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著雨的週末夜晚，我在哪裡，做了什麼？

是的，我記起了。我和朋友經由電流通話。

好玩的是，我們的談話中斷過三次，也就是說我前後和朋友通了四次電話，其實只能算是一次，心情是完整的一次。

事實上，那天下午兩點前我還在公館，從那兒到南勢角是極方便的，但是怕吵了朋友睡眠。老實說，我不知道她的確切作息。也就把帶出去風吹雨淋的書，再帶回了我客居的姊姊家。

兩個姊姊對於小妹總是照顧，晚餐換個姊姊作東，我又是一餐好料。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就過了九點。心想，雖然不確定朋友的作息，這個時段該是她要伏案寫作了吧。若不約個時間見個面，把白話元曲交給她，是會變成小小一本書遊歷了台灣南北。

幸好，電話一打就通，朋友是醒著的。

談得盡興時，我兒催我從三阿姨家到二阿姨家，就這麼斷斷續續，分批完成和朋友的談話。誇張的是兩次在二姊家撥打，兩次在間隔三分鐘路程的三姊家，也還得朋友不嫌煩，談話才能愉快。

其實那時有個衝動，就搭車出去轉捷運去南勢角，雨夜小歇的薑汁梅茶應該是會暖了人心，朋友的，我的。

但兒子在手機那頭說，「十點了，太晚了，出去回來沒車搭，妳怎麼辦？」

沒車搭，我怎麼辦？那時沒想到呢，只想著許久不見的朋友，想著我答應她的事。

後來，當然沒有雨夜訪友，因為我的生活太規律了，規律到毫無變化。在電話中告訴朋友，三十歲以前，夜晚八時以後不單獨外出，我跟孩子和學生說，個人安全其實是自己也該負責的，不把自曝露在危險環境，就能減少遇到危險。到了四十歲，顏色略衰，是晚上十點以後不個別外出，所以我兒的擔憂，正是我一路教給他的，那就言行如一吧。

因為這樣無趣的刻板生活型態，在創作上也是一種致命傷。朋友說，「妳的作品裡的人物都是好人。」

好像真是如此。是我眼睛看去人人是好人？還是我所期盼的世界是溫暖和善的？

或許都是。朋友在電話那頭說她小時頑皮的事，她說自己壞，我說她可愛。這麼可愛的人，去一趟台北，一定要見面。於是我們約定了我離開台北前，在捷運台北車站見面，不出站唷。

可是後來因為姊姊姊夫陪著，我臨時沒搭捷運，在預定時間到達車站時，以手機聯絡朋友，請她上一層手扶梯，不必出站，我在一號出口處。就這樣一內一外，我們草草寒暄，但朋友和我都明白態度是莊重的。因為我約的時間卡在正午，朋友是一宿未眠以赴約會，我於是知道真誠超越了所有。

我又回到我的家，朋友也在她的天地裡，我們各自在文字裡編纂故事。

我明白，我們的交流，不是故事。

2006年舊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