兒在我身邊簡略地解釋。

「如果是高階的呢?」

「那你就會見識到有著『炎火天使』之天使名的蕾艾蒂兒,為什麼在人間的記載中,又會被稱作『熾燄地獄的看守者(Watcher of the Firey Hell)』了!」

貝兒看似輕鬆地一笑,胸有成竹地望著地獄門,感覺上甚至有點蠢蠢欲動,好像真的希望來者不善!看著她的樣子,我不禁有點茫然,不了解剛才剛宣佈的二級警戒,危險成度究竟有多少……

就在我們一群人的注視下,一個身影突然顯形,從地獄門扭曲的時空洞中,踏著輕鬆卻肯定的步伐走了出來!他有著一頭銀白色的中長髮,容貌俊秀得像女子一般,而他的膚色白得幾近透明。如鮮血般紅潤的薄唇,勾著一絲慵懶的笑意,雖然穿著只是簡單的黑色西裝與白襯衫,舉手投足之間,卻散發著絕然優雅的氣質……或許,不該說是「優雅」,而是「邪魅」。

我認不得來者,但看來貝兒和紫若等人卻是認得的。

貝兒有點失望地一揮手,解除了賽伯洛斯的防衛結界,然後手插著腰,和來者踏著同樣的步調朝彼此靠近。

「唉呀呀,親愛的比利大美女,好久不見了!」

那男子見到貝兒,高興地張開有著大花邊袖口的雙手,大聲地說,匆容不迫地走到貝兒身前,逕自牽起她的右手,一躬身就要吻落,但貝兒卻及時將小手抽回,還順勢回了對方一個響亮的巴掌!

「不要叫我比利!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不要叫我比利!還有,別拿你對人類的那套對我,噁心死了!」

「喔,抱歉,親愛的比利,我忘了!」他對那巴掌完全不以為意,只是搔著頭笑,動作大得像是在演舞台劇──而誰都看得出他是在演戲。他眼睛一轉,瞄到貝兒身後不遠,就站在羅平身旁的第七號蕾艾蒂兒,不禁又露出那充滿魅惑的笑容,「喔!如太陽般耀眼的蕾艾蒂兒,妳該不會拒絕我的紳士禮節吧?」

誰知道他才朝蕾艾蒂兒伸出手,羅平馬上就擋在她身前,另得這位男子由不得一愣,「這位是?」

「羅平──亞森‧羅平──特別刑事組小隊長。你想吻我的手背嗎?」

羅平沒好氣地自我介紹,這次,終於把「帥氣的」三個字去掉,不知道是自己覺得夠蠢,還是單純因此不高興後者想對「他的」蕾艾蒂兒動手動腳。

「唔……」男子啞然失笑,又搔了搔頭,這次,卻往我的方向望來。他神情有些訝異,我頓時發現,他的視線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橫抱在我懷中的艾米。不知道為什麼,這時我也感覺到些許的不悅,正擠弄上眉稍……

「呀、呀!這不是第一世界最燦爛美麗的伊甸之珠嗎?」

他一提步,才想走過來,長髮卻被貝兒從後面用力一扯。

「啊──痛痛痛……」

「真的是夠了,給我正經點!」貝兒慍道,彷彿對方正挑戰著她的忍耐極限,「你不是喜歡在人間鬼混風流的嗎,怎麼,終於玩膩了?」

「欸,最近的人類越來越精明了,連小鬼都一樣──」

「──你現在連小鬼都想染指?這可觸犯天條喔!」

「不不不!我只是──比喻──膽小如我,哪敢啊!」

「真的嗎?」貝兒質問著,看來對方一直沒甚麼可信度可言。

「喔,當然,我以我的名聲起誓,請路西法大人為見證!」

「你的名聲,這東西不是比破銅爛鐵還不值錢嗎?」

「喔!比利,親愛的,我深深地被妳的話語給刺傷了!」他仍陶醉在自導自演的舞台劇中。

「給我老實點!這明明就不是你應該返程的時間!」

「我聽說小姐回來了,身為叔父的我,怎能不回來看看?」

看著貝兒和他左一句右一句,又突然聽到他自稱為艾瑪席斯特的叔父,我和艾米不禁面面相覷,兩人都是滿臉的疑惑。

「久違了,高貴的樂園天使!」

他突然開口,打斷我的思緒──我一回過頭,不禁嚇大一跳,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驚魂未定的我,只見得他將右手按在左胸前,微微朝我一鞠躬,然而在他微笑的同時,唇角則露出兩顆陰白的長牙!

