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為在News 98「世界一把抓」裡談水滸傳的緣故，是以很讀了些跟這本小說相關的東西。因此試著把這幾個星期以來所講過讀過的，匯總成水滸傳裡的「教訓」、「learning」之類的綱要。做完了這件事以後不由得衷心讚嘆：難怪老毛會把水滸傳當做兵書來讀、來應用，裡面的道理策略可說應有盡有。(他老人家上了井岡山就火拼了當地綠林好漢王佐、袁文材，這簡直就是晁蓋火拼王倫的翻版哩！)

這些learning基本上可分成「宋江為人處事成功學」，與「梁山泊好漢的致勝策略」等二項。前者我們用八個字概括：孝義忠信，察顏觀色；後者的致勝策略則可以整理成「梁八點」。

宋江的為人處事成功學

我們可以說：宋江的為人處事就是他最大的「無形資產」。這一點跟西遊記裡的主人翁唐三藏不同。宋江與唐僧，相同之處是：二個人的武藝本領都不高，都得靠著徒弟兄弟幫襯。只不過唐三藏每次碰到妖怪，只能哭兮兮地等孫悟空來救，宋江基本上都是靠著他的個人魅力，讓對手心悅誠服。不知有多少次，明晃晃的屠刀就在跟前，但只要一聽「山東及時雨宋公明」的名號，多少強人好漢馬上五體投地，甘拜下風。

這種魅力是怎麼形成的呢？到底宋江成功之處何在？簡單說來，他有傳統章回小說裡所頌揚的，英雄好漢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則：孝─對父母、義─對朋友、忠─對皇帝，以及信─對所有人。

宋江的孝

江湖上人稱宋江做「孝義黑三郎」，所以他的孝順早就聞名遐邇。別的不說，單就眾多好漢在青州救了他，一行人浩浩蕩蕩正要開上梁山入夥的那件事，就可以看出他是真孝順：走到半路上，有人來通知宋江家裡有事：

……石勇便去包裹內取出家書，慌忙遞與宋江。宋江接來看時，封皮逆封著，又沒「平安」二字。宋江心內越是疑惑，連忙扯 開封皮，從頭讀至一半，後面寫道：

……父親於今年正月初頭因病身故，現今停喪在家，專等哥哥來家遷葬。千萬，千萬，切不可誤!宋清泣血奉書。

宋江父親走了…真的嗎？

……宋江讀罷，叫聲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將起來，自罵道：「不孝逆子!做下非為，老父身亡，不能盡人子之道，畜生何異！」自把頭去壁上磕撞，大哭起來。燕順、石勇拘住。宋江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蘇醒。燕順、石勇兩個勸道：「哥哥且省煩惱。」宋江便分付燕順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實只有這個老父記掛，今已沒了，只得星夜趕歸去，教兄弟們自上山則個。」……(宋江)道：「若等我送你們上山去時，誤了我多少日期，卻是使不得。我只寫一封備細書劄，都說在內，就帶了石勇一發入夥，等他們一處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罷；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燒眉之急。我馬也不要，從人也不帶一個，連夜自趕回家。」燕順、石勇那裏留得住。

結果只是父親因為怕他誤入歧途，上山當了強盜，所以詐稱病逝，騙他回家。他還因此入獄，發配江州。後來梁山好漢打破江州，救他上山，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家搬取老小，把老父弟弟都接上山享福。現在台灣檯面上的企業家，譬如王永慶與馬志玲，對母親好像都很孝順！這是一種感恩、重感情的表現；連帶地也觸發了下面的人「既然老闆這麼重感情，他應該也不會忘記我」的聯想。

宋江的義

這一項特別重要─所有混江湖的，都把這個字看做金科玉律。又有五大要領可講：

1.      有事沒事做做人情。像宋江有著基層司法人員的職位，特別方便放水。所以大夥兒叫他「及時雨」。他又「刀筆精通，吏道純熟」，有事沒事便幫人忙。像「智取生辰綱」裡，抓晁蓋的人來了，先去通風報信的便是我們宋押司。台灣的警界/檢察官也有「吃人參」、「喝花酒」事件，這件事算是歷史悠久的國粹。

2.      花時間陪。宋江是「平生只好結識江湖上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若高若低，無有不納，便留在莊上館穀，終日追陪，並無厭倦。」這就是今天的社會Sales的功力：有事沒事黏著，時機到了，有生意自然想到你。

3.      花錢，送錢。水滸傳裡說宋江碰到江湖好漢時，一定「若要起身，盡力資助，端的是揮金似土。人問他求錢物，亦不推託」。他若新到一個地方，一定送遍上下左右，讓自己生活便利。比如剛到江州時，

