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春末時落地，天候乍暖還寒，雖然照養上得小心翼翼，但我心情仍是歡愉的，孩子初出娘胎，新環境的日夜晨昏，顯然在他認知之外，他極端不能適應，常常夜啼，醒著時候，總左右張望，尋找他所信賴的我的懷抱。

只要把他抱進懷裡，孩子有了飽足的安全，他便不哭了。床頭錄音機之所以孩子睡時也不關機，正是讓孩子在突然醒來，而我正廚下或陽台忙著時，仍有人聲陪伴，好安孩子那小小脆弱心靈。

因是春天，我便哼唱應景的孟浩然（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話落知多少。」

我一遍一遍唱著，孩子滴溜溜轉的黑眼珠子，晶瑩明亮。

忙過家事有了空檔，我必不會錯過陪伴孩子，我喜愛和孩子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會將下頷枕在娃娃床床桿上，也隨著錄音帶哼唱，有時我乾脆關上錄音機，讓兒子只聽我一人清唱。

孩子雖然幼小，但他是解事的，我恆常如此相信。有時我也故意不哼唱，孩子靜待片刻，彷彿在等著下一曲，可是等著等著，依然沒有聲響，他就會開始扭動小小身體，頭顱向上偏轉成四、五十度角，薄薄的眼瞼不停上下翕張著，黑而亮的眸子閃動慧黠，眼神裡明明白白說著：「怎麼沒聲音了？媽媽，快唱啊！」

真捨不得讓小小娃娃翹首盼望，我很快再唱起（春曉）一詩，才唱了「春眠不覺曉」，孩子不知是聽了「春眠」，還是也想「不覺曉」，總之，他薄如蟬翼的眼皮，像被惡作劇的精靈往下拉著，一分分遮去原是十分精神的瞳仁，那薄翼眼皮偶爾還向上掀起一角，小娃娃還留戀在詩詞吟唱的興味裡呢！

第二年初春二月時，十個月大的兒子開始牙牙學語，除了爸、媽之外，他最愛跟著我哼唱詩詞的句尾，我最後一字落下後，便是他稚嫩童音哼起時。每每他鄭重其事的重複每句句尾那字，我看到了可愛模樣，以及孩子在詩詞陶然下的文質彬彬。

多年來，孩子仍沒忘記如何哼唱（春曉）一詩，教人寬心的是，孩子沒因負笈外地而晏起不覺曉，想來這一路我這啟蒙師沒失職，在陪伴孩子的同時，潛移默化了他早覺的習慣，他得自早覺的益處，必是一生。

2011年5月11日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