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0/03/27 19:00:24瀏覽10210|回應0|推薦8 | |
最近二個多月,都在「世界一把抓」裡面談水滸傳的人物與情節。這部歷史背景設定在十世紀宋朝華北地方的俠義小說,從書的前身平話算起已超過900年了。無論你叫它「六才子書」之一也好,「四大奇書」之首也罷,這部曠世奇作已經成為全世界華人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從各種方面影響了後世中國小說的發展。 坊間研究水滸的作品汗牛充棟,幾可以「水滸學」名之。我不敢妄附驥尾,只能以一個業餘讀者的角度,談談裡面的人與事。 總的感覺來說,水滸傳的前面一半,比後面一半好看;寫人的部分,比寫事的情節精彩。就像SOGO百貨前面的回轉報時鐘一樣:整點報時,一圈過去,幾個最大最漂亮的娃娃特別引人注目,令人印象深刻。我們且按照人物出現的順序,依次談談魯智深、林沖、武松、晁蓋與吳用等七人,以及水滸傳的靈魂人物─宋江。 魯智深出場 魯智深是水滸傳裡第一個出場的主要人物。他像是施耐庵筆下水滸一百零八條好漢的原型,敢愛敢恨,快意恩仇。以後許多好漢大概都不脫魯智深的影子,只是有的更加「完美」些─比如說李逵就是梁山好漢的「終極版」,孝義忠信,不欺孤寡,卻又嗜殺成性,視死如歸。這是後話。 魯智深的出身是山西的軍官,此時還叫魯達,一出來便是一副軍官的裝扮行頭: 「頭裹芝麻羅萬字頂頭巾,腦後兩個太原府紐絲金環,上穿一領鸚哥綠紵絲戰袍,腰繫一條文武雙股鴉青絛,足穿一雙鷹爪皮四縫乾黃靴。」 長相呢?卻儼然一副江湖好漢的樣子!他是「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貉鬍鬚;身長八尺,腰闊十圍。」 附帶說一句:中國的好漢腰都不細,感覺「腰大十圍」(三百多公分),大概是個超級胖子。這種「跟著感覺走」的度量衡不用太認真。再回到魯智深的長相,這樣的外貌,總的來說,給人性情豪爽,與人一見如故,但肯定不是「謹飭」的好寶寶類型。 既是好漢,自然不拘小節,而且很會白吃白喝: ……魯提轄挽了史進的手,便出茶坊來。魯達回頭道:「茶錢洒家自還你。」茶博士應道:「提轄但喫不妨,只顧去。」…在另一段裡也寫道:(魯達說)「主人家,酒錢洒家明日重送來還你。」主人家連聲應道:「提轄只顧自去,但喫不妨,只怕提轄不來賒。」這裡沒講店家的不滿,想來是魯智深想起來就會給一大筆吧! 既是好漢,也是想做就做,直率粗放,毫不掩飾想法的樸拙性子。比如說她要找正在賣藝的「打虎將」李忠吃酒,圍觀的人不散去,他便叫人家「夾著屁眼撒開」!書裡是這樣寫的:(魯達道):「既是史大郎 (九紋龍史進) 的師父,同和俺去喫三杯。」李忠道:「待小子賣了膏藥,討了回錢,一同和提轄去。」魯達道:「誰耐煩等你?去便同去。」李忠道:「小人的衣飯,無計奈何。提轄先行,小人便尋將來。賢弟,你和提轄先行一步。」魯達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便罵道:「這廝們夾著屁眼撒開,不去的,洒家便打。」眾人見是魯提轄,一哄都走了。李忠見魯達兇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 個性雖然急直,但面惡心善,甘為出頭,絕不欺負弱小!不過魯達的命運就從一次見義勇為開始轉折: ……正說些閒話,較量些鎗法,說得入港,只聽得隔壁閣子裏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魯達焦躁,便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店家問他為何生氣: ……魯達道:「洒家要甚麼?你也須認的洒家,卻恁地教甚麼人在間壁吱吱的哭,攪俺弟兄們喫酒。洒家須不曾少了你酒錢!」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攪官人喫酒。這個哭的,是綽酒座兒唱的父子兩人。不知官人們在此喫酒,一時間自苦了啼哭。」魯提轄道:「可是作怪!你與我喚的他來。」 來了之後,得知是被當地惡霸「鎮關西」欺負的賣唱父女倆,魯智深的俠義心腸忍不住了!當場幫著向大家要錢,資助父女倆回鄉,人家錢給少了還罵人! ……「你兩個且在這裏,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廝便來。」史進,李忠抱住勸道:「哥哥息怒,明日卻理會。」兩個三回五次勸得他住。……魯達又道:「老兒,你來,洒家與你些盤纏,明日便回東京去如何?」