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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書》Book III:3 雙生天使
2010/05/07 21:33:47瀏覽603|回應0|推薦1
《天使書Ⅱ紫晶淚》 The Revelation of Angels - Vol.2
IF THE AMETHYST COULD SHED TEARS
by 羽蕭 Zephon W.

章節參之三‧【雙生天使】
Book III : 3 – Twin Angels



我的名字是──美夜子‧姬命(Miyako Hime)。

我出生在日本,母親是日本人,但父親是在日本留學的外國人;他們一見鍾情、決定結婚的時候我的母親不過二十四歲。聽說當時他們的婚姻一直是被女方極為反對的,一部份原因或許是因為傳統、因為對象是外國人,然而另一更大的原因,則是因為我的外婆是神社的住持,而我母親則是神社傳承的巫女。無論是傳統還是工作,這段姻緣都不被同意,然而母親的堅持,甚至導致她和家族的完全決裂……

但這一切,都在我出生時轉變。

或許是因為我體內流著巫女的血液,我從出生就不平凡:據說,我的出生伴隨著許多難以解釋的靈異現象──手術房不斷跳電、器具拍打、物件飄浮、燈光忽明忽暗,甚至全部的醫生與護士們都發誓見到許多鬼魂在頭上飄旋,最後只能請外婆來作法鎮壓;女兒,終究是外婆一手帶大的,身為親生母親,相信再怎麼樣也無法見而不救,也因此,我才得以平安出生。

大概是一眼就看出我天生就著著巫女的資質,我出生後就成了外婆眼中的寶,對我更是愛護有加,而以我作為橋樑,母親和父親的婚姻這才得終於得到外婆的祝福──然而,我父母親卻有兩個永遠的遺憾:其中一個,是因為我在外婆的堅持下冠了母姓「姬命」,註定要培育成下一代的巫女;另一個,則是因為同個原由,他們不能在我身邊陪同我一齊長大──好在我一歲半時,我父母生了第二胎,我的妹妹,替我填補了他們女兒的位置。

從出生之後,我就住在外婆的神社裡受著巫女的培訓,與外界完全斷絕,所以我雖然不用上學,卻不能離開神社半步。巫女的工作,除了擔任輔助神職與靈媒外,更一直是傳統美德與潔淨無瑕的象徵。

「站若芍藥、坐若牡丹、行若百合」,所謂的大和撫子,全是做為一位巫女該有的特質,因而我的培訓,除了打坐、冥想、與聽外婆講道外,也有很大的一部份花在學習禮儀上,除此之外,我幾乎沒有甚麼自我的時間。

在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前,我是杜絕和任何外人有所接觸的,甚至被視為「世俗」的父母親也只有在我的生日時才被允許和我見個面,也因如此,除了外婆和寺廟裡面的人外,我對外界應該是全然不知的。

會這樣說,是因為我「應該」是如此──但事實卻正好相反。

我的靈能力是與天俱來的,外婆說就算有人修煉一生都很難達到我的境界,但是強大的靈能力若沒有足夠的修為去控制,那後果則不堪設想,所以我每日長時間的打坐與冥想,主要是在幫助我正確地引導和掌握我的能力,也藉由如此,我才能更為集中精神,使得靈力相對地得到大為的增幅,其強度,甚至連同樣身為靈能者的外婆都無法想像。

正因如此,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能和死者與亡靈們交流,藉由他們的眼窺看人生與外面的世界。除了一般的亡靈外,我更發覺存在著另外一種靈體,像是由光所塑造,有著一對很漂亮的大翅膀──但是和一般鳥類的翅膀不一樣,是像絲線一樣的東西,如樹枝一般,從大羽枝中分出小羽枝、又從小羽枝分出更多的羽絲。他們的樣子,說像是神社裡的神佛又不然,卻同樣負責看管人間和引導過逝的亡靈進入輪迴,或是,一個通往光的地方。

和亡靈們相比,他們幾乎不太說話,從來都只是帶著溫暖的笑意,穿梭於人與人之間。他們之中,我只認識其中一個:自從我有記憶以來,他一直在我旁邊沒有離開過。

他的名字叫「賽司(Seth)」。

他說他們叫「天使」,意思是從天上來的使者,但是賽司和其他的「天使」不一樣,除了他是唯一一個會和我說話的天使以外,他的翅膀看起來是紅色的,不像是其它的天使,除了光芒以外,幾乎不能說是有「顏色」。

