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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的俠盜故事─智取生辰綱
2010/04/05 01:15:09瀏覽8935|回應0|推薦3

        水滸傳既是講一百零八條好漢被逼上梁山,嘯聚為寇,替天行道的故事,自然就少不了劫富濟貧,除暴安良的俠盜情節,類似中世紀的羅賓漢,近代的廖添丁。其中「智取生辰綱」就是一段精彩非凡,講八個好漢,劫取不義之財的故事,然後帶到靈魂人物─宋江的出場。(這等於一千年前的「瞞天過海」,電影有喬治克隆尼、麥特戴蒙、安迪賈西亞、布萊德彼特、茱莉亞羅勃茲等大明星演出,卡司夠強但片子很爛!)

        前面在「天下第一失意悲情男兒─林沖」裡,談到林沖雪夜出奔,忍氣吞聲上了梁山泊,受到百般排擠,最後在一批「新人」的撩撥之下,火拼掉王倫,讓晁蓋、吳用等人做了梁山泊的新主人。那麼到底這一票新人是怎麼來的呢?

這個故事要從貪官梁中書,送禮物給他岳父,當朝權貴─蔡太師蔡京講起

…當日梁中書正在後堂與蔡夫人家宴,慶賞端陽,酒至數杯,食供兩套,只見蔡夫人道:「相公自從出身,今日為一統帥,掌握國家重任,這功名富貴從何而來?」梁中書道:「世傑自幼讀書,頗知經史,人非草木,豈不知泰山之恩?提攜之力,感激不盡!」蔡夫人道:「丈夫既知我父親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梁中書道:「下官如何不記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將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京師慶壽。一月之前,幹人都關領去了。現今九分齊備,數日之間,也待打點停當,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此躊躇。上年收買了許多玩器並金珠寶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盡被賊人劫了。枉費了這一遭財物,至今嚴捕賊人不獲。今年叫誰人去好?」蔡夫人道:「帳前現有許多軍校,你選擇心腹的人去便了。」梁中書道:「尚有四五十日,早晚催併禮物完足,那時選擇去人未遲。夫人不必掛心,世傑自有理會。」當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話下。

講到官場的送禮,這學問著實很大。要貴重,要不落俗套,要不讓收禮的人為難─再貪的官也希望自己看起來像個清官,就像立委也總是宣稱自己代表民意一樣。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官場,我以為其中翹楚當推一位南宋的官員趙師懌。此公生當權相韓侂胄弄權的時代;一日大相國請眾人至郊外踏青飲酒,一行人正在享受村趣,只見韓侂胄略有遺憾地指著竹籬茅舍說:「野趣足矣,可惜缺少些雞鳴狗吠的聲音點綴。」話剛說完,就聽見旁邊傳來聲聲狗吠聲。原來我們趙公一看機不可失,馬上趴在地裡學狗叫。韓侂胄哈哈大笑,不久就將「犬養的」破格提拔重用。(一千年後我們的官場也不是還有很多「為長官感到心痛」、「替長官分勞解憂」的貨色?)

再帶回水滸傳來。以上點出了二件事:當權大官蔡京的貪財,與亂世將至,治安敗壞的現實─去年的禮物「盡被賊人劫了」!

甚麼是「生辰綱」?這是宋朝時的計數名稱,「綱」意指一個運輸團隊,往往是10艘船稱一「綱」;所以生辰綱指的就是專門給王公貴族運送生日禮物的運輸隊。熟悉歷史的朋友大概都知道:北宋因為「花石綱」而亡國!原來宋徽宗「道君」皇帝風流儒雅,有藝術家的才情,卻是個超級不適任的皇帝;他特別喜歡收集奇石異木,底下就有一批虎狼之徒專門幫他搜刮,「宋史」記載花石綱「流毒州縣者達20年」,為北宋這棟朽爛的厝加上最後一根稻草。這且按下不表。

第一個好漢出場─「托塔天王」晁蓋

這八條好漢的領頭者,晁蓋,身手自然不凡:

…平生仗義疏財,專愛結識天下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不論好歹,便留在莊上住。若要去時,又將銀兩齎助他起身。最愛剌鎗使棒,亦自身強力壯,不娶妻室,終日只是打熬筋骨。