……便去身邊摸出五兩來銀子,放在桌上,看著史進道:「洒家今日不曾多帶得些出來,你有銀子,借些與俺,洒家明日便送還你。」史進道:「直甚麼,要哥哥還。」去包裹裏取出一綻十兩銀子,放在桌上。魯達看著李忠道:「你也借些出來與洒家。」李忠去身邊摸出二兩來銀子。魯提轄看了見少,便道:「也是個不爽利的人。」魯達只把十五兩銀子與了金老… 就為了這萍水相逢的父女倆,魯智深氣得睡不著覺了!為了他心目中正義的事,想打就打。所以才有「三拳打死鎮關西」的後話 三拳打死鎮關西 莽漢子腦筋卻不糊塗。在為人出頭之前,還先想辦法激怒敵人。第二天,她上門打抱不平去也: ……魯達坐下道:「奉著經略相公鈞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肥的在上頭。」鄭屠道:「使得,你們快選好的,切十斤去。」魯提轄道:「不要那等腌臢們動手,你自與我切。」 ……這鄭屠整整的自切了半個時辰,用荷葉包了道:「提轄,教人送去。」魯達道:「送甚麼?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見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鄭屠道:「卻纔精的,怕府裏要裹餛飩,肥的臊子何用?」魯達睜著眼道:「相公鈞旨,分付洒家,誰敢問他?」鄭屠道:「是合用的東西,小人切便了。」…整弄了一早辰,卻得飯罷時候。 ……魯達道:「再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要見些肉在上面。」鄭屠笑道:「卻不是特地來消遣我!」魯達聽罷,跳起身來,拿著那兩包臊子在手裏,睜眼看著鄭屠道:「洒家特地要消遣你。」把兩包臊子,劈面打將去,卻似下了一陣的肉雨。…… 好了,蹉跎了一早上,鎮關西切的手軟,估計賣唱父女倆也走遠了,魯達這才動手。看看這生動的描述: ……鄭屠右手拿刀,左手便來要揪魯達,被這魯提轄就勢按住左手,趕將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腳,騰地踢倒在當街上。 踢倒了之後,打第一拳: ……魯達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著那醋缽兒大小拳頭,看看這鄭屠道:「洒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鎮關西!』你如何強騙了金翠蓮?」撲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丟在一邊,口裏只叫打得好。 臉上像開了油醬鋪!被打得真慘! 再打第二拳: ……魯達罵道:「直娘賊,還敢應口。」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的,黑的,絳的,都綻將出來。 現在改開布店了! 再打第三拳: ……鄭屠當不過,討饒。魯達喝道:「咄!你是個破落戶,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饒了你;你如何對俺討饒,洒家偏不饒你。」又只一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
這就又變成聲音的描寫了!只是魯大英雄的出手太重,三拳就沒了下文。打死人了,他還粗中有細,有秩序地撤退: ……魯達看時,只見鄭屠挺在地下,口裏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彈不得。魯提轄假意道:「你這廝詐死,洒家再打。」只見面皮漸漸的變了。魯達尋思道:「俺只指望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個打死了他。洒家須喫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拔步便走,回頭指著鄭屠屍道:「你詐死,洒家和你慢慢理會。」一頭罵,一頭大踏步去了。 千里逃亡 施耐庵寫中國官場的「關係」文化,入木三分。官府緝捕殺人犯還要得到大官「經略」的同意!這跟咱們台灣很像!立法委員,特別是經濟要犯,都很會跑,警察都很不會抓!劉松藩、王玉雲、黃芳彥……唉! 再帶回水滸傳。……經略問道:「何來?」府尹稟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轄魯達,無故用拳,打死市上鄭屠。不曾稟過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兇身。」