他是……吸血鬼?

我有點呆愣,在這之前,我並不知道吸血鬼是真的存在的種族,但是回頭想想,假設吸血鬼一族的流傳是真的,那他們最早的存在甚至可回溯至亞當與夏娃的時間,第一個的吸血鬼則是他們的孩子,該隱(Cain)。當時該隱為了爭奪神的寵愛而殺了自己的兄弟後,便遭到神譴與流放,要他永遠見不得光明,永遠,只能獨行在黑暗之中……


之後背叛耶穌的猶大(Judas)、小說中的德古拉伯爵、夜之王后貝索尼、血腥瑪莉等等,更增添了吸血鬼一族的許多色彩與傳說,卻同時得可信度大幅降低,令人質疑……這是當時在人間尋找暮靄之淚與艾瑪席斯特的資料時,另外找到的東西,讓我一時為之著迷──但是,我一直不認為他們的存在是真的,直到現在。

我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知道他會是哪位有名的血族祖先。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卻說出另外一個恐怕比德古拉還令人震驚的名字……我完全沒有猜想到,他,竟然會是「浮士德(Faust)」一書中赫赫有名的──

「──梅菲斯特斐爾斯(Mephistopheles),在此為您服務!」

梅菲斯特!

我這個傻子!聽著他和貝兒的對話,早該猜到他的地位和貝兒同等,而他一身的特徵是多麼得顯著!我怎麼會沒想到他就是六君王中的「誘惑之王」,梅菲斯特斐爾斯!

「喔,看來你終於認出我來了?」

他瞇著眼如老好人般地笑意,但當他的眼神和艾米交會時,突然變得正經。他執起艾米的手,如真正的紳士般,在她手背上輕輕點下一吻,不多,也不少。

「很高興看到妳安然無恙,伊甸的公主──但是,妳不是艾瑪席斯特小姐,對吧?至少,還不是……欸,虧我還特地跑了回來……」

「嗯,抱歉……」艾米不禁低下頭。

我有點驚訝他一眼就看穿艾米的身份,但仔細想想,他既然是六君王之一,又自稱為艾瑪席斯特的「叔父」,自然對艾瑪席斯特很熟悉。

「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彷彿察覺自己的失言,梅菲斯特又大動作地搔著頭,大笑著,連忙解釋:「能夠再次一睹妳的美貌,已是我梅菲斯特莫大的榮幸,我尊貴的艾米小姐!只是和原本的期盼,有一丁點、有小小、小小、微不足道的落差而已──」

「沒關係,我了解。」艾米大方地回予他一笑,「很高興認識你,梅菲斯特斐爾斯大人。」

梅菲斯特躬身回禮,然後朝地獄門的操縱台望了一眼,然後笑著說:「看來你們把紫若給帶了回來,亞空間穿梭好久沒那麼平穩過,這應該是你的功勞吧,席凡?」

「我……不……」他突然誇我,害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他的手在我肩上一拍,語氣誠肯卻神色黯然地對我說:「希望你也能夠安然地將艾瑪席斯特小姐帶回來……沒有了她,伊甸也黯然無光──」

「──你是,梅菲斯特?」羅平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一臉訝異的神色之中,彷彿還藏著某種別的東西……

「你在……期待著甚麼嗎?」梅菲斯特問,看來,他也瞧了出來。

「啊……就是……嗯……那個啊……」

羅平胡言亂語著,搞不懂他到底想說甚麼,只是,他為什麼臉紅了起來?

梅菲斯特望著他,神情疲憊且無奈地雙手一攤,然後用幾乎無力的聲音,淡淡地詠嘆了一句:

「一切存在都該被毀滅。」

「喔耶!」聽到想聽的話,羅平高興地將拳頭往天空一揮,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蕾艾蒂兒旁邊──甚麼跟甚麼呀!原來是《浮士德》一書中,梅菲斯特的經典台詞……想不到這個虔誠的教徒,居然會喜歡那本書?