為什麼叫托塔天王呢?原來

…鄆城縣管下東門外有兩個村坊,一個東溪村,一個西溪村,只隔著一條大溪。當初這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人下水在溪裏,無可奈何。忽一日,有個僧人經過,村中人備細說知此事,僧人指個去處,教用青石鑿個寶塔,放於所在,鎮住溪邊。其時西溪村的鬼,都趕過東溪村來。那時晁蓋得知了,大怒。從這裏走將過去,把青石寶塔獨自奪了過來東溪村放下,因此人皆稱他做「托塔天王」。晁蓋獨霸在那村坊,江湖都聞他名字。

有了龍頭,還得要有幫手!第二個好漢出場─「赤髮鬼」劉唐

…晁蓋去推開門,打一看時,只見高高吊起那漢子在裏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紮起兩條黑魆魆毛腿,赤著一雙腳。晁蓋把燈照那人臉時,紫黑闊臉,鬢邊一搭硃砂記,上面生一片黑黃毛。

原來這劉唐是得到消息,專門來找晁蓋尋一場富貴的。甚麼富貴呢?

…小弟打聽得北京大名府梁中書收買十萬貫金珠、寶貝、玩器等物,送上東京,與他丈人蔡太師慶生辰。去年也曾送十萬貫金珠寶貝,來到半路裏,不知被誰人打劫了,至今也無捉處。今年又收買十萬貫金珠寶貝,早晚安排起程,要趕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義之財,取之何礙!便可商議個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為罪。聞知哥哥大名,是個真男子,武藝過人。小弟不才,頗也學得本事,休道三五個漢子,便是一二千軍馬隊中,拿條鎗,也不懼他。倘蒙哥哥不棄時,獻此一套富貴,不知哥哥心內如何?

        晁蓋一聽大喜,二人便商議同行。這時劉唐為了細故,與回城的官差發生爭執,這時「智多星」吳用適時出現,排難解紛。

第三個好漢出場─「智多星」吳用

吳用是這個團隊裡的頭腦,他負責細部規畫行動的細節,並找齊團隊所需的人才:

…只見側首籬門開處,一個人掣兩條銅鏈,叫道:「你們兩個好漢且不要鬥,我看了多時,權且歇一歇,我有話說。」……看那人時,似秀才打扮,戴一頂桶子樣抹眉梁頭巾,穿一領皂沿邊麻布寬衫,腰繫一條茶褐鑾帶;下面絲鞋淨襪,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鬚長。這人乃是「智多星」吳用,表字學究,道號加亮先生

「加亮先生」的意思是:我比諸葛亮還更「加」利害些哩!說到這兒,中國人對諸葛亮實在是情有獨鍾,每朝每代總有人自比為諸葛亮,像乾隆時平定台灣林爽文民變的福康安,每戰不乘戰馬而坐轎子,羽扇綸巾,瀟灑有如神仙;民國的白崇禧也號為「小諸葛」,形容他運籌帷幄,足智多謀。不過還有一個「帶汁諸葛亮」較少為人所知。原來南宋孝宗志切恢復,命將北伐,可惜所託非人。方面大將是個叫郭倪的,此人自負甚高,自稱「臥龍先生」,結果一戰而敗,全軍覆沒,計無所出,只能簌簌流淚,因此被時人譏為「帶汁諸葛」。

第四、五、六個好漢出場─阮氏三雄

        吳用加入之後,覺得還需要些好漢的幫手,於是又去找了「阮氏三雄」:

…這三個人是弟兄三個,在濟州梁山泊邊石碣村住,日常只打魚為生,亦曾在泊子裏做私商勾當。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個喚做「立地太歲」阮小二,一個喚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個喚做活閻羅阮小七。這三個是親弟兄。

透過阮氏三兄弟之口,施耐庵帶到一般百姓在官貪吏墨,土豪侵漁之下,生活艱苦,想不造反都難!

…梁山泊好漢,「泊子裡把住了,絕了我們衣飯,因此一言難盡。」所以連想吃碗打魚的安穩飯都不能了!那公權力何在呢?官府為何不來捉賊?