…經略回府尹道:「魯達這人,原是我父親老經略處軍官,為因俺這裏無人幫護,撥他來做個提轄。既然犯了人命罪過,你可拿他依法度取問。如若供招明白,擬罪已定,也須教我父親知道,方可斷決。怕日後父親處邊上要這個人時,卻不好看。」府尹稟道:「下官問了情由,合行申稟老經略相公知道,方敢斷遣。」 人命關天,再大的靠山也只能屈服。我們魯達只好上山做和尚,接著才有大鬧五台山的後話。 ……這魯提轄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行過了幾處州府,正是「逃生不避路,到處便為家」。自古有幾般:「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 恰巧碰到了之前救的父女二人,此時女兒已經從良,做了人家的小老婆。魯智深應邀到家一坐,卻被包養女子的男人認為是小白臉。不過不打不相識,這人便是介紹他上五台山做和尚的「趙員外」。這一方之霸安排讓這逃犯上山─五台山上的「文殊院」避避風頭。 初上山,憨態可掬 ……長老邀員外向客席而坐,魯達便去下首,坐在禪椅上。員外叫魯達附耳低言:「你來這裏出家,如何便對長老坐地?」魯達道:「洒家不省得。」起身立在員外肩下。 文殊院中的和尚們早就有不祥的預感,議論紛紛:「這個人不似出家的模樣,一雙眼卻恁兇險」、「卻纔這個要出家的人,形容醜惡,貌相兇頑,不可剃度他,恐久後累及山門」;但迫於趙員外的情面,一一被長老說服:……「他是趙員外檀越的兄弟,如何撇得他的面皮?你等眾人且休疑心,待我看一看。」焚起一炷信香,長老上禪椅,盤膝而坐,口誦咒語,入定去了。一炷香過,卻好回來,對眾僧說道:「只顧剃度他。此人上應天星,心地剛直。雖然時下兇頑,命中駁雜,久後卻得清淨,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記吾言,勿得推阻。」首座道:「長老只是護短,我等只得從他。不諫不是,諫他不從,便了。」 魯達還對人世間的俗世生活有些依戀─不肯刮鬍子!…教魯達除了巾幘,把頭發分做九路綰了,揲起來。淨髮人先把一週遭都剃了,卻待剃髭鬚,魯達道:「留了這些兒還洒家也好。」眾僧忍笑不住。真長老在法座上道:「大眾聽偈。」念道:「寸草不留,六根清淨,與汝剃除,免得爭競。」長老念罷偈言,喝一聲:「咄!盡皆剃去」淨髮人只一刀,盡皆剃了。 剃度了之後……首座呈將度牒上法座前,請長老賜法名。長老拿著空頭度牒,而說偈曰:「靈光一點,價值千金,佛法廣大,賜名智深。」這便是「智深」的由來了! 大鬧五台山 上得山的魯智深卻完全不受控制 ……長老用手與他摩頂受記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歸奉正法,三要歸敬師友,此是三歸。五戒者:一不要殺生,二不要偷盜,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貪酒,五不要妄語。」智深不曉得禪宗答應能否兩字,卻便道:「洒家記得。」眾僧都笑。 這就像結婚時只能說「我願意」,而新郎卻說了「好啊」一樣荒謬好笑! 和尚是要修行的,魯智深卻想睡就睡,不坐禪。……魯智深回到叢林選佛場中禪床上,撲倒頭便睡,上下肩兩個禪和子推他起來,說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學坐禪?」智深道:「洒家自睡,干你甚事?」禪和子道:「善哉!」智深裸袖道:「團魚洒家也喫,甚麼『善哉』?」禪和子道:「卻是苦也!」智深便道:「團魚大腹,又肥甜了,好喫,那得『苦也』。」上下肩禪和子都不睬他,由他自睡了。 誇張的是:他還隨地便溺,惹得大家責怪,還是長老罩他: ……次日,要去對長老說知智深如此無禮。首座勸道:「長老說道:『他後來正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護短。你們且沒奈何,休與他一般見識。」 ……夜間鼻如雷響;要起來淨手,大驚小怪,只在佛殿後撒尿撒屎,遍地都是。侍者稟長老說:「智深好生無禮,全沒些個出家人體面。叢林中如何安著得此等之人?」長老喝道:「胡說!且看檀越之面,後來必改。」自此無人敢說。 生活習慣不好也就罷了,接下來魯智深還二次喝醉發酒瘋,還吃狗肉!我們來看看他第一次喝醉的樣子: ……智深把皂直裰褪膊下來,把兩隻袖子纏在腰裏,露出脊背上花繡來,搧著兩個膀子上山來。但見:頭重腳輕,眼紅面赤;前合後仰,東倒西歪。 打鬧了一番,還是長老出面: ……:「智深喫了兩碗酒,又不曾撩撥他們,他眾人又引人來打洒家。」長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卻說。」魯智深道:「俺不看長老面,洒家直打死你那幾個禿驢!」