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長靴》,江國香織/著,張雅梅/譯,麥田出版社 2007
香織的文字,總能精準地刺痛我的神經。
明明是那樣清淡如水的觸撫,
卻會讓人抱著自己蜷縮在角落,
無法扼止地感到悲傷。
我相信,她想傳達的並不是悲傷。
但在這一刻,我就是無以名狀地感到哀傷,
為了終究失去的天真無邪、
為了自己選擇的美麗人生。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感到困乏,
疲困到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
若說生命的本質是枷鎖,
那麼我並不具備與之和平共處的能力。
不是用力地掙脫直至鮮血淋漓,
便是兩敗俱傷灰飛煙滅。
無法妥協。
即使那是生活的前提。
◆
每回重新套上結婚戒指,日和子總感到內心五味雜陳。儘管過去和逍三談戀愛的過程依稀在目,但對於其間的心情轉變,卻絲毫想不起來。逍三無疑是個好人。問題是,這世上好人何其多,她沒有選擇別人,獨獨和逍三結了婚;此刻又以篤定的神情套上戒指準備出門。面對這般的自己,日和子不由得感到陌生。 頁021
現在,日和子回想當初,不禁覺得兒時性格上的安靜似乎帶有某種特權,那就是不論開不開口、討不討人喜歡,大人一樣會無條件愛你。就因為這股有恃無恐,所以稱之為特權。 頁033
在逍三的世界裏,不是敵便是友。除了自己人以外,所有的世人都是敵人!那就像是某種隱形的識別符號,一旦做了記號,便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日和子的心情頓時籠罩上一片烏雲。可是,剛才偏偏又是眼前這名仗勢欺人、永遠長不大的壯漢,將自己從人潮雜沓的困境中解救出來的,不是嗎? 頁050
在日和子的眼中,逍三是個好人,也覺得自己被對方珍惜著。儘管如此,她還是感到寂寞。尤其是發現自己與其親近逍三本人,還不如接觸到他剛洗好的私人衣物來得有幸福的感覺;與其在人身邊,還不如不在時,令日和子感到更加眷戀。 頁101
菸味之所以會引發她的懷念,也許是因為過去父親有抽菸的習慣,也可能是因為十九歲時喜歡的那個男孩也會抽菸。仔細一回想,就連二十多歲交往的對象,那個一起去泡溫泉的男人,也有抽菸的習慣。
不過她心裏清楚,自己真正懷念的不是那些人,而是與逍三相遇前的自己罷了。 頁106
「真相」之所以危險,就在於隨時有爆發的可能,而且不管怎麼預防,最後它還是會走向目的地。 頁111
假如得用強迫或是拜託的方式,才有辦法讓他多加一句「歡迎你回來」,那又有什麼意思呢?歸根究柢,語言代表的正是一個人的人格。若要勉強對方發出一個不存在於人格裏面的字句,那麼即使說出口了,也不過是個沒有意義的發音罷了。 頁156
不是整理家裏就是料理三餐,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的,和這個人在一起,總是我一個人在忙。這也算是幸福了吧!在日和子的觀念裏,與其對生活不痛不癢,倒不如心有所感來得幸福吧!照這樣的邏輯來看,那麼自己比起逍三來,豈不是更常沉浸在幸福當中?這一點頗令她感到愧疚。 頁162-3
那只紅色的靴子看在日和子的眼中,宛如自己與逍三的婚姻生活一般,象徵的盡是「突兀」。
儘管如此,日和子仍然無法直接丟棄。原因為何,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畢竟,那鮮紅而傳統的形象,加上嶄新、喜慶歡樂的氣氛,相對於一般「廢棄物」的標準來說,未免顯得過於天真無邪。對這樣一個東西發自內心的憎恨,不僅流於孩子氣,也會顯得自己沒有良心,不是嗎?那只靴子代表的,既是逍三的善意,也是我的愚昧。日和子不禁如是想。 頁166
這個人一出現,屋裏的氣氛便瞬間幡然改變。真是野蠻!面對這種情形,自己究竟是抱持著恐懼的心理還是殷切期盼,已分辨不出來。那種心裏的不舒服,就像冷不防有熊闖進家裏一樣,該算是痛苦呢?還是幸福? 頁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