…吳用道:「小生實是不知有這段事,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喫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裏敢下鄉村來!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尿屎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

多麼沉痛的控訴!官只敢欺民,哪能緝盜?比起來,倒是強盜的生活愜意多了!看看阮氏三雄的羨慕:

…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紬錦,成瓮喫酒,大塊喫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道:「正好用計了。」阮小七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只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這腔熱血,只要賣與識貨的!」……

所以吳用稍加撩撥,這三個好漢便入夥了!

「一世的指望,今日還了願心!正是搔著我癢處!我們幾時去?」

這還沒完!第七個好漢出場─有著特異功能的「入雲龍」公孫勝

…六籌好漢,正在後堂散福飲酒,只見一個莊客報說:「門前有個先生要見保正化齋糧。」晁蓋道:「你好不曉事!見我管待客人在此喫酒,你便與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須直來問我!」莊客道:「小人化米與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見保正。」晁蓋道:「一定是嫌少!你便再與他三二斗米去。你說與他,保正今日在莊上請人喫酒,沒工夫相見。」

這人當然不是來要米的!

…莊客去了多時,只見又來說道:「那先生,與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稱是「一清道人」,不為錢米而來,只要求見保正一面。」…晁蓋道:「你也這般纏,全不替我分憂!他若再嫌少時,可與他三四斗去,何必又來說!我若不和客人們飲時,便去廝見一面,打甚麼緊!你去發付他罷,再休要來說!」

最後這個道士火了…

  莊客去了沒半個時,只聽得莊門外熱鬧。又見一個莊客飛也似來報道:「那先生發怒,把十來個莊客都打倒了!」

能力敵十餘人的道士自然不是甚麼清心寡慾的腳色,原來正是能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的公孫勝,再加上第八個熟悉當地地形人情的,叫「白日鼠」白勝的配角,至此八個好漢會齊,開始規畫「智取生辰綱」! 

運寶隊出發!

官方梁中書這邊也不是省油的燈,對可能的危險,倒也準備周全:找了武藝高強的「青面獸」楊志,又要大隊人馬,大張旗鼓的運送:

…楊志叉手向前稟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打點?幾時起身?」梁中書道:「著落大名府差十輛太平車子,帳前撥十個廂禁軍監押著車,每輛上各插一把黃旗,上寫著『獻賀太師生辰綱』。每輛車子再使個軍健跟著,三日內便要起身去。」楊志道:「非是小人推託,其實去不得。乞鈞旨別差英雄精細的人去。」

這麼好的美差,為何不去?

…楊志道:「恩相在上,小人也曾聽得上年已被賊人劫去了,至今未獲。今歲途中盜賊又多,此去東京,又無水路,都是旱路。經過的是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雲渡、赤松林,這幾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去處。更兼單身客人亦不敢獨自經過,他知道是金銀寶物,如何不來搶劫?枉結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

治安不好那好辦,就多派點公安保全,警衛保鑣得了!誰知楊志當場吐槽:

…梁中書道:「恁地時,多著軍校防護送去便了。」楊志道:「恩相便差五百人去,也不濟事。這廝們一聲聽得強人來時,都是先走了的。」

原來古今的「白道」都一樣,中看不管用的啊!

那到底該怎麼送呢?楊志的意見是愈低調愈好:

…「若依小人說時,並不要車子,把禮物都裝做十餘條擔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貨。也點十個壯健的廂禁軍,卻裝做腳夫挑著。只消一個人和小人去,卻打扮做客人,悄悄連夜上東京交付,恁地時方好。」

老闆聽了,可是又不完全信任楊志:

「夫人也有一擔禮物,另送與府中寶眷,也要你領。怕你不知頭路,特地再教妳公謝都管,並兩個虞候,和你一同去。」楊志告道:「恩相,楊志去不得了。」梁中書說道:「禮物都已拴縛完備,如何又去不得?」楊志稟道:「此十擔禮物都在小人身上,和他眾人,都由楊志,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便歇,亦依楊志提調。如今又叫老都管並虞候和小人去,他是夫人行的人,又是太師府門下奶公,倘或路上與小人彆拗起來,楊志如何敢和他爭執得?若誤了大事時,楊志那其間如何分說?」梁中書道:「這個也容易,我叫他三個都聽你提調便了。」

話是如此,可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多頭馬車就誤大事,我們接著會看到它的後果。

送寶隊出發了!可是,專挑難走的時候走!還不准休息!好凶的領導者!