透過賽司,我學會了和大自然的「無體」溝通,進而取得元素的掌控力,但那不是甚麼五行八卦,而是風、火、水、土四種元素。借由靈能力和元素的操控,除卻創造生命之外,只要是任何想像力所及的事情,我幾乎都可以做到──例如,我的靈能可以自給自足,讓我不需要進食就可以維持身體的運作,而當我理解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由微小的靈子與物質粒子所構成後,我也曾經試著將自己的身體分解,然後在別的地方重組……

這種超空間的移動方式雖然聽起來很方便,但實際上卻是個很難實現的境界。

我一共試過兩次……

第一次,我的身體成功在房間外面的內庭重組,但是我的靈魂卻忘記一起傳送過去,讓我有了第一次的離體經驗,那次實著把我嚇個半死,就連賽司都沒預料到!第二次,我的靈魂和身體一起在別的地方成功組成,但是我卻忘記了地心引力:從大概七層樓高的地方摔下來的我,頓時頭破血流……這一次,讓我和死亡有了面對面的機會,好在有賽司即時消減落地的力量、幫我集中精神以靈能快速修補我受傷的身體,不然我真難以想像下場會是怎麼樣──

看得出為了那次意外,賽司是感到相當自責的,然而有了這兩次的經驗後,我也深深體會到這種移動方式,不應該為人類所擁有。

隨著時間成長,我漸漸理解了很多事,隨著靈能力的成熟,我也慢慢地有了一種感覺,好像我來到這個世界並不是自然的,而是為了某件很特別的事。和其它轉世投胎的靈體不一樣,我,來自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而這裡並不是我真正的家──

──而「美夜子‧姬命」也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身為一名巫女,自然應當知道言靈是甚麼:言靈,基本上就是能叫喚出靈體的真名,進而得以操縱,所以無論是神佛或是元素精靈,都會有兩個以上的名字來保護自己的真名。但是對於我而言,如果連我自己的真名都不知道,那我又該怎麼知道自己是誰?

因此,我開始尋找……尋找我所存在的意義,尋找我自己。

關於我的一切,賽司彷彿是知道的,卻絕口不提,只說這些答案必需要我自己去發掘。於是十三歲那年,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留下簡單的字條給外婆,我離開了神社。

對於外面的世界,我是相當陌生的,但是我一點也不怕,因為我有亡靈所給予的知識,還有賽司,我的守護者。一開始,獨自在外的生活當然充滿了驚險和刺激,世界上有好多漂亮的東西、好多有趣的事物,那是單單「知道」所無法體會的,只是隨著時間一久,原本對於新事物的熱情慢慢退燒,我也慢慢地感覺到自己使命的重要:

我需要找到某個東西,直到找到它,我才能真正知道自己是誰、來這世上究竟是因為甚麼樣的原因──而這是有時限的。不知道為什麼,但這是一件不需要賽司點頭確認我就明確知曉的事:我在人間只有十九年的時間去完成這個使命──

也就是說,我只能活到十九歲。

縱然我不知道我所找的東西是甚麼樣子,只是我相信一見到它,我第一眼馬上就能認得出來。當我對於自己的使命有所認知後所察覺的第一件事,就是它不在日本,所以十四歲的我離開了日本,來到離日本群島外海不遠的台灣──

那是我第一次嘗試長距離的飛行,但那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經驗……除了需要維持持續性的無重力結界外,我還發現很多需要克服的物理特性……結果是我學會了游泳,感謝可愛的海豚們。一如我先前所言,想像力所及的事情,我幾乎都可以做到,但是能做到,和是否實用,則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當我抵達台灣,第一件我所發現的就是這是個充滿熱情的地方,許多事物也和日本相似,所以作為第一個我所接觸到的不同族群,不但不陌生,反而倍感熟悉和溫暖,讓離開日本的我,相當有家的感覺。

之後,我來到了中國。

中國,是個很特別的地方,雖然大部份的人長得和我一樣,都是黑髮黃皮膚,卻是個擁有許多民族與習俗的地方。除此之外,中國也很大,因而花費了我不少時間才確定我所要尋找的東西不在這裡。然後,我繞著地球往西,去了印度、埃及、歐洲各國,然後跨跨大西洋來到美洲。我在那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走遍了北美和南美之後,我經過澳州,最後,又空手回到了日本。

