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只能是自己的修行

－評娜妲莉•高柏的《狂野寫作》   ◎ 顏艾琳

    想寫作的人總是問已成名作家，「如何寫作，並一直持續下來？」似乎寫作是隻不容易擁抱的刺蝟，總是張牙舞爪地嚇唬親近牠的人。我不知道寫作跟每個人的關係如何，也無法得知那些想寫作的人將其看得多重要，但是，寫作作為自我生命的檢驗、心靈治療、乃至心性的修行，似乎在二十一世紀初已形成某種趨勢。

換言之，更多人想要寫作了。不論是在美國的娜妲莉•高柏所帶領的寫作坊，或是台灣各地的創作班，參加的成員不再以成為文學作家為目的，而是只想寫出自己內在的聲音，或個人的故事而已。這種人越來越多，不信看看網路上的部落格風潮，人人都擁有舞台跟麥克風，向這無聊的世界吶喊幾聲。

於是我在看這本《狂野寫作》時，不禁被娜妲莉•高柏的「作家」身分跟書中提及寫作的修行觀念感到質疑。首先，娜妲莉•高柏是個重要的文學作家嗎？還是因為她獨獨對寫作的方法跟觀念，提出了一個較廣為被人接受的理論，於是變成「談寫作的作家」呢？如果她是前者，那麼她的詩集跟小說，何以並不在美國受到重視？那麼由她來談寫作跟文豪羅蘭‧巴特談創作，差別在哪裡？而她在書中明說，她喜歡書寫，更透過「限時寫作」來呼喚靈感、組織生命經驗為字句。她經歷嬉皮時代、離婚、低潮、追索自我、學禪修、打坐、跑步、轉為女同志身分……最後成為寫作班的老師跟暢銷作家；我卻怎麼有一種看到「勵志作家」成功史的感覺呢？

我批注在此書的字眼裡，有「原本就應該這樣啦」、「對，就是要朗讀出聲」、「這引導方法，我早就施行多年了」等，說實在的，本書比較像是給初入門寫作者的工具書，或是給作文補習老師們加持灌頂的寶典。當然也是給常常需要談寫作、講課的作家，一個清楚而便捷的方法學。對我而言，此書就整理出更容易引導學生進入寫作狀態的途徑、簡單且明確的寫作觀念。而較感動人的是，作者坦承了自我追求「作家」身份的曲折及虛榮，以及最後她對寫作目標的覺醒。

以一個作家身分來看此書，作者提出的觀點並不狂野，只能視為上一本書《心靈寫作》的續作，而本書也偏向心志狀態的疏導。固然全書仍以成為文學作家為軸心，但恐怕對寫作內化為心靈力量的再生、情緒治療對一般人的影響、閱讀力的習慣養成、藝文團體對個人提昇寫讀能力的重要性……這些心靈寫作的範疇，有更深度地提問與解惑。

寫作從來不是必要的癮，在台灣更是不被重視的修行功課。這其中寫作的痛苦、快樂，只有你動手寫了，一切才算數。

2007.5.2 定稿       聯合報讀書人 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