……差撥到單身房裏，送了十兩銀子與他，管營處又自加倍送十兩並人事，營裏管事的人，並使喚的軍健人等，都送些銀兩與他們買茶吃，因此無一個不歡喜宋江。

講到這兒，要囉嗦一句：其實送錢或是送禮的學問很大！宋江並非盲目送錢，因為如果有特殊的關係，比如說好朋友的義氣，搶先送錢反而 low 了

我們回憶一下，宋江初到江州，上下都送，但是只有一個人，宋江沒有送錢：

……宋江道：「……那節級要時，一文也沒。等他下來，宋江自有話說。」差撥道：「押司，那人好生利害，更兼手腳了得。倘或有些言語高低，吃了他些羞辱，卻道我不與你通知。」宋江道：「兄長由他，但請放心，小可自有措置。敢是送些與他，也不見得。他有個不敢要我的，也不見得。」

等到真正來要錢了，看看宋江耍嘴皮子：

……那節級掇條凳子坐在廳前，高聲喝道：「那個是新配到囚徒？」

牌頭指著宋江道：「這個便是。」

那節級便罵道：「你這黑矮殺才，倚仗誰的勢耍，不送常例錢來與我？」

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願。』你如何逼取人財?好小哉相！」

兩邊看的人聽了，倒捏兩把汗。

那人大怒，喝罵：「賊配軍，安敢如此無禮!顛倒說我小哉!那兜馱的，與我背起來，且打這廝一百訊棍！」

結果當然宋江胸有成竹，那節級就是戴宗，梁山泊軍師吳用還寫了介紹信的，宋江剛好趁這機會，將信轉交給他，當面拉攏關係。

談到這個「義」字，我們還可以舉李逵做個例子，他等於是「純真版」的宋江，傳統道德裡忠臣義士的典型：

l   李逵口無遮攔。他隨口就說「黑宋江」、鎮日賭博耍賴等等，上了梁山泊，他還是一樣：

李逵跳將起來道：「……放著我們有許多軍馬，便造反，怕怎地？晁蓋哥哥便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吳先生做個丞相，公孫道士便做個國師，我們都做個將軍，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裏快活，卻不好？不強似這個鳥水泊裏？」戴宗連忙喝道：「鐵牛，你這廝胡說！你今日既到這裏，不可使你那在江州性兒，須要聽兩位頭領哥哥的言語號令，亦不許你胡言亂語，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這顆頭來為令，以警後人。」李逵道：「阿哎！若割了我這顆頭，幾時再長的一個出來。我只喫酒便了。」眾多好漢都笑。

這其實是傳統「忠」的道理：皇帝一定英明，他只是被小人蒙蔽了；所以無論怎麼革命，都革不到皇帝頭上！

l   李逵非常孝順。上了梁山，他便要搬取老娘上山，孝順一番

…只見「黑旋風」李逵就關下放聲大哭起來。宋江連忙問道：「兄弟，你如何煩惱？」李逵哭道：「干鳥氣麼？這個也去取爺，那個也去望娘，偏鐵牛是土掘坑裏鑽出來的。」……李逵焦躁，叫道：「哥哥，你也是個不平心的人。你的爺，便要取上山來快活，我的娘，由他在村裏受苦。兀的不是氣破了鐵牛的肚子！」

l   李逵講究義氣─當真李逵碰到冒著「黑旋風」名號攔路打劫的假李逵，人家一懺悔討饒，他就讓步，還鐵漢柔情地給錢讓冒他名的小土匪做生意！因為人家說了一句：「爺爺殺我一個，便是殺我兩個。」

為什麼殺一個等於殺二個？

……李逵聽得，住了手問道：「怎的殺你一個，便是殺你兩個？」李鬼道： 「小人本不敢剪徑，家中因有個九十歲的老母，無人養贍，因此小人單題爺爺大名唬嚇人，奪些單身的包裹，養贍老母。其實並不曾敢害了一個人。如今爺爺殺了小人，家中老母，必是餓殺。」

…李逵自笑道：「這廝卻撞在我手裏。既然他是個孝順的人，必去改業，我若殺了他，也不合天理。」

這就是「義」了！絕對不欺侮弱小，不欺侮女人！

4.      耐煩。宋江平時「好做方便，每每排難解紛，只是周全人性命。」顯然他管的閒事不少。

5.      做好事。宋江「時常散施棺材藥餌，濟人貧苦，賙人之急，扶人之困」。這有點像今天的「樂活」與「環保小尖兵」的味道。如果是今天的世界，甚麼樣的事情被認為是好事？

-          應該不能送棺材，這會被認為是觸霉頭。不過市面上也有小巧的棺材型飾品，買來可以祝人「升官發財」！

-          幫曠男怨女安排相親。積陰德又增加政府稅基，一舉二得。

-          幫可憐的城市上班族爭取一絲喘息的空間。像西班牙一樣，為「睡午覺」的傳統，申請世界遺產……功德無量！

下一篇再為大家介紹宋江的「忠」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