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前後作者曹雪芹和高鶚的差異與比較

經典賞析組           王秀照

<曹雪芹>

名霑，出生於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卒於清乾隆二十七年(1763)，享年四十八歲，字號不十分確定，按照曹雪芹的好友張宜泉的說法，應該是「字夢阮，號芹溪居士」，有的研究者則認為他的字是「芹圃」，號是「雪芹」。童年的曹雪芹生活優渥，為他日後撰寫紅樓夢打下了基礎，但是後來被抄家千金散盡，這又與《紅樓夢》的發展情節類似，所以也有人說其實《紅樓夢》為曹雪芹居京師西郊時回憶往事，懺悔平生的自傳。蘇軾說他為文是「如蠅在舌，吐之乃已」。

曹雪芹的先祖原是漢人，後入了旗籍。曹家得到清廷的眷顧，是在曹雪芹的曾祖母孫氏當了康熙的保姆之後。康熙即位第二年開始設置專管宮廷所需織物的織造和採購的「江寧織造」，第一任監督就委任了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璽，曹家便晉升為顯赫的貴族。直至雍正五年，曹頫（曹雪芹之父）因皇室爭權奪利的株連被革職抄家為止，祖孫三代任江寧織造達六十多年。曹雪芹出生在南京，少年時代過著「綿衣紈袴」、「飫甘饜肥」的富貴生活。在他十三歲時，即曹家被抄的次年，全家遷回北京，家道急遽衰落。從此，曹雪芹晚年的生活窮愁潦倒而又嗜酒狂放，朋友們常把他比作晉朝的阮籍。他甚至窮困到「茅椽蓬牖，瓦灶繩床」、「舉家食粥酒常賒」的地步，常常要靠賣畫來換酒喝。他的畫很為當時的朋友們所推重。敦敏《題芹圃畫石》詩說：「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醉余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磈礧時！」可見曹雪芹的胸襟和畫風。可惜他的遺作至今尚未發現。

關於《紅樓夢》的創作過程以及曹雪芹的中、晚年生活，由於文獻資料極少，很多問題無法確知，只能存疑。從曹雪芹的好友張宜泉、敦敏、敦誠等人的零星記載中，我們僅知道曹雪芹多才多藝、工詩善畫、嗜酒狷狂，對黑暗社會抱傲岸的態度。曹雪芹創作《紅樓夢》是在極端困苦的條件下進行的，「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這部巨著耗盡了他畢生的心血，但全書尚未完稿，他就因愛子夭折悲傷過度而一病不起，「淚盡而逝」，終年還不到五十歲。

曹雪芹的《紅樓夢》原名《石頭記》，基本定稿只有八十回，曾以手抄本的形式流傳三十年。乾隆五十六年（西元一七九一年）程偉元和高鶚第一次以活字排印出版，這已是一百二十回本，書名也改為《紅樓夢》了。後四十回一般認為是高鶚寫的。高鶚字蘭墅，別號「紅樓外史」，乾隆進士，做過內閣侍讀等官職。他根據書線索，也可能看到過曹雪芹所寫的《石頭記》八十回後已經丟失的某些稿子，續寫了《紅樓夢》。使《紅樓夢》成為有頭有尾的完整小說。

高鶚寫的後四十回，雖不如曹雪芹寫的前八十回，但高鶚保留了原作的悲劇結尾，其中黛玉之死，襲人改嫁等，也寫得形象生動，精彩感人。高鶚的功勞也不可忽視。但後四十回中寫寶玉應試中舉，兒子、侄子都科舉成名，家道復興等等，顯然不符合曹雪芹的創作意圖，破壞了原書的主題，是應該指出的。