長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禪床上,撲地便倒了,齁齁地睡了。眾多職事僧人圍定長老告訴道:「向日徒弟們曾諫長老來,今日如何?本寺那裏容得這個野貓,亂了清規!」長老道:「雖是如今眼下有些囉,後來卻成得正果,無奈何,且看趙員外檀越之面,容恕他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埋冤他便了。」眾僧冷笑道:「好個沒分曉的長老!」各自散去歇息。 但是第二次喝醉,連長老都壓不住了!花和尚吃了一肚子的酒與狗肉,先練練功夫─結果把半山上的亭子打塌了! ……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了一回,酒卻湧上來,跳起身,口裏道:「俺好些時不曾拽拳使腳,覺道身體都睏倦了,洒家且使幾路看。」下得亭子,把兩隻袖子在手裏,上下左右,使了一回。使得力發,只一膀子,搧在亭子柱上,只聽得刮剌剌一聲響亮,把亭子柱打折了,坍了亭子半邊。門子聽得半山裏響,高處看時,只見魯智深一步一,搶上山來。兩個門子叫道:「苦也!這畜生今番又醉得不小!」何便把山門關上,把拴拴了。」 門既然開不了,他便遷怒神像,接著醉打金剛─跟唐吉軻德挑戰風車很像 ……扭過身來,看了左邊的金剛,喝一聲道:「你這個鳥大漢,不替俺敲門,卻拿著拳頭嚇洒家,俺須不怕你。」跳上臺基,把柵刺子只一拔,卻似蔥般拔開了;拿起一根折木頭,去那金剛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顏色都脫下來。 ……智深等了一會,調轉身來,看著右邊金剛,喝一聲道:「你這廝張開大口,也來笑洒家。」便跳過右邊臺基上,把那金剛腳上打了兩下,只聽得一聲震天價響,那尊金剛從臺基上倒撞下來,智深提著折木頭大笑。 事到如此,長老還要迴護他: ……長老道:「休要惹他,你們自去。」只見這首座、監寺、都寺,並一應職事僧人,都到方丈稟說:「這野貓今日醉得不好,把半山亭子,山門下金剛,都打壞了。如何是好?」長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漢,何況老僧乎?若是打壞了金剛,請他的施主趙員外自來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蓋。這個且由他。」眾僧道:「金剛乃是山門之主,如何把來換過?」長老道:「休說壞了金剛,便是打壞了殿上三世佛,也沒奈何,只可迴避他。你們見前日的行兇麼?」 結果亂的天翻地覆!他在門口叫罵: ……「直娘的禿驢們,不放洒家入寺時,山門外討把火來,燒了這個鳥寺。」眾僧聽得叫,只得叫門子拽了大拴,由那畜生入來;若不開時,真個做出來。門子只得捻腳捻手,把拴拽了,飛也似閃入房裏躲了,眾僧也各自迴避。 ……智深到得禪床邊,喉嚨裏咯咯地響,看著地下便吐。眾僧都聞不得那臭,個個道:「善哉!」齊掩了口鼻。 ……智深吐了一回,扒上禪床,解下絛,直裰帶子都咇咇剝剝扯斷了,脫下那腳狗腿來。智深道:「好好,正肚饑哩!」扯來便喫。眾僧看見,便把袖子遮了臉,上下肩兩個禪和子遠遠地躲開。智深見他躲開,便扯一塊狗肉,看著上首的道:「你也到口。」上首的那和尚,把兩隻袖子死掩了臉。智深道:「你不喫。」把肉望下首的禪和子嘴邊塞將去,那和尚躲不迭,卻待下禪床,智深把他劈耳朵揪住,將肉便塞。對床四五個禪和子跳過來勸時,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頭,去那光腦袋上剝剝只顧鑿。滿堂僧眾大喊起來,都去櫃中取了衣缽要走。此亂喚做「捲堂大散。」首座那裏禁約得住? 事到如今,長老也只能壯士斷腕,請他下山投奔東京他師弟駐錫的另一寺院。這頭猛虎便又下山了! 「花田錯」─花和尚大鬧桃花村 魯智深下山了變得有禮貌了,但不巧碰到人家心情不好,險些又打起來: ……魯智深到莊前,倚了禪杖,與莊客打個問訊。莊客道:「和尚,日晚來我莊上做甚的?」智深道:「洒家趕不上宿頭,欲借貴莊投宿一宵,明早便行。」莊客道:「我莊上今夜有事,歇不得。」智深道:「胡亂借洒家歇一夜,明日便行。」莊客道:「和尚快走,休在這裏討死!」智深道:「也是怪哉!歇一夜,打甚麼不緊?怎地便是討死?」莊家道:「去便去,不去時,便捉來縛在這裏。」魯智深大怒道:「你這廝村人,好沒道理!俺又不曾說甚的,便要綁縛洒家。」莊家們也有罵的,也有勸的。 原來莊主劉太公心情不好 ……智深道:「太公緣何模樣不甚喜歡?莫不怪小僧來攪擾你麼?明日洒家算還你房錢便了。」太公道:「師父聽說,我家時常齋僧布施,那爭師父一個。只是我家今夜小女招夫,以此煩惱。」