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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03/26 13:18:19瀏覽2192｜回應0｜推薦25 | |
| 牛隻散步的城鎮
●一個遙遠的地方 世界上必定有某些地方，時間走得特別慢。依我看，西雙版納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對臺灣而言，西雙版納是個相當遙遠的地方。從雲南昆明搭乘波音七三七客機，要在群山之上的雲層間向南飛行五十分鐘，才能到達西雙版納；如果坐汽車，則要在山路上足足繞兩天半，由兩名司機輪流駕駛。 西雙版納機場設在「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機場塔台和候機室外觀，都取樣於傣族村寨竹樓，候機、接機客人坐的椅子，也是手工編製的籐椅，相當別致。 接我們的導遊是傣族和苗族混血後裔，外貌看不出有什麼特徵與眾不同，直覺她格外嬌小美麗。一身粉紅色的傣族服飾，緊裹著她的細腰身，頭上還插了一串碎花，讓人以為是歸寧的新娘，喜氣洋洋的。 機場前的草地上，有三個六、七歲的光頭小和尚，穿著金黃色和橘紅色的架裟，腳趿塑膠拖鞋，正與另兩個孩童扭鬥戲耍。導遊說，西雙版納是個篤信小乘佛教的地方，每個男孩子都要當一段時間的和尚，學佛經也學傣族文字。 她看著眾人對機場附近猛拍照，就提醒大家不用急。她說，西雙版納挺耐看的。 說話時，聽得出她曾費力的想把每個字句說得字正腔圓，難免還是會冒出與生俱來的獨特腔調。只有唱起民謠小調，才和她那婀娜的身材相像。沒見她跳舞，但不難想像必定曼妙。 有一首名字叫〈西雙版納像朵花〉的歌，在她唱來悅耳動聽，大家便紛紛學唱。它的歌詞是── 西雙版納像朵花，嘿囉！ 花蕾就是橄欖壩，嘿囉，嘿囉！ 孔雀愛在這裏飛 彩霞愛在這裏飄 果樹愛在這裏發 百花愛在這裏開，嘿囉！ 美麗多情的村姑娘，也在這裏安了家。 這首歌不知道是誰譜的曲，誰填的詞。由這個西雙版納女子唱出來，宛如溪澗流水清音，蜿蜒流暢。 ●牛群散步的城鎮 我住在版納賓館，位於瀾滄江邊，一棟棟小樓房分布在樹林中。房間設備簡單，像公家機關的招待所。 有冷氣、有電視，卻使用最古老的熱水瓶和蚊帳，整個房間裏找不到鏡子和梳妝的地方。電壓不穩定，使燈泡不耐久，我住三個晚上，工人就來換過兩個浴室燈炮；水壓不足，電燒的熱水時冷時熱，時大時小。我必須用一條毛巾，纏住蓮蓬頭，導引冷熱不定的水，匯聚在臉盆裏。 凌晨四點多鐘，天色還黑著，遠近紛傳雞啼。附近軍營在六點半吹起床號時，我起床站在冷颼颼的陽台上，數天邊晨星。 塞在枕頭下的小費，晚上回來竟然還在。第二天出門，我把兩天的小費一塊兒擺在床頭几上，夜裏回來，還是不見拿走，而且每個房間都如此。 第三天早晨出門不久，我折回房間拿一本書，正巧遇上清潔房間的婦女。我謝謝她，表示床頭几上是小小一點心意。未料，她回答我說，清潔工作是她分內的事，她已經領有一份薪水，不能再要客人的錢！ 我和朋友們住了十幾個房間，清潔人員不一定同一個人，大家做法卻一樣。走過大陸許多城市，只見這個偏僻的「蠻荒」邊陲，與眾不同，令人喜歡。 在賓館門口，可以租到腳踏車，六角人民幣一個小時，除了女用車，皆為二十八吋的大鐵馬，還把坐墊抽得高高的。我和朋友騎上去，一個個腳尖點不到地，勉強騎起來的樣子，和馬戲團裏表演特技的猴子差不多。人人都央請管鑰匙的少年，用扳手把坐墊降低。 車高坐墊高，究竟為什麼？上街後我才找到答案。有個商店老板告訴我，西雙版納食宿和交通條件遠不及其他大城市，臺胞不喜歡來，倒是洋人常到，洋人塊頭大，常嫌車子不夠高。 住進版納賓館第一天黃昏，和妻各租一輛腳踏車逛街。景洪街道很寬，樹也種得密密的，逛起來有十足的南國風味。 街上車輛很少，我們遇到五、六隻沒人照管的黃牛，在落日斜照的街頭遊蕩，一路低著頭嚼食路樹下的落葉。 牛隻先在州公安處門前走動，十幾分鐘後，又在另外一條街踫見牠們。大大小小的牛隻悠閒自在，似乎一點也不為逐漸加深的暮色擔心，想必熟悉回家的路。 這裏的樹，種類多得難辨認。在工商銀行前面，有一棵直徑比桌面還大的樹，當地人叫「大青樹」，初時我從地上撿到的葉片，誤當它是菩提。 在一個十字路口的圓環，種的一種樹，形狀長得像極了開屏的孔雀。如果，有人想蒐集不同式樣的孔雀圖案，到這個傣族居住的小鎮，一定不會失望。 