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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04/28 09:52:57瀏覽1163｜回應0｜推薦7 | |
| 話說楚軍左師初戰得手，一口氣沖散了晉軍的右翼。統兵大將子西眼看機不可失，便全軍向前追擊。因此，戰役進行到此時，楚左師的位置等於是在原先晉右師的位置。
但是，待得塵埃落定，滿心以為晉軍已經潰不成軍的子西，卻發現情況不太對勁。應該已經潰逃的欒枝部隊，此時卻在他的正前方，整好了隊列並嚴陣以待。往左看，不得了，原本以為一開戰就落荒而逃，晉右師後方的狐毛、狐偃部隊，此刻正戈甲鮮明，摩拳擦掌地準備廝殺；往右看，更糟糕，晉方中軍的先軫、郤溱部隊，也正在轉換隊形，將刀口對著他。簡單地說，他被一隻口袋三面包圍了。 這個口袋當然是事先精心設計好的。設計的撇步，第一，要讓楚左師心甘情願地往前衝。所以，欒枝演的佯敗的戲，就得很逼真，而關鍵就在「使輿曳柴而偽遁」上─戰車後頭拖著一大捆木柴，摩擦起漫天沙塵，讓楚軍以為這是晉國的戰車向後逃跑時的沙塵。 還記得在《重讀左傳(七) - 晉文公是豬腦袋？》裡，我們談到戰前最後一天，晉文公還不讓部隊休息，命令士兵「伐其木以益其兵」，也就是砍伐樹木以補充兵器？哈，當時砍的樹，現在可派上用場啦。 (無有堂曰：在戰車後頭拖一段木頭以激起沙塵的做法，並不是晉軍的獨有。左傳《成公二年》便記載了晉魯衛三國聯軍與齊軍會戰於莘，齊國大將高固「入晉師，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繫桑本焉，以徇齊壘」的事。勇將高固抓了俘虜，搶了人家的戰車，還在車後方繫上一段桑樹，在自家陣營前遊行，以鼓舞士氣。顯然這是古時普遍的做法。) 其次，是形成口袋的二邊。口袋的底部是欒枝，口袋的左邊，則是狐毛、狐偃─還記得一開戰他們的帥旗就向左後方移動後退？後退的目的一方面是迷惑楚軍，第二，也是讓出位置，讓欒枝所部可以退到後方，重新整理隊形。 然後晉中軍向左移動，構成了口袋的右邊。先軫、郤溱以中軍的一部「公族」移轉方向，「橫擊之」，狐毛、狐偃「以上軍夾攻子西」，配合向後轉再前進的欒枝，三面夾擊，沒有軍隊承受得住這種壓力，於是「楚左師潰，楚師敗績」。 研究軍事史上的偉大戰役，幾乎沒有例外地，都環繞著「如何迂迴包圍敵軍」打轉。因為人很自然地，會對不在自己正前方的事物，因為看不見而感到無法掌握的恐懼。打擊敵人的側翼或後方，使敵人失去平衡，進而動搖敵人戰線，以較小代價獲取大勝，這是戰爭的藝術。 西方戰史中赫赫有名的「坎尼之役」便是迂迴包圍戰術的極致。這是西元前216年8月，古羅馬與迦太基爭雄的「第二次布匿克戰爭」中，迦太基名將漢尼拔的傑作。 會戰當日，羅馬人採取的是慣用的戰法：中央部分輕裝步兵在前，重裝步兵在後，二側分別是羅馬騎兵與同盟國騎兵。全陣之後，另有預備隊重步兵一萬人。羅馬人的如意算盤是：先由前方陣形的戰士與敵廝殺，等到敵軍疲憊，再一舉投入預備隊，壓垮迦太基軍。 而戰術天才漢尼拔則以寡擊眾。他的佈陣稍有不同：他背水而陣，左右二側也是騎兵，中央大陣主要由精銳的重裝步兵組成，重裝步兵前方則是輕裝且訓練不足的高盧步兵─他們的陣形稍為前突，是一道弧形─注意，這道弧形曲線是戰役的關鍵。 戰鬥開始，羅馬軍一往直前，勇悍健鬥，壓得迦太基陣形中央的高盧步兵不斷向後退。可是因為他們本是前突的弧形，承受壓力最大的中央一退再退之下，自然就變成了一個後凹的弧形，接著他們奉令放棄戰鬥，向二側退開。羅馬軍將領一見敵人陣形已散，以為戰機已到，便命令投入預備隊，全軍向前。 此時在北義大利八月的驕陽下已經酣戰了幾小時的羅馬軍中央，對上了精力充沛的迦太基中央大陣重裝步兵，他們戰技精熟，以逸待勞，陣形堅不可破。而原本「潰散」的高盧步兵又重新組成方陣從二側壓回，形成口袋；加上已經擊敗羅馬騎兵的迦太基騎兵又從後方合擊，形成了一個四方合圍的大型切肉機。前排的羅馬人無法向前，後隊又不斷壓上，個人戰鬥空間越來越小，甚至揮舞刀劍都有困難。換句話說，羅馬人被自己人多勢眾的「重量」，自我窒死在狹小的口袋裡。 七萬名羅馬兵橫屍在坎尼的原野，這是羅馬建國五百多年以來的空前大敗 話題帶回來城濮戰場。當楚左師、右師都戰敗的時候，子玉的中軍在幹甚麼？ 左傳沒有交代。但可以想像的是，他身為中軍大將，必須盱衡全局。楚右師一開戰便已潰散，左師又被包圍苦戰，他必定敏銳地意識到：絕對不能再讓晉左師─也就是剛剛那票蒙著虎皮，擊潰楚右師的胥臣人馬，迂迴繞到楚軍後方，形成「坎尼之役」那樣四面包圍的屠場。他應是挺住中間的戰場，拖住晉軍中軍，並讓右邊的晉左師不能迂迴吧。 這或許也是為什麼晉國的中軍可以分出部分兵力，「橫擊」楚左師的緣故。子玉究竟是大將之才！雖敗不潰，雖敗不亂。左傳接著說「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敗」。 所以嚴格來說，楚國並沒有大敗。中軍的精兵銳卒都還沒有甚麼損傷，只是，左右二翼都已潰散，這仗，已經打不下去了。 雖然軍事上的損傷不大，對楚國國力的影響也很有限，但城濮之戰仍然是決定性的。容我引述鈕先鍾先生的說法：精神的效果遠超過物質。在此之前，楚國的國際威望可說無與倫比。這一戰，一方面，楚軍常勝的神話被打破了，另一方面，中原諸國團結禦侮的信心又再度復活。春秋中期以後晉楚分有天下的格局形成。 而戰場上是沒有所謂「雖敗猶榮」這回事的。子玉被迫自殺，晉文公聽到他的死訊，這才如釋重負：「莫余毒也已！」楚國自斲大將，再也不能妨礙我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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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情隨筆｜雜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