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什麼最甘醇？

老朋友間互相聞問，正如一壺淡雅茶品，撲鼻已滿是香氣，入喉更知清茶之甘，總在喉底深處。

我總愛在照片裡，在相關景物中回憶往昔，順道便將一干老友再想一回。那日和女兒搭乘高捷橘線去西子灣，捷運穿過愛河時，忽而想起愛河水流正在頭頂悠悠盪盪，堪是難以想像那個畫面。但要想起一年多前和朋友們夜倚愛河，就不會是難事了。

愛河畔相敘在暮秋時節，那夜涼風習習，和多年不見自台東來港都開會的同學與學妹，在緊鄰愛河的「河邊曼波」喝茶敘舊。各式燈光投影下的愛河，波光粼粼，愛之船駛過後，引起小小水紋，多少陳年往事也隨波光一一重回心中。

幾個人爭相說著從前種種，包含校園裡的點點滴滴。她們說當年在系主任要求下所完成的生活札記，常是要經我眼底溜過煙雲，然後我在那一件件生活記事裡笑倒。

笑完了之後呢？青春依然美好，不論課業，不論交友，甚至是賃居在外遺失金錢一事，也只是一起笑談，過了便又雲淡風輕。往往在笑得噴淚時，再難熬再氣憤的情緒也就得到了紓緩，所有的事都是身外之事，也就無需再記掛心上了。

檢閱學妹們的生活札記這事，我倒是殘留不多記憶，我所記住的是，每天都會有學妹進到系辦來，或傾訴、或查詢、或相陪，在在是自然溫馨無負擔，那時我的戀情她們見證過，她們的活動也不吝惜邀我參加，恍然間感悟應是她們照顧我的時候多吧。

因為這樣的閒話家常，突然想起首度去武陵農場便是和低我一屆的學妹一班一同前去，今日的桃山瀑布那時還用著舊有名稱「煙聲瀑布」呢。在決定去武陵之前，學妹們慫恿我邀約當時在台北念研究所的男友（現是先生）同行，我便以明信片當畫紙，淡淡素描了連綿山巒，其下延伸長長山徑，再繪上兩隻展翅而去的鳥禽，空白處我題上「武陵探秋深，君願同行否？」

那時的男友不僅課業忙碌，兼教職的專校也不容分神，當然沒有閒暇與我們這群女生攪和一處。不過聽說我那張邀約明信片，在他的室友間引起小小波瀾，別人對他可是好生羨慕，有人還頻頻問他，我家還有妹妹否？

我家還有妹妹否？有，系上這個大家庭裡我多的是妹妹。

拜留在學校服務之賜，和之後幾屆的學妹們情同家人。曾經有人誤將我與其中一位視作手足，因我與她曾多次不約而同穿同一襲（同款同花色）衣裳到學校，撞衫對我們而言，反是看重那份默契，那一種不必說出口的心靈契合。

台東而來愛河憶往的四位中有一是我同學，正是學姊妹同校任教，幾年不見，我這嬌小玲瓏的同學豐腴許多，路上走著不時提醒我注意安全，我彷彿還是那個得到最多關懷的人。回想同學畢業後就業前，暫居我家中時為我分擔許多，包含孝親與家事。幾年前家族中的小弟還曾蒙她夫妻二人照顧多時，盈盈滿懷的溫情，一直銘記心中，何止感激一語能夠道盡？

另兩位較後期不曾謀面的學妹，早從同學口中對我略知一二，因此初次晤面也不生疏，我們笑談是在愛河邊開著規模迷你的校友會。我也特別向兩位後期學妹鄭重介紹先生，她們都戲稱「王姊夫」早在當年就是我們系友兼校友了，依此推論，學校後來開始招收男學生，大概肇始於先生當年的客串校友吧！

那一夜正是先生陪著去和朋友們相聚，來自東部地區四位，後來再加進另一位也在港都的同學菊子，六個新時代資深美女座中就先生一位男性，頗是萬叢紅中一點綠，這樣倍受關愛的非正式校友，他也樂得接受，難怪他全程盡是笑咪咪。

時間在一波波笑浪中悄聲滑向深沉，因為次日她們還有會議，港都同學也還得趕著上一大早的課，於是沿著河畔步道伴著她四人回到住宿旅店，依依中道別說再見。

臨別依依裡再三相約，我說來時記得電話聯繫，她們說尋個時間到東部走走，甚或可住些時候好好寫作，說得人心癢癢。

或許，哪一天真的去敲她四人的門扇，再次回沖那一壺心底的茶。

────2009年9月14日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