魯智深呵呵大笑道「『男大須婚,女大必嫁』。這是人倫大事,五常之禮,何故煩惱?」 原來是強盜要強娶! ……太公道:「師父不知,這頭親事,不是情願與的。」智深大笑道:「太公,你也是個癡漢,既然不兩相情願,如何招贅做個女婿?」太公道:「老漢止有這個小女,如今方得一十九歲。被此間有座山,喚做桃花山,近來山上有兩個大王,扎了寨柵,聚集著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此間青州官軍捕盜,禁他不得。因來老漢莊上討進奉,見了老漢女兒,撇下二十兩金子、一疋紅錦為定禮,選著今夜好日,晚間來入贅老漢莊上。又和他爭執不得,只得與他,因此煩惱,非是爭師父一個人。」 結果花和尚路見不平的心又動了,又要強出頭了…不過這次他要用「說因緣」,用勸的─敢有影? ……智深聽了道:「原來如此。小僧有個道理,教他回心轉意,不要娶你女兒如何?」太公道:「他是個殺人不眨眼魔君,你如何能夠得他回心轉意?」智深道:「洒家在五臺山智真長老處,學得說因緣,便是鐵石人,也勸得他轉。今晚可教你女兒別處藏了,俺就你女兒房內說因緣勸他便回心轉意。」 看到這樣一個兇惡和尚,要文謅謅地勸說,人家本來也不太相信… ……太公道:「好卻甚好,只是不要捋虎鬚。」智深道:「洒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著俺行。」太公道:「卻是好也!我家有福,得遇這個活佛下降。」莊客聽得,都喫一驚。*大家還是不信!但只好死馬作活馬醫 到了晚上,新郎官來了: ……小嘍囉頭巾邊亂插著野花。前面擺著四五對紅紗燈籠,照著馬上那個大王。……那大王來到莊前下了馬,只見眾小嘍囉齊聲賀道:「帽兒光光,今夜做個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個嬌客。」 這就是「小霸王」周通。 當然花和尚還是用拳頭講道理: ……那大王推開房門,見裏面黑洞洞地。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個做家的人,房裏也不點碗燈,由我那夫人黑地裏坐地。明日叫小嘍囉山寨裏扛一桶好油來與他點。」 ……魯智深坐在帳子裏都聽得,忍住笑,不做一聲。那大王摸進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來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壓寨夫人。」一頭叫娘子,一頭摸來摸去。一摸摸著銷金帳子,便揭起來,探一隻手入去摸時,摸著魯智深的肚皮,被魯智深就勢劈頭巾帶角兒揪住,一按按將下床來。那大王卻待掙扎,魯智深把右手捏起拳頭,罵一聲:「直娘賊!」連耳根帶脖子只一拳,那大王叫一聲:「做甚麼便打老公?」魯智深喝道:「教你認的老婆!」拖倒在床邊,拳頭腳尖一齊上,打得大王叫救人。劉太公驚得呆了,只道這早晚正說因緣勸那大王,卻聽的裏面叫救人。太公慌忙把著燈燭,引了小嘍囉,一齊搶將入來。眾人燈下打一看時,只見一個胖大和尚,赤條條不著一絲,騎翻大王在床面前打。 後來還是扯到江湖上的老關係─原來這山大王正是舊識,打虎將李忠。雙方盡釋前嫌,周通也不強娶了。魯智深便又僕僕上路,趕往東京。 「弼馬溫」的遭遇 到了東京,住持一看這麼一個燙手山芋,只好叫他去管菜園,圖個耳根清靜。他還嫌官小,人家只好騙他 「……還有那管塔的塔頭,管飯的飯頭,管茶的茶頭,管東廁的淨頭,與這管菜園的菜頭:這個都是頭事人員,末等職事。假如師兄你管了一年菜園好,便升你做個塔頭;又管了一年好,升你做個浴主;又一年好,纔做監寺。」智深道:「既然如此,也有出身時,洒家明日便去。」 魯智深到了菜園,卻也輕鬆快活,威震眾流氓地痞,終日講演武藝。一日正使得高興,突然有人喝采: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見牆外一個官人看見,喝采道:「端的使得好。」智深聽得,收住了手,看時,只見牆缺邊立著一個官人。 ……那官人生的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八尺長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紀。口裏道:「這個師父,端的非凡,使的好器械!」眾潑皮道:「這位教師喝采,必然是好。」智深問道:「那軍官是誰?」眾人道:「這官人是八十萬禁軍鎗棒教頭林武師,名喚林沖。」 天下第一失意悲情男兒林沖出場了!且待下回分解!
|
|
(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