青年時代的曹雪芹才華出眾，能詩能文，繪畫也很有名氣。有人請他到皇宮書院裡當畫師，收入豐厚。但曹雪芹窮而有志，寧肯過苦日子，也不願去侍候達官貴人。後來他在一所貴族子弟學校任職，在這裡他結識了敦誠、敦敏兄弟，成了終生的好友。晚年，曹雪芹在城裡也沒有立足之地了，便搬到香山臥佛寺附近的一個山村裡居住，過著十分貧困的生活。敦誠、敦敏的詩裡說他和妻子、兒子一家三口常常喝粥。曹雪芹愛喝酒，卻沒錢買，於是便賒酒喝，待賣了畫再還錢。中國古代的文學家中，生活清貧的也不少見，但苦到曹雪芹這步田地的，實在不多。但是，在這樣艱辛的條件下，曹雪芹講過，「並不足妨我襟懷」，仍然堅持寫作《紅樓夢》。大約乾隆二十八年（公元一七六三年）的秋天，他的兒子因得痘疹死了。曹雪芹十分哀傷。不久，他自己也貧病交加，無錢醫治，竟在除夕這一天，當別人歡歡喜喜過新年的時候，他卻悄然離開了人世。然而，他以「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的精神，創作的鴻篇巨著《紅樓夢》，為他矗立了歷史的豐碑。

<高鶚>

曹雪芹死時，紅樓夢寫定的只有八十回。後面還有三十回，已寫了不少，尚未整理，可惜那些稿件後來都散佚了。現在我們所讀的一百二十回本的紅樓夢，後四十回是高鶚所續補的，他很可能看到過一些散佚在外的後三十回的零稿。高鶚也是滿族人，乾隆乙卯年進士。他所補的部分，大體上沒有違背作者的原意，完成了紅樓夢的悲劇。後四十回的文字雖不如前八十回的優美，『沐天恩延世澤』，雖減少了悲劇的氣氛，但高鶚的文學成就，仍是值得重視的。後來那一批續紅樓夢的人，比起高鶚來，就相去甚遠了。

這部巨著雖然虛構朝代、地點，而且假借了女媧補天的神話。卻不經意中反映了清帝國下滿洲貴族的生活紀實。並且反映當時的社會生活、婚喪祭祀制度，乃至服裝穿戴、飲食藥膳、建築亭閣、舟車行轎等等層面。全書中有很多關於佛教、道教、儒家思想的描寫與戲謔。

所有姊妹都非常讚嘆作者的高深功力，把辭句如此優美化，讀來欲罷不能，因此大家選了比較感人、優雅的字句，以下是經典姊妹精選段落。

＜葬花詞＞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美遐

＜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曉玲、昭伶)

＜芙蓉誄＞

    …憶女曩生之昔，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體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花原自怯，豈奈狂飈？柳本多愁，何禁驟雨？…故櫻唇紅褪，韻吐呻吟；杏臉香枯，色陳顑頷…。自蓄辛酸，誰憐夭折？仙雲既散，芳趾難尋。…眉黛烟青，昨猶我畫；指環玉冷，今倩誰溫？(淑欽)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淑欽、秋足)

＜秋窗風雨細＞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淚燭搖搖爇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秀照)

＜西江月＞批賈寶玉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佩芬)

＜西江月＞評林黛玉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佩芬)

＜菊夢＞瀟湘妃子寫

問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誰遲？圃露庭霜何寂寞？歸雁跫病可相思？莫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佩芬)

＜歸去來兮＞喻賈寶玉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遊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遊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佩芬)

＜枉凝眉＞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曉玲)

＜桃花行＞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憑欄人向東風泣，茜裙偷傍桃花立…。胭脂鮮艷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淚眼觀花淚易乾，淚乾春盡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秀照)

＜聰明累＞評王熙鳳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鳴鶯)

假去真來真勝假，無原有時有非無。過去未來，莫謂智賢能打破；前因後果，須知親近不相逢。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遊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坤秀)

喜笑悲哀都是假，貪求思慕總因癡。(麗雪)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花魂默默無情緒，鳥夢癡癡何處驚。(惠卿)

三徑香風飄可蕙，一庭明月照金蘭。(妙文)

說到辛酸處，荒唐愈可悲。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 !

果然是敷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並閱者也不知。不過遊戲筆墨，陶情適性而已！(慧珠)

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慧珠、瑞家、秋足)

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秋足)

我很喜歡十七回寶玉所作對聯「吟成豆蔻詩猶艷，睡足茶蘼夢亦香。」有一種文人在生活中，輕鬆寫意的自然情味，不用絞盡腦汁，不需苦煎慢熬。---淑珍

書中提到，甄士隱聽到空空道人幻化的瘋跛道人念唱<好了歌>後，解注道：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篷窗上。說什么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此段為本書綱領，人生有所對立的景況，富貴之於貧賤，宦官之於白衣，青春之於老朽，繁華之於蕭索，都在這裡點破，宣流為內文之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