…五七日後,人家漸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楊志卻要辰牌起身,申時便歇。那十一個廂禁軍,擔子又重,無有一個稍輕,天氣熱了行不得,見著林子,便要去歇息。楊志趕著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輕則痛罵,重則藤條便打,逼趕要行。兩個虞候雖只背些包裹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楊志也嗔道:「你兩個好不曉事!這干係須是俺的,你們不替洒家打這夫子,卻在背後也慢慢地挨。這路上不是耍處!」那虞候道:「不是我兩個要慢走,其實熱了行不動,因此落後。前日只是趁早涼走,如今怎地正熱裏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勻。」楊志道:「你這般說話,卻似放屁!前日行的須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尷尬去處,若不日裏趕過去,誰敢五更半夜走?」兩個虞候口裏不道,肚中尋思:「這廝不直得便罵人。」

看到了嗎?多頭馬車的壞處來了!特別是當領導者威望不足,又不擅溝通時,中階幹部又冷眼旁觀……這真是最糟糕的一種組合!

出事的那一天來了!

        一行人勉強照著楊志的話做,這樣走了十幾天:

…當時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裏行,看看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不得。眾軍漢道:「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曬殺人!」楊志喝著軍漢道:「快走,趕過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正行之間,前面迎著那土岡子。

…當時一行十五人奔上岡子來,歇下擔仗,那十四人都去松陰樹下睡倒了。楊志說道:「苦也!這裏是甚麼去處,你們卻在這裏歇涼?起來!快走!」眾軍漢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其實去不得了!」楊志拿起藤條,劈頭劈腦打去,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楊志無可奈何。

「幹部」不但不幫忙,反而倒扯後腿:

…只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了喘氣。看這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道:「提轄,端的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楊志道:「都管,你不知這裏正是強人出沒的去處,地名叫做黃泥岡。閒常太平時節,白日裏兀自出來劫人,休道是這般光景,誰敢在這裏停腳!」兩個虞候聽楊志說了,便道:「我見你說好幾遍了,只管把這話來驚嚇人!」

不但扯後腿!還送人高帽子!

…老都管喝道:「楊提轄,且住!你聽我說,我在東京太師府裏做奶公時,門下官軍見了無千無萬,都向著我喏喏連聲。不是我口棧,量你是個遭死的軍人,相公可憐抬舉你做個提轄,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職,直得恁地逞能!休說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莊一個老的,也合依我勸一勸。只顧把他們打,是何看待?」楊志道:「都管,你須是城市裏人,生長在相府裏,那裏知道途路上千難萬難。」老都管道:「四川、兩廣也曾去來,不曾見你這般賣弄。」楊志道:「如今須不比太平時節。」都管道:「你說這話,該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恁地不太平?

看看這大帽子:誰敢說我們的政治不清明?誰說中華民國的財政不是世界最健全的?

壞人來了!原來只是賣棗子的客人?

…楊志卻待再要回言,只見對面松林裏影著一個人,在那裏舒頭探腦價望,楊志道:「俺說甚麼?兀的不是歹人來了!」撇下藤條,拿了朴刀,趕入松林裏來喝一聲道:「你這廝好大膽,怎敢看俺的行貨!」

…楊志趕來看時,只見松林裏一字兒擺著七輛江州車兒,七個人脫得赤條條的在那裏乘涼。一個鬢邊老大一搭硃砂記,拿著一條朴刀,望楊志跟前來。

大家還記得「赤髮鬼」劉唐的外貌特徵麼?