一轉眼,整個旅程竟耗費了我將近五年的時間。當年離開日本時我不過是個十三歲大的丫頭,如今,我已然是個成年的十八歲少女。我抵達日本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回神社看我的外婆,她卻彷彿知道我要回來般,早就站在神社前等候,見到我時一點也不驚訝,而是臉上帶著淚又帶著笑地,張開雙手迎接我。

這幾年的歲月在她的臉上並沒有留下很深的痕跡,她依然和我記憶中一樣健朗、懷抱也同樣地溫暖,不同的只有如今,我長大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能坦承並明確地告訴外婆我當年私自離開的原因,以及……我的使命。

思想傳統的外婆在這點上倒是很開明,她也告訴我,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寶,不是真正屬於這個世界,所以才取名「Miyako」,而這個字真正的意思則是「古都」,古老而悠遠的城都。當我告訴她我在這世上只剩下一年的時間時,她只是流著淚,笑著點頭說,我今生生在她們家已經是萬幸。她得知我這幾年依然一無所獲後,外婆想了很久,然後有一天帶我到她的寢室內,拿出一顆祖傳的「勾玉」。

那顆月牙狀的小石頭還真不能小覷!一開始我以為不過就是個石頭,然而當外婆作法解開上面的禁咒時,我才發現它靈能的強大!更讓我更意外的是,這顆勾玉因為吸收日月精華久了,竟然有了靈覺,雖然還沒有到能幻化出身形的地步,但已經擁有了自我的意識!

也許就因為它有著意識,所以我花了整整五天的時間才終於「馴服」它,讓它願意照我的意願行事,而透過它,我的靈覺力變得更是強大、範圍更廣,連原本隱藏在千里之外的東西,都瞬間無所遁形,因此,我才察覺到那件東西與我的羈絆。一旦感覺得到彼此的呼應,我們就像是被一條隱形的線所牽引,讓我馬上知道了它的所在的位置。

又是興奮又是急迫的我,在外婆的同意下,再次離開了日本──這次,知道是最後一次說再見,我對外婆作了個傳統而正式告別的儀式,感謝她的養育之恩,也請她轉達我的感謝給我今生無緣的生父生母……

再次跨越太平洋,我回到曾經待過幾天的加拿大溫哥華。

一下飛機,我心靈所感受到的呼應之大,甚至讓我幾乎站不住腳,更頭痛得使我無法思考。雖然我確定來對了地方,然而這股強烈的靈能量卻干擾著我的一般靈覺力,如似雷達的白化,讓我無法確切知道所在的位置,所以,我只能開始以最原始的方式,以地毯式的搜尋,一條街一條街地走著……原本以為不過就是兩、三天的搜索時間,長得超出預期。我在溫哥華待了足足二個多禮拜,才好不容易有了結果。

記得那天早晨,我醒過來時,突然發覺身上勾玉已經不見蹤影。

想起離開神社時外婆曾告訴我,這顆勾玉是很有靈性的,當它幫助我找到我所要尋找的東西後,它會自己回到神社裡,所以,它的消失,我相信是知道自己已經功成身退,也因此,我也確信當日,就是我和我那搜索已久的東西的重逢之時──然而最諷刺的是,直到這個時候,我仍不知道它是甚麼……

是個東西、亦或是個人?



傍晚,我在沿海的一個小鎮上走著,迎面對著稍有腥味的海風,想必是離此地的漁人碼頭不遠。明明知道它就在身邊,卻苦尋一整天還找不到的失落讓我很難過,心下更是急迫難奈……但是我知道這不是該分心、慌亂的時候,只能強迫自己靜下心,慢慢地感應……

走著走著,突然間,在一間看來似古董店的外面,我發現一名老婆婆佇足守候的身影。她不時地朝裡面張望著,像是有甚麼放不下心的事情──這位老婆婆當然不是活人而是過逝的亡靈,但是,她是有甚麼放心不下的東西,讓她不願跟隨引渡者前往天堂之路呢?

