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寫了封信給你。在這片無私的陽光裡，將自己和過去清洗並且晾曬乾淨。我的心很平靜，就像是抄寫佛經時那樣虔誠地寫著一字一句，給你。在看到國內外都在提倡手寫書信之前，就想寫給你的一封信。只是我一直停在原地打轉，像是一個要不到糖的小孩，任性地耍賴。然後，突然有一天，突然有一瞬間，我感覺到呼吸是怎麼一回事了。我轉過身，世界依舊用它沉默的臉孔探視著我，四周也依舊充滿著嘈雜式的溫暖。我被陽光輕推了一把，往前微傾地踏了一小步，像個羞怯的小孩，轉入新學校的第一天，站上講台自我介紹般的感覺。

於是，我突然很想寫封信給你。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如果有，可能只是順帶歸還你的兩張照片－我硬是從你的相本中抽來放在我記事本裡的，你的兩張獨照。一張是你幼稚園的時候拍的，另一張是你的專科時代。於是，我從層層堆疊的書籍和資料中翻出剩下三分之二左右的，仿航空信紙淡粉色系的一本信紙。好久沒有寫信給某一個誰了。隨意翻開一頁，我開始專心地寫信給你，然後不知不覺中，洋洋灑灑地寫了將近兩頁。記憶真是種奇妙的東西，堆疊的，內化的，虛空的，拼貼的，浮水印般的，而關於你的竟然也可以是類似這種陽光的，令人欣慰的想要流淚。

我突然想起「戀人絮語」裡頭說的，『「絕對」不再局限於唯一』，曾經我是那麼自溺似的以為：曾經對 H 的愛可能才是唯一完整而美好的愛啊。也終於明白自己的愚昧和自私－「我之所以承擔這依附，是因為對我來說這是表示我的求愛的一種方法」。Dear W，謝謝你還和我共有著相同的時間，無論我們之間隔著幾條街之隔卻不再有任何聯繫，但謝謝你和我一樣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和陽光的氣味。另外，有一句話在信裡依舊沒能說出口的是：對不起，我愛你。也許比不上你曾經愛我的那麼多，但願我不說你也還能體會。在這句話之中，雖然我不是很願意肯定，但事實上它確實也包含著「結構」幻滅後的過失感和想像。不過，人的相遇好像就是這麼微妙的東西，我們能擁有對方多少次的擁抱，多少次的感動，多少次的寬容，共同揮霍多少時光和製造多少快樂和爭吵，都是有限的誕生和終止。沒有結束不了的，所有的結束就像是為了新的誕生，而所有的誕生就像是等待著結束。

將信封仔細地填上你的名字和住址，在接近傍晚的六點，我走到郵局準備寄出這封給你的信，郵局門口郵差正將一包包打包好的郵件放上貨車，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繞過他，然後將信丟入綠色郵筒裡。咚一聲，好響亮的聲音，接下來它或許會有些孤獨的在裡頭躺上一個黑夜，然後在隔天被撿出來送到它的歸屬地。它的主人會在傍晚過後才可能將它打開，他會坐在床邊讀它就像往常一樣。我喜歡他房間裡頭的陽光和風，也許他會在讀到一半或者讀完之後抬頭往寫信的人住的方向望望也說不定。突然我有種莫名的感動，因為我還能寫信給你。即使在過去，手寫書信給你是那麼不必要，甚至有些多餘或造作的事情。

但願你輕鬆地將信讀完，我一點都不期盼你的回信噢，你只需要平安，然後盡可能地快樂。你也明白的，我從來就很少正向看過這個世界，也從來就討厭勵志的書籍，因為某些超拔或快樂都是要經歷過相當程度的痛苦才能體會呀。我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罷了，沒有思想，也沒有理想，但我這雙混濁的眼睛始終還貪婪的想多看看這世界的各種面相呢。噓，別笑啊。雖然自己都想笑了，但這樣的「我」還真讓自己感動哪。

再不久，陽光就要退場了吧，這幾天夜晚來臨的方式清澀的很有趣呀，就像更早更早之前，我們還沒相遇的那個年紀。

§　pic: 《拍攝者》F.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