不過他們看起來卻像是好人:

…七個人齊叫一聲:「呵也!」都跳起來。楊志喝道:「你等是甚麼人?」那七人道:「你是甚麼人?」楊志又問道:「你等莫不是歹人?」那七人道:「你顛倒問,我等是小本經紀,那裏有錢與你?」楊志道:「你等小本經紀人,偏俺有大本錢!」那七人問道:「你端的是甚麼人?」楊志道:「你等且說那裏來的人?」那七人道:「我等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販棗子上東京去,路途打從這裏經過。聽得多人說這裏黃泥岡上時常有賊打劫客商。我等一面走,一頭自說道:『我七個只有些棗子,別無甚財賦。』只顧過岡子來。上得岡子,當不過這熱,權且在這林子裏歇一歇,待晚涼了行。只聽得有人上岡子來,我們只怕是歹人,因此使這個兄弟出來看一看。」楊志道:「原來如此,也是一般的客人。卻纔見你們窺望,惟恐是歹人,因此趕來看一看。」那七個人道:「客官請幾個棗子了去。」楊志道:「不必。」提了朴刀,再回擔邊來。

看到有伴,楊志的警戒心也鬆了:

…老都管道:「既是有賊,我們去休。」楊志說道:「俺只道是歹人,原來是幾個販棗子的客人。」老都管道:「似你方纔說時,他們都是沒命的!」楊志道:「不必相鬧,只要沒事便好。你們且歇了,等涼些走。」眾軍漢都笑了。楊志也把朴刀插在地上,自去一邊樹下坐了歇涼。

做戲的來了酒是萬惡之源

…沒半碗飯時,只見遠遠地一個漢子挑著一副擔桶,唱上岡子來,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那漢子口裏唱著,走上岡子來,松林裏頭歇下擔桶,坐地乘涼。眾軍看見了,便問那漢子道:「你桶裏是甚麼東西?」那漢子應道:「是白酒。」眾軍道:「挑往那裏去?」那漢子道:「挑出村裏賣。」眾軍道:「多少錢一桶?」那漢子道:「五貫足錢。」眾軍商量道:「我們又熱又渴,何不買些喫,也解暑氣。」

看官聽聽: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道盡了貧富差距的悲哀!再引一闋唐朝李紳的憫農詩:「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農夫盡力種田,為什麼還會餓死呢?

再帶回來事發現場。我們讀到這裡,都會都猜得出:這酒必有蹊蹺。賣酒的還拿翹,故意不賣給他們:

…正在那裏湊錢。楊志見了,喝道:「你們又做甚麼?」眾軍道:「買碗酒喫。」楊志調過朴刀桿便打,罵道:「你們不得洒家言語,胡亂便要買酒喫,好大膽!」眾軍道:「沒事又來鳥亂!我們自湊錢買酒喫,干你甚事?也來打人!」楊志道:「你這村鳥,理會的甚麼!到來只顧喫嘴!全不曉得路途上的勾當艱難,多少好漢,被蒙汗藥麻翻了!」那挑酒的漢子看著楊志冷笑道:「你這客官好不曉事!早是我不賣與你喫,卻說出這般沒氣力的話來!」

這時「中立的第三者」出面當和事佬,扮演臨門一腳的腳色:

…正在松樹邊鬧動爭說,只見對面松林裏那夥販棗子的客人都提著朴刀,走出來問道:「你們做甚麼鬧?」那挑酒的漢子道:「我自挑這酒過岡子村裏賣,熱了,在此歇涼,他眾人要問我買些喫,我又不曾賣與他。這個客官道我酒裏有甚麼蒙汗藥,你道好笑麼?說出這般話來!」

…那七個客人說道:「我只道有歹人出來,原來是如此,說一聲也不打緊。我們正想酒來解渴,既是他們疑心,且賣一桶與我們喫。」那挑酒的道:「不賣!不賣!」這七個客人道:「你這鳥漢子也不曉事,我們須不曾說你。你左右將到村裏去賣,一般還你錢,便賣些與我們,打甚麼不緊?看你不道得捨施了茶湯,便又救了我們熱渴。」那挑酒的漢子便道:「賣一桶與你不爭,只是被他們說的不好。又沒碗瓢舀喫。」那七人道:「你這漢子忒認真!便說了一聲,打甚麼不緊?我們自有椰瓢在這裏。」只見兩個客人去車子前取出兩個椰瓢來,一個捧出一大捧棗子來。七個人立在桶邊,開了桶蓋,輪替換著舀那酒喫,把棗子過口。無一時,一桶酒都喫盡了。

好了,一桶酒吃完了,還有另外一桶……這時,「剛好」發生一些爭執:

…七個客人道:「正不曾問得你多少價錢?」那漢道:「我一了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七個客人道:「五貫便依你五貫,只饒我們一瓢喫。」那漢道:「饒不的,做定的價錢。」一個客人把錢還他,一個客人便去揭開桶蓋,兜了一瓢,拿上便喫。那漢去奪時,這客人手拿半瓢酒,望松林裏便走,那漢趕將去。只見這邊一個客人從松林裏走將出來,手裏拿一個瓢,便來桶裏舀了一瓢酒。那漢看見,搶來劈手奪住,望桶裏一傾,便蓋了桶蓋,將瓢望地下一丟,口裏說道:「你這客人好不君子相!戴頭識臉的,也這般羅!」

另外一桶也被喝了一些。現在別人都喝了,我們為什麼不行?

…那對過眾軍漢見了,心內癢起來,都待要喫,數中一個看著老都管道:「老爺爺與我們說一聲,那賣棗子的客人買他一桶喫了,我們胡亂也買他這桶喫,潤一潤喉也好。其實熱渴了,沒奈何。這裏岡子上又沒討水喫處,老爺方便。」老都管見眾軍所說,自心裏也要喫得些,竟來對楊志說:「那販棗子客人已買了他一桶酒喫,只有這一桶,胡亂教他們買喫些避暑氣。岡子上端的沒處討水喫。」楊志尋思道:「俺在遠遠處望這廝們都買他的酒喫了,那桶裏當面也見喫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們半日,胡亂容他買碗喫罷。」楊志道:「既然老都管說了,教這廝們買喫了,便起身。」

賣酒的還在拿翹,「好心人」又來幫忙…

…那賣酒的漢子道:「不賣了!不賣了!這酒裏有蒙汗藥在裏頭!」眾軍陪著笑說道:「大哥直得便還言語!」那漢道:「不賣了!休纏!」這販棗子的客人勸道:「你這個鳥漢子,他也說得差了,你也忒認真!連累我們也喫你說了幾聲。須不關他眾人之事,胡亂賣與他眾人喫些。」那漢道:「沒事討別人疑心做甚麼?」

…這販棗子客人把那賣酒的漢子推開一邊,只顧將這桶酒提與眾軍去喫。那軍漢開了桶蓋,無甚舀喫,陪個小心,問客人借這椰瓢用一用。眾客人道:「就送這幾個棗子與你們過酒。」眾軍謝道:「甚麼道理。」客人道:「休要相謝,都是一般客人,何爭在這百十個棗子上。」眾軍謝了,先兜兩瓢,叫老都管喫一瓢,楊提轄喫一瓢,楊志那裏肯喫。老都管自先喫了一瓢,兩個虞候各喫一瓢。眾軍漢一發上,那桶酒登時喫盡了。

接著,都倒了!

…那七個販棗子的客人,立在松樹傍邊,指著這一十五人說道:「倒也!倒也!」只見這十五個人頭重腳輕,一個個面面廝覷,都軟倒了。那七個客人從松樹林裏推出這七輛江州車兒,把車子上棗子丟在地上,將這十一擔金珠寶貝都裝在車子內,遮蓋好了,叫聲:「聒噪!」一直望黃泥岡下推了去。

…楊志口裏只是叫苦,軟了身體,掙扎不起;十五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七個人都把這金寶裝了去,只是起不來,掙不動,說不得。

作者跳出來解釋:

…我且問你,這七人端的是誰?不是別人,原來正是晁蓋、吳用、公孫勝、劉唐、三阮這七個。卻纔那個挑酒的漢子,便是「白日鼠」白勝。卻怎地用藥?原來挑上岡子時,兩桶都是好酒。七個人先喫了一桶,劉唐揭起桶蓋,又兜了半瓢喫,故意要他們看著,只是叫人死心搭地。次後吳用去松林裏取出藥來,抖在瓢裏,只做走來饒他酒喫,把瓢去兜時,藥已攪在酒裏,假意兜半瓢喫,那白勝劈手奪來,傾在桶裏,這個便是計策。那計較都是吳用主張,這個喚做智取「生辰綱」。

        到此大功告成,八位好漢高唱凱歌,押著戰利品衣錦還鄉。貪官們自不肯善罷甘休,布下天羅地網要逮捕他們歸案,接下來便帶到水滸傳的靈魂人物,宋江的出場了!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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