我接近她,她也察覺了我,並朝我轉身望來。我對她輕輕一笑,和她四目相接,然後,從她的眼裡,我看到盤旋在她心頭的事。我握過她的手,朝她點點頭,「婆婆,妳安心地上路吧,我會溫暖他的靈魂,讓他不再迷失的。」

如此,我走進那間「老皮的小舖」。

門上的風鈴隨著我推開而響起,那位叫老皮的老伯伯頓時望了過來。白髮蒼蒼而滿面倦容的他並沒有太注意我,只是簡單地說:

「對不起,小姐,可是我已經要關門了……」

老伯伯的話,我並沒有聽得很清楚,因為一走進來,我整個人就彷彿失了魂,靈魂共鳴的強烈產生了一種近似耳鳴的空白與暈眩──我知道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裡,就在這間小舖的某一角、就在某個架子上!在它的影響下,我逐漸甦醒靈魂使我不自覺地開口:「我再過不久就要離開這世界了……我在尋找一個能夠詮釋我的東西,留給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我遊離失所地四處張望,眼前卻像是被拉起一張白幕、一面毛玻璃,讓我見物卻不得視物……

「我覺得它應該就在這裡……」

「妳想要的是甚麼呢?」

我回首,整個世界,只有他那雙滄桑而迷離的雙眼清晰。

「一個和我一樣的東西。」

某個靈魂深處傳來的聲音替我回答,然後,我看見了她!

一個紫衣、紫髮、紫瞳的女子,流著淚對著我笑──我的淚水同時滿溢,但當我一眨眼,她的身形卻淡化,取而替之的,是老伯伯雙手中的一條紫水晶墜鍊……

「我找到妳了!」

我和它彷彿同時這樣說,溫暖和充斥著我整個靈魂。

當我回神之際,老伯伯已經打好了結,幫我戴上脖子,就在那瞬間,我,想起了一切!

我的名字是:艾瑪席斯特!

藏在這紫水晶中,那屬於我的記憶,頓時被這名字敲響而回流,一切的疑問都在剎時迎刃而解!

我知道我是誰,是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為了那我雙生的靈魂──席凡!

此時的喜悅,是充滿快樂和酸澀的。快樂,因為我終於知道自己的真名,酸澀,因為知道我是為誰而追尋、為誰離開第一世界、為了誰而轉生人界、為了誰,苦苦遙望這孤寂的千年……

老伯伯看似同樣出神地望著我,而我也沒有忘記他的恩情。

在賽司的幫助下,我從他的雙眼探入他的靈魂,然後用我能給予的歡樂與安穩溫暖他那顆冰冷的心,這是我答應老婆婆的事,但是,在我臨走前,我看著老伯伯不再憂傷的眼,卻突地有股衝動,告訴了他原本不該和他說的事──天使的工作是安定人心與引導迷途者,並不是替死去的傳達訊息──但賽司並沒有阻止我,或許,今生為人類的我,不在此限之中。

「伊蓮要你好好過完所剩的生命,如往般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時候到了,天父自然會派人來接你去天上的家,和她重聚。」

窗外,老婆婆高興地笑了,然後變成一道光,隨著身邊一對振開的翅膀,一閃而逝……

守護天使……

想起這詞,我不禁回頭朝賽司望去,我輕喊一聲他的名字,他則即刻朝我跪拜──若是平時,我定會扶住他,但此時的我卻沒有:因為這是他對我重新宣示忠誠的正式禮節,我不能夠拒絕。不過禮數點到為止,我即刻拉起他,以不折損自己地位的方式點頭一笑,以表達我的謝意,「這些日子,多虧有你。」

「這是我的職責,守護小姐直到返家之日。」

「是,時間已經近了。」

「小姐已經知道席凡大人今在何處?」

我搖搖頭,卻笑:「但是我想我知道該怎麼找到他。」

天堂和地獄,縱然相連,於我,卻是兩個無法重疊的界域。

它們唯一的交匯點,就是人間。

就像鏡子的兩面,背貼著背卻永不得以對面,而人間,則是鏡子的表面,沒有所謂鏡裡或鏡外,而是背與背交貼的那一點,也唯有經由人間,我方能窺看鏡子的另一面……

之所以,我轉生成人類,就是為了這一點:只有成為人類,我才有可能找到席凡。如今,我所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引來天堂的注意。我相信,無論他今生是人或是天使,只要他感覺得到我,無論經過多少轉世與再世,那烙印在我們靈魂體內的記憶必定甦醒,無論是在鏡的哪一面,我們都將相聚──縱然,永恆的追尋與失去或許是註定的宿命──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們在一起,總有個方法,能改寫這樣的結局,成為預言中站在時空交疊點上的人:不屬於現在或未來、活在存在與不存在的矛盾之間,而命運無力去侷限、上帝無權去掌控。

真正的,非天之翼!