機場的氣窗圖案，市場的牌樓上，賓館花圃四週的鐵欄柵以及公園門口、寺廟頂上、商店外牆、水井的井罩等，幾乎處處都可以看到寫實的、抽象的或部分變形的孔雀圖案。 由傣族女子織成的傣錦，織有各式各樣的孔雀圖案不說，連繡在傣錦上頭那些大象和馬匹背上，竟然也添加孔雀開屏的華麗圖案。我隨手抄錄了幾種在筆記上，可惜有些是坐著遊覽車經過瞧見的，不容易一眼記清模樣。 只靠手邊一張簡單的縣城略圖，胡亂的在街上穿梭，竟然挺有趣味。到工人文化宮廣場，看一些孩子打露天撞球，看電影散場時的人潮；到公安處公告欄上，看槍決人犯的公告和照片。槍決的犯人是一名二十六歲的漢人，他殺了鄰居兩個孩童。 ●花花綠綠的農貿市場 賓館附近是規模不小的景洪農貿市場。第一天晚上牽著腳踏車進去時，市場中間的流動攤販只剩少數獸肉攤子。攤販留下的殘敗果蔬，混合著潮溼地面、水溝淤泥的味道，和其他城市的市場似無不同。兩邊的商家，有些兼住人，店門也關得晚。 想了解一個地方的人民生活，市場是最明白的窗口。住在版納賓館三天，我每天清晨都去逛市場，去看當地人賣些什麼？買些什麼？ 結果，我發現做生意的，大多數是包著頭巾的傣族婦女，老中少都有，絕少男子。有一天在市場門口拍照留念時，看到一名年輕又漂亮的傣族小姐，騎一輛裝有特大號貨架的腳踏車，載著兩籮筐的青筴豆子，貨太重，下車時車子歪倒一邊，還得有人幫忙扶正。 市場裏瓜果菜蔬特多，可惜我只認得幾種，像大白菜、青椒、長豆、小南瓜、茄子、龍鬚藤等等。其中茄子差點認不得，因為這兒的茄子，長得像大燈泡。而蘿蔔也有好些品種，白的、紅的、金黃色的，大小形狀有的像臺灣市場可以見到的，也有格外瘦小的。我用一塊錢買了三條大的紅蘿蔔和七、八條小的金黃色蘿蔔，外加四毛錢買五個蕃茄，充當一天的水果。微帶紫色的紅蘿蔔，紅艷艷的外皮底下長著雪白的肉，辣得無法入口。 最吸引人的，當屬市場門口叫賣的幾籮筐早餐攤子。竹籮中用布袋裝的米飯，有紅糯米煮的紅米飯，有石梓花汁和著白糯米蒸的艷黃米飯，還有一些加工的米製品。很多人買一團拿在手上邊走邊吃，飯團用綠色的芭蕉葉充當包裝紙。我不知道飯團的味道，單看那紅紫紫的、黃艷艷的，盛在濃綠的葉片中，便覺誘人。 市場裏的商家，有不少是賣時裝布料的，所售的服裝布料大多色彩鮮艷。我買了幾個傣族「布包」，用各種色線編織的開口布包，可以像書包一樣掛在肩頭。當年的嬉皮不知道有這麼美麗的布包，否則一定跟著風行各地。 婦女做生意，好像是傣族習俗。在橄欖壩的勐罕市場，在嘎洒的路邊市場，清一色是婦女在做生意，年輕的小姐頭髮後梳挽個髻、插上花，年紀大的婦女再用各色布巾包著。 ●挑燈夜戰打彈子 晚上逛街，另有一番情趣。先教大家驚奇的，街上竟然有一家卡拉ＯＫ。一間普通店面，利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擺著一、二十張籐椅排排坐，類似臺灣鄉下開村里民大會的情景，想唱歌的人到前面選帶高吭，唱一支曲子付一塊錢人民幣，坐著當聽眾不要錢，除非要飲料或茶水。 工人文化宮廣場到了晚間，變成一片燈海。一串串燈泡掛在樹枝上、竹竿上，先前我以為是露天夜市，結果猜錯了，近看全是十幾歲和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女圍著上百台撞球檯，挑燈夜戰打彈子。深夜十時五十分，街上的路燈熄了，廣場上照樣燈火輝煌。 逛到一個露天籃球場，巧遇景洪地區一年一度的「交誼舞大賽」，所謂交誼舞就是交際舞，跳的人不少，觀眾更是人山人海。我和朋友閃亮鎂光燈拍照，有人還以為是北京來的記者！ 大陸各城市國營商店，傍晚即下班打烊，個體戶就不一樣。我在一家雜貨店買了一條桂林製造的中藥牙膏，價錢比桂林當地便宜一半以上。這裏的人對外來客似乎不覺得驚奇，食品百貨照樣標著低廉的價格，不像一些城市的商家，對著外來客漫天要價。 有一天夜裏，還有個退休老師到賓館來賣書，我買了西雙版納小說選、風情奇趣錄、傣族文學史等。他說，他是個早年從北京下放的知識青年，已在西雙版納落地生根。兩天後，我在基諾族的新年節慶碰到他，才知道他太太是基諾女子。 原載《中央副刊》及《逃匿者的天空》一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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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