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1)：【誰殺了陳果仁】事件簿──

當年只想給一個大學同學幫忙的崔明慧，帶著攝影機找到陳果仁的媽媽時，她自己也不知道，未來的５年她都將只做這一件事。

事件的起因是1983年，華裔移民陳果仁在底特律被人當街殺害，而法院判決兩個白人兇手繳了3000美元的賠償金後被釋放了。3000美元，在當時的概念就是，在美國某州打死一隻野鴨子也要被罰款3000美元，而一個中國人的命就值這麼少錢。這讓從14歲到了美國就受到種種不公平待遇的崔明慧非常氣憤。

陳果仁的死沒有什麼人會在乎，惟有他的媽媽覺得自己的兒子不能瞑目，決心要為兒子討個公道。但一個別說是英文，連普通話都不會說的臺山婦女要對抗美國的政府和法律，這該是怎樣艱辛的選擇。崔明慧決心一直追蹤陳媽媽的上訴。

紀錄片拍攝的初期，她得到了BBS的資金支持。每隔幾個月，投資方就會打電話過來問片子怎麼樣了，是不是可以結束了，崔明慧就說：“沒有，還在開庭啊，還沒有結案呀。”慢慢地人家就受不了她了，說就這樣結束了吧，片尾打上字幕說明一下目前的情況就好了。而崔明慧懶得解釋，掛斷了電話。那邊就把資金撤掉了。

沒有了資金，但她並不想停下來，她自己也沒有想過會一拍就拍了５年，但也是沒有辦法啊。她不能做半途而廢的東西，一定要看到最後的結果。

５年後，最終的判決出來了，崔明慧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獲得奧斯卡的提名後，她以為那個小金人非她莫屬。但是她錯了，當年的奧斯卡紀錄片獎頒給了一個猶太人題材的影片。意外的失利讓她心痛得像要碎了一般，多年來的掙扎和堅持，她以為自己可以和美國人在一個高度上對話，但失望時她才明白，她——一個瘦小的中國女人要走的路還很遙遠。

雖然因為沒有獲獎讓崔明慧開始討厭紐約，但奧斯卡神奇的魔力還是在她身上發揮了作用。

第一個獲得奧斯卡提名的華人女導演——這足夠讓人眼紅的了。對於當時要靠救濟金過日子的崔明慧也產生了難以預料的效應。每天不斷地有人打電話請她拍電影，過去辛辛苦苦都找不到的錢，現在好像只要打開窗子，就會自己飛進來了。一天，有人打電話聲稱自己是HBO的，要找她拍個片子。

她就說：”哦？HBO是什麼東西呀？是電臺嗎？“人家就耐心地跟從來不看電視的她解釋說HBO是一家很有影響力的電視臺，她就去了，那裏的人請她吃飯、喝酒，讓她覺得好得不得了，她就高興起來，說自己從１４歲來美國，吃苦、受欺負，現在終於讓美國人看得起了。

2005年，崔明慧採訪了李文和案的律師，她意外地獲知那律師正是多年前看到了【誰殺了陳果仁】的片子才決定當律師的。

２０年以後的今天，【誰殺了陳果仁】(1987)在全美國每所大學裏都被當做教學片來放映、被學術界討論和講習，那是因為它記錄的不只是“陳果仁事件”在法律上的意義和女性導演的先驅意義，還有就是在電影紀錄片史上，其拍攝、剪接手法的突破性也被津津樂道。

註(2)：崔明慧的「鬼」與想像力

像所有在中國出生、成長的小孩子一樣，童年的教育奠定了她最初的世界觀，凡事論個是非的念頭怎麼也抹不去。人分為好人和壞人，好人是白的，壞人就是黑的，但有一些既不是黑的又不是白的東西更讓幼年的崔明慧著迷，那就是鬼。

她把鬼形容成是灰色的。兒時的記憶還有一段最重要的就是老人們講的故事，老太太們都很擅長講鬼故事，有時候她們會說是自己親眼看見的，而那些鬼總是一些女人，大多數都在井裏面，好像是因為跳井而死的緣故。小孩子不知道鬼是什麼樣子，便動足了腦筋想像。慢慢地，鬼在崔明慧的心裏除了神秘，變得有了其他意義：“鬼是死人和活人之間，不是完全死掉了，不能動，也不是活人。所以我覺得看世界、看事情、看故事方面好像不是黑白的，不是這個人是好人，這個人是壞人，我覺得中間灰色的一部分對我來講特別有興趣。鬼好像就是灰色的，這個概念在西方是很難瞭解的。因為那個灰色之間不是非常突出的，不過它兩邊都能看，而且它有它自己的立場，它這個立場不一定是非常深刻的，不是很雄壯的。”

對虛幻的鬼的想像後來被她用來詮釋在社會上的弱勢群體，在她的片子中幻化成了那些真實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