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的臉            顏艾琳

棒棒與背籮

山城重慶，滿街棒棒。棒棒這一行業，存在已久。重慶多山，早期婦女購物、商家貨品流通，都需要勞務協助，苦力們靠一根扁擔，背負蔬果、米糧、雜物等，一步一步往來江口碼頭、山城石梯，練得背肌堅實，腿肌顫抖，重物也得扛上樓。是謂「棒棒」稱號由來。

大陸現代化以後，為節省能源及提供廣大下層勞力有口飯吃，樓高十層以下，都不能設置電梯口，電梯直達十一層以上。這個立法，結果讓路邊守候的棒棒們，不因工商建設而失去謀生的機會，因為他們大多來自偏遠地方的鄉村，文盲掙錢只憑一身皮骨力氣。

一位當了一輩子的棒棒說，他的一對兒女都讀大學了。很難想像靠那一身肌力跟一條扁擔，竟能供給兒女讀書深造。棒棒感嘆地說，「還是得讀書啊，別搞這種苦活。」

去貴州也見到類似的苦力－－「背籮」，工具換成一個竹編的籮袋，同樣是一趟二至五元人民幣的活。貴陽的背籮很多是女的、年輕的。想到他們的未來，那扁擔跟背籮一下子壓在我的心上……

石刻

大佛石刻是大陸重要的藝術結晶，不管是敦煌、雲門或大足石刻，都值得一觀。大足石刻是歷多位師傅多時的心血完成的，跟隨導遊聆聽詳盡解說，而今再憶，多數卻未記得，言語述說跟文字傳達，還是後者實在些。

雕刻佛像當然也是傳播了，我記得導遊解釋地獄圖，把父母跟子女之間的撫養、孝跟不孝等的報應詮釋得非常清楚。這份清楚的根基在於對人性的掌握，因為洞悉人們好的、壞的脾性，於是，一雕一鑿間，盡是人間筆法了。

有些雕像在文革期間被破壞了，導遊也針對破壞事實加以說明。這樣的情況不像開放初期（1980年代末期），遊客為文革破壞而感傷或悲憤，或稍微批判一下毛澤東，他們就惱火，現在他們終於能心平氣和地看待過去的歷史。

這樣的心平氣和，不也像那些用盡一生氣力的老師傅們，儘管知道所雕刻的，正是人們不好的部分，仍一刀一刀，使惡的部分臻於藝術上的完美。

訓練

眼前，著軍裝的男女不是軍人，他們是重慶一家大型連鎖餐飲店的員工，正在接受公司訓練，一板一眼地訓練著。訓練基地是廚師培成處、自釀大缸醬菜的廠所，走出陰暗潮濕的醬廠，初見廣場上這些新訓的員工時，我不禁聯想到臺灣的軍訓跟新兵訓練，然而，到公司上班受訓畢竟不同服役，怎也搞得這樣嚴肅？

待我走近，看了一會散開、集合、基本隊形演練，我卻逐漸收斂笑容。受訓的職員絲毫沒因為客人的拜訪而分神，他們眼神篤定，嚴謹但朝氣十足。這讓我想到大陸各地的蒸騰昂揚之氣。

閒聊間，當地的招待人員說，要努力才有希望。表現在行為上是激進、快速，有時候走在路上，會被快速行進的人撞了一下，在收銀員前等結帳時，意外地被人插隊了。這些急，都表現出大陸急起直追的一面。這些急，也間接告訴我︰他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怎可以不追？

追的目的，是追求成功跟金錢，這已是大陸人的普世價值了。所以，在一群嚴肅追求成功的人的面前，我又怎能笑得出呢？

虛擬與實境

都說大陸建設落後，但一進重慶市政建設展覽館，看見其中虛擬未來的模型，又好奇，它的許多建設其實已在世界頂端。

這個遊戲是，你可以走進架在內部的貴賓桌，目視鏡頭，不久後，程式啟動，虛擬主持人跟你問答，而你的同行友人，就能在外頭的電視牆看見你跟主持人的生動問答過程，趣味、噱頭都很到位。

朋友說，大陸很敢花錢，一個工程大案，常常引來國外廠商競標，重金吸引精英的結果就是大型的、有看頭的展覽或建設一個一個建立起來，我們可以說這是財大氣粗，也可以說是積極引進奧援，達到國際化。

這樣的虛擬科技跟外頭的棒棒，或靠乞討維生的形象落差很大，卻能並存，大陸就是這樣一個極度差異的世界。高科技展館跟落後鄉村，大富大貴者跟衣不蔽體的窮……不曉得這樣的差距哪一天會縮小？而這差距的存在，也說明了中國，早就沒有「共產」這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