「那句話,不是我說的……欸……該死的德國佬……」羅平的鬧場結束後,梅菲斯特這才看我一眼,深深地一嘆,低聲為他自己作澄清。他的話,想必意指《浮士德》的德國作者歌德(Geothe)。然後,他輕輕一搖頭,伸手禮貌性地在胸前一點,「請容我在此先別過了,席凡大人、艾米小姐……羅平先生。我需要我的休息……」

話說完後,他便彎著身子退開,下一秒,他的身形已經淡化在空氣中,而貝兒正穿過他正消失的身形,朝我走近。

「他……梅菲斯特,是吸血鬼?」見到貝兒,我不得不問。

貝兒哼了聲笑,「當然不是,他可是百分之百的墮天使……然而,卻的確是吸血鬼傳說的始作俑者。」

「那是甚麼意思?他不是吸血鬼,卻是吸血鬼傳說的開始?」

「嗯,他,聽說還有另外兩個人──當然,不應該說是『人』──是他們創造了所謂的吸血鬼傳說,然而這一切,只是他們在人間的化妝舞會,一場有著廣大後援會的戲曲。」

「妳的意思是,吸血鬼只是他在人間所扮演的角色?」艾米問。

貝兒攤攤手,嘆答:「不然呢?那傢伙到哪都死不正經……但也的確是他們創造了真正的血族──」

「──等等,等等!我被搞糊塗了!所以到底是真有吸血鬼還是沒有?」羅平抱著頭大叫,動作大得讓我覺得最好不要有機會讓他和梅菲斯特混熟……不過,看來就算羅平郎有意,梅菲斯特也妾無心吧。

「比列大人,意思是,我想……」在一旁的第七號蕾艾蒂兒突然開口,讓我們不禁一愣,但是看來只有想法單純的她懂得貝兒的意思。雖然她講話仍是斷斷續續,卻至少能夠聽得明白:「就像,絕對光以自己樣貌,造人,他們以『吸血鬼』樣子,創造,血族。」

貝兒點點頭,補充說明:「沒有錯,血族所有的特點與弱點,怕陽光、怕十字架、怕銀器、大蒜等,都只是他們給血族設定的藍圖。雖然他們同樣是扮演著吸血鬼的角色,但本身卻是超越吸血鬼的存在。」

「他們創造吸血鬼的用意是甚麼?妳說還有另外兩個人?」

「我不知道,或許梅菲斯特連他自己的行為都不懂,就像他以浮士德來和梅丹佐打賭為例,我不覺得他有思考過自己的行為……除了因為覺得有趣。我記得他曾經說過,人類是天底下最有趣的生物。」貝兒聳了聳肩,一附無可奈何的樣子,又說:「但是他的行為並沒有違反我們的律法,所以也只能由得他去了;和他臭味相投的另外兩個,真實的身份我也不清楚……但猜想應該和該隱脫不了關係吧。」

該隱,果然在吸血鬼的世界,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嗎?

如果就像貝兒所言,雖然吸血鬼是被創造出來的,但是他們一如人類般長遠的歷史,卻同時是真實的,只是「吸血鬼之父」不是單單該隱一人,而是梅菲斯特等「一行人」。

「就像我剛説的,那不正經的傢伙,到哪裡都不正經……」說到這裡,貝兒深深地一嘆,又搖搖頭,然後朝我和艾米望來。她神情疲憊,沉重地說:「但是,至少他剛剛和你說的是實情。」

貝兒的眼神是同樣的暗沉,但我仍不知道她指的是甚麼。我疑惑地反望著她,但她只是輕輕抬起頭,遙望著天際,自言自語般地說:「你也見過路西法的樣子了……少了艾瑪席斯特,他整個人都失去了重心。六君王也幾乎名存實亡,大家走得走、散的散……九幽殿,從來沒有那麼寂靜過。」

「我……不知道她對你們這麼重要。」

「由絕望所誕生的她,一如梅菲斯特所言,是伊甸之珠,第一世界的希望象徵。雖然她並沒有任何實權或是爵位,但卻是我們所有人的凝聚力……因為有她的歡笑,我們的使命才彷彿不那麼沉重,也因為有她的鼓舞,我們才深信能夠貫徹始終,履行我們的天職,信仰不受動搖──只是,這一切是多麼得諷刺?她,這位給予我們一切希望的天使,竟原本是遭天庭獵殺的納菲倫,是非天所願、非天所許、非天的天使──」

非天……之翼?

聽著貝兒的故事,我望向艾米,而她也回望著我。兩個人心有靈犀,同時都有著一種,正逐步朝命運之鐮「再次」走近的冰涼感覺。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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