跟著我的直覺,我離開了溫哥華,朝那命運的交疊點前去。途中,我毫無保留地釋放出我所有的靈力,擾動著我身邊所有的東西,相信這樣必定格外引人注目,但是,我必須同時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要是天界發現是我,必定用盡全力阻攔席凡、不讓他得知我的存在,所以,我必須單單以身為一個強大、卻「迷途」的靈能者為前提,而不是以「艾瑪席斯特」的身份引來他們的注意。

為了保護靈能者,尤其是靈能強大者,不受魔體影響墮入魔道,或是在靈能的影響力中選擇成為墮天使,天界必定派下高階天使,當其首選自然是有著「守護者」之力、能以一擋百的智天使。如果我有著智天使的階層光,相信席凡也必定如此,而我所需要做的,就只是從中辨識出他來。



在紐約的一個酒吧裡,我邂逅了他。

當時的我並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席凡,只能感應得出他來自天上,並且有著高等天使的階層光。雖然他以凡人的樣子來到我面前,卻逃不過我的靈覺感應,何況,他那對深邃的雙眼,早就背叛了他的偽裝。我決定相信我的直覺,所以,我帶著他來到郊區的一個旅遊景點,一個有著斷翼天使像的月光湖畔──

我並不確切知道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是暮靄之淚引導著我,而在那月光下的湖畔,我和他都很訝異地見到另一個時空中的彼此,相依在時空的交疊點上。我和他的靈魂彼此呼應著,而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確定我真的找到了他!
我的席凡!

然而,這也是我必須離開的時候了……

當我放棄人形,回復成真正的樣子時,我終於能夠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他:沒有固定形態的翅膀,而是萬樣羽絲的「非翼」!沒有文字和語言能表達我的喜悅,不由自主地,用身為人類的時日內唯一知道能夠表達感情的方式──

我吻了他。

十九年的時間已經至尾末,雖然我們的相聚只有片刻,但我卻相信已經取得了永恆的第一步──在我隨著前來引導我的墮天使告別人間時,我將暮靄的淚珠贈予了他:只要有這柄鑰匙,他一定會拋棄天上的所有、排除萬難與我相聚。

事實證明,我於他的堅信是對的,然而我年少無知的天真卻錯了……

席凡,拋棄了在天上的名號與權位,從天堂墮入了地獄。



「嗨,我來了。」



滿身的火燄與殘破的羽絲,無言訴說了他的千辛萬苦,終於突破天軍、穿越絕緣壁,倒在我的身前……他用著一雙失焦卻滿溢著幸福的眼對我笑著,而在我心疼又感動地擁他入懷的剎時,親眼目睹了他翅膀的凋零──一切光彩黯淡,原本茂盛的羽絲像瞬間枯黃的老樹般,褪下華光,轉變成那象徵著人類的七情六慾與自由的血色──如同我們一般。

這一次,我以為苦苦的追尋終於結束,而我們終於能永遠在一起。

但是,幸福,仍舊像是祂所刻意開的玩笑一般,只是短暫的錯覺……



那天,我正在他的房間裡照顧著他。他那殘破的身子仍未修復,完全只是靠著意識力維持著身形,我也只能不斷地將自己的靈能灌入他的體中,好讓他未能調適的靈能頻率不至於潰散,然而,此時同樣虛弱的我們,全然不知夢魘已經悄悄地來到門外……隨著兩聲輕敲,房門由外而內被打開,我轉過頭,認出是路西法其中一個親信。

「小姐、席凡大人。」他稍稍一欠身,然後抬起頭,眼神落在席凡身上,但禮貌性地不直視於他的眼,「城主大人召,有來者到訪。」

我由不得和席凡對望一眼,想不出這「來者」會是誰。由於席凡與我的特殊關係,他的身份和墮落,連同我十九年的離開,除了六君王與路西法以外並沒有公開,知道事實的人早就引見過了席凡,此時,又會是誰特地來訪呢?

