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刊載於2005年4月29日美國《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五四運動時的中國，六○年代的台灣，先後都發生了「中西文化論戰」，這些爭議往往強調中西文化的對立，說穿了其實只是傳統與現代之爭．中西文化真的是像辯論雙方所說的那麼不同嗎？請看下列幾個例子．

其一：不知周之夢為蝴蝶歟！蝴蝶之夢為周歟？《莊子齊物論》

十六世紀法國作家蒙田，是西方第一個以自我省思為主題的作家，是西方文體「essay」的祖師爺（essay一詞來自他的短文集《Essais》）．有一天蒙田寫下「我和貓玩耍時，誰知道牠是我的玩物，還是我是牠的玩物？」

其二：及天下荒亂，百姓餓死，帝曰：何不食肉糜？《晉書晉惠帝》

十八世紀法國革命前夕，法王路易十六當政，民不聊生，皇后（Marie Antoinette）聽說老百姓沒有麵包可吃時，順口說：「為什麼不給他們蛋糕（brioche）吃呢？」

其三：乃下石乞、壺黶攻子路，擊斷子路之纓．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纓而死．《史記仲尼子弟列傳》

一九五七年在美國的阿肯薩州小岩城，一大群白人為了阻擋幾個黑人學生進白人學校入學，在校門外暴動，街上舉目可見的黑人全部抓來毒打一頓．第二天報上刊登了一張相片，一位衣著整齊的黑人（是當地一個小報的記者）不顧多人追打，卻彎身去撿一頂軟呢帽（fedora），事後有人問他為什麼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了，還不顧性命去保護一頂不值錢的帽子，他說：「軟呢帽是君子（gentleman）的表徵，在當前的情況下，它是我僅存的尊嚴了，冒死也要維護．」

其四：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木蘭辭》

十九世紀美國伊利諾州有一個喜歡女扮男裝的女子，她的名字是Jennie Hodgers，一八六二年她化名Albert Cashier，以男子身份入伍伊利諾州第二十五團，參加南北戰爭．她既善於槍法又不躲避艱難任務，不僅沒有人懷疑她的身分，而且極受同袍尊重，一八六九年光榮退伍．一九一一年她因車禍斷腿求醫，被醫生識出女子身分，但是因她曾經英勇的為國效命，主管當局替她保密，讓她得以在「榮民之家」（Soldiers' and Sailors' Home）安心休養．

其五：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論語顏淵》

一九六○年代美國哈佛大學心理學家Stan-ley Milgram做了一個實驗，隨意選了三百個住在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市和堪薩斯州維奇他市的居民，請他們寄一封信給一個住在麻塞諸塞州波士頓市的股票經紀人．如果他們不認識這個人，就得想辦法拜託親友轉寄，但是轉寄的人一定要是他們真正有來往的親友才算數．這實驗聽起來似乎不可能有什麼結果，運氣好也許有一、兩封信可能送到，但是結果竟有六十封信送達目的地，最怪的是它們的平均轉寄次數只有六次左右，而不是想像中的天文數字．Milgram從這個實驗的結果，推演出「小世界（Small World）」理論，這理論的俗名就是眾所週知的「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主旨是我們跟世上任何人都可能有六等親友之內的關係．（註：2015年我將這段文章擴展成一篇文張發表於本部落格，請參閱《四海之內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