席凡的臉上露出不安的困惑,但我們卻違不得路西法的召見。在我的攙扶下,我們徒步來到九幽殿的大堂外。

才推開大堂的門,一股讓我極為不舒服的靈能波動已經先一步由門縫中竄出,在我的驚駭尚未能化成具體的尖叫前,一道不應該出現於此的聖光已經先一步射入我的眼裡!我的身體反應似地架起防護結界,而我則努力睜開眼,只見得兩個光也似的身形正佇立於九幽殿的中心!

此時,不見六君王的身影,只有路西法坐在他位置上。

「加百列!」

我身邊的席凡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我也認出眼前的絕然光環是唯獨為最高階的熾天使所有──眼前的兩名熾天使,正是創世天使中鼎鼎大名的米迦勒和加百列!

兩者中,離我們比較近的加百列不由自主地將雙手在胸前十指交握,以關心的神情來到席凡身前,竟穿越我的防禦結界如似無物,更以擔憂的語調朝他問:「我的伊甸園之君、我的孩子,你還好嗎?」

「感謝父的庇佑。」席凡慘然一笑,只能公式性地回答。

加百列低頭,讓自己的額頭和席凡的相抵,然後雙手環抱住他的肩,頓時,一股暖意竄入席凡的身體中。那股暖意像是春風般輕柔安穩,連帶讓雙生的我也感到平靜,也因如此,席凡紊亂的靈能頻率,終於穩定。

「加百列,」另一頭傳來米迦勒嚴厲的聲音:「妳不該對叛逆者心存憐憫!」

「絕對光並沒有遺棄他,我們在此就是證明。」

加百列回頭直視著米迦勒,令得後者不禁閉口,只能逕自將視線轉回權座上的路西法,然後沉聲問:「所以,你的回答呢?」

路西法一手撐著額頭,看來疲憊不堪,神情更是困苦與為難,只能將視線直鎖在地上。我說不出為什麼,但是,我知道他不敢看我……

良久,路西法深深地一嘆,以苦澀的聲音問:「這是絕對光的意思?」

米迦勒的氣勢以然肯定──

──而我知道路西法,不能違背祂的意思!

「不!」我才喊出口,路西法已站起身,長袍一揮,就此消失在影子裡。

我的絕望化頓時化成了淚,不由自主地溢出我眼眶,而我的憤恨則像口大炮,我的心一如砲彈,對準了離我最近的加百列!理智崩潰,我展開所有的羽絲,毫無保留地以所有的靈能,集結出我所能夠施放的最大攻擊術法──縱然同歸於盡,我也不會讓席凡再次被帶離我的身邊!

然而,加百列只不過區區望了我一眼。

只有一眼,我全身的靈力頓時被壓制住,再也施不上一絲力道……直到這時,我才驚覺自己和他們的天壤地別。我全身不由自主害怕得發抖,甚至連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我既是氣憤自己的窩囊,又是為席凡的離開而感到哀慟,然而加百列卻彷彿洞悉我的心靈,將一隻手放在我的頭上,靜靜地講了一句:

「平靜吧,一半的靈魂。因希望所誕生的妳,不該受到絕望的侵蝕。」

她的意思我不懂,但言調中的憐憫與關愛,卻對我產生了一種無法解釋的力量,讓我由衷地無法去恨她──

縱然,是她,是加百列,將席凡從我身邊奪去……



「賽司。」

站在如今空蕩蕩的九幽殿,我把賽司喚了過來,然而眼神卻直盯著路西法的座椅,望著從前的回憶在眼前上眼,語調淡淡地吩咐:「你在人間陪了我十九年,理應讓你休息,但這件事,我沒有更好的人選、也沒別的親信,所以,又要委屈你了。」

我伸手解下掛在胸口的暮靄之淚,放在賽司的手裡。

賽司單膝跪在地上,忠心耿耿地一點頭,毫無疑慮地接受了我的命令。

想起加百列……我無法恨她,但是我可以恨路西法、恨這因他而造就的我的世界與宿命。這一次,我決定要自私到底,不顧一切代價,必定要將席凡帶回我身邊。

於是,我設下一個局,作最終的反抗、最大的叛逆──



※             ※            ※



噢,第一世界啊,我最敬愛的父親路西法啊!

這由我所導演的事端,我不求被原諒。不願意牽連他人,如果這一切都將永遠印烙在天使書中,那請讓所有的罪,都由我一個人來扛──



──我真名是:艾瑪席斯特。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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