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4年第一次大陸遊，遊的是上海與杭州。
在杭州3天，留下極其美好的印象。

那時清明剛過，西湖的桃花未開( 或已凋盡 )，楊柳青青，景色如詩如畫，春風習習吹在身上，好不舒暢......

一切的一切一如我想像中的、期盼中的西湖。

走在斷橋上，聯想起白蛇傳中的遊湖借傘；走在白堤上，聯想起曾經失意於江州，後來出任杭州刺史疏濬西湖留下不朽治績的白居易；走在蘇堤上，當然想起念奴嬌大江東去的蘇東坡。

在西湖周邊每隔幾百公尺便有免費公廁，非常清潔毫無異味，完全顛覆了大陸為人詬病的廁所髒臭現象。

當然杭州人/中國遊客也不全是那麼美好的。那時有不少人在湖邊垂釣，一個老鬼罵妨礙他釣魚的女郎「賤」。一個小鬼在蘇堤橋畔大剌剌小便，樂捐西湖一泡尿。
......

在杭州三天皆至麥當勞吃早餐，每個步入的男顧客皆會對我腳上的旅狐休閒靴行注目禮；上班族人手一個玻璃瓶，瓶內盛裝著沖好的茶水；湖濱路的商場甫建好，進駐的商店並不多，連鎖店味千拉麵的裝璜頗佳......

2004年的杭州/中國人民，予我的感覺是還不是那麼富裕，衣服鞋子、生活用品大多略顯粗糙。走在街頭，賣茶葉的、招攬遊客的，乃至色情黃牛，他們一眼便看得出我來自海外。


2.

2004年之後，幾乎每年都會去大陸旅行。上海、北京、南京皆遊了兩回，麗江、張家界跑過一趟。今年決定再遊杭州，在杭州住上7天，徹底領會西湖的美。

2013年3月15日~22日，太太與我二度遊杭州。

透過旅行社訂到西湖畔的華僑飯店，一出大門便可面對西湖美景，水舞場地也近在咫尺。

行前查杭州氣象資料，知道這時節杭州天氣極不穩定，好天氣時豔陽高照熱如夏天，鋒面來臨則陰霾落雨寒冷如冬日。於是夫妻倆攜著Gore-tex外套，穿著Gore-tex球鞋出遊。

抵達飯店安頓妥當，是下午3點，我們興奮地逛西湖北山路景區。桃花初開，櫻花怒放，比我預期中更美更好，拿著數位相機隨意按快門，啪咑啪咑就是一幅又一幅的美景。

晚上則當個標準的觀光客跑去逛河坊街。

●

杭州遊，前兩天天氣頗佳，第3天鋒面來襲，陰天有霧，氣溫滿低的。

帶著的毛衣、Gore-Tex外套派上了用場，我非常樂，還希望下雨，可以深刻體會山色空濛雨亦奇的滋味。

我們兵分二路，太太去逛河坊街，我則到北山路白堤附近寫生。

( 出前遊，已拿定主意，要一改過往素描寫生慢工出細活的習慣，試著以較快的速度完成；此外還要畫很多幅，杭州處處是美景，不多畫太可惜。)

站在路邊畫古色古香的望湖樓餐廳，畫了一個鐘頭，覺得手凍僵了，於是行過斷橋，到白堤找了張椅子坐下，面對霧茫茫的西湖加強寫生稿的線條。

有些打我身邊路過的遊人會好奇地駐足觀看，有一個最好玩，他問我：「這是你想像的？」

「我有那麼厲害就好了。」我笑著回答。

年輕的4女2男圍觀時，其中一位女郎問：「可以畫我嗎？」

「比較不擅長畫人物。」我說。

在台灣寫生，鮮少有人觀看、交談，在大陸則經常會遇上熱情的觀眾進行有趣的對談。

( 2008年在麗江寫生，一個放學的小學男孩問我：「你這麼老了，為什麼還要畫畫？」逗得我樂不可支。)

線稿加強完畢，人也凍得差不多了，於是搭著遊湖車回到湖濱路，衝入麥當勞喝熱咖啡暖和身子。

遊杭州一共畫了6張風景寫生，收穫頗豐。很高興自己能站著用1個小時素描寫生下景色的大致輪廓。

●

這次旅遊，明顯地感受到中國有錢人變多了。西湖每天遊人如織，人山人海；男女老少的穿著，式樣時尚質料精緻；年輕女郎們多愛穿著長筒馬靴，鞋子的款式多樣而時髦；上班族用保溫瓶、保溫壺( 樂叩牌？)盛裝茶水...

當然還是可以看到土氣的旅遊團，那來自偏遠鄉村。在東坡路，見到一輛遊覽車車牌是“晉”字頭，大老遠從山西一路開來，乖乖隆低凍！此車下來的遊客衣著十分樸拙鄉土，與張藝謀的《一個都不能少》(1999年)一無二致。

西湖景區如今禁止釣魚，也沒看到小鬼敢樂捐西湖一泡尿，不過隨地吐痰者還是太多，啊~呸~一口痰，有些怵目驚心。

飛來峰、靈隱寺的售票員態度惡劣，標準的女匪幹嘴臉；陌生人之間的互動普遍顯得粗魯沒有禮貌；公交車一來，一擁而上，絕不排隊。難怪韓寒到台灣會被台胞的溫良友善感動得一塌糊塗，寫下《太平洋的風》這樣溢美的文章。( 真的太溢美了。)

( 向來不怕人多，大家不排隊我就跟著擠，絕不溫良恭儉讓。)

但是我並不就此認為大陸糟糕，假以時日，這些現象應該會改善的，一如台灣。

( 30年前在台北讀書時，大家搭公車也不排隊。商店店員沒什麼禮貌，火車站售票員、區公所辦事員對民眾的態度惡劣，比電視劇中的匪幹好不了多少......)

3.

對我而言，旅行是為了圓夢。

西湖的白堤紀念著白居易。名滿天下的大詩人年輕時因為直言進諫，被貶謫至江州，於潯陽江頭寫下不朽詩篇《琵琶行》。
高中二年級國文課上《琵琶行》，老師說白居易寫此文是感嘆人生無常。這說法讓我印象深刻，迄今不忘。

白居易後來再獲重用，出任杭州刺使。謫而復起，他的人生況味自是深刻。

官場的起落令他後來較傾向於佛道，然則疏濬淤塞的西湖，造福百姓，這樣的父母官畢竟不同凡響，何況父母官更是位名爍古今的大詩人。

我坐在白堤邊加強寫生線稿時，白櫻盛放，柳枝飛舞，略冷的微風吹在身上，遙想著白居易的起落人生，何其愜意何其浪漫。

散步在蘇堤，當然想起寫下“水光瀲豔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歌詠西湖的蘇軾。
他動用20萬民工清理淤塞的西湖，築成秀麗的蘇堤。僅此一項治績便已不朽，更何況他為西湖寫下許多傳頌千古的美麗詩句。

蘇軾的人生起落比白居易更淒苦，太淒苦了。我比較喜歡白居易，也許是因為白的生命際遇有個較快樂的結局 (happy ending)。

遊飛來峰、靈隱寺理所當然地想起王安石寫的詩，“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20年前看許鞍華版的電影《書劍恩仇錄》，即對錢塘江邊的六和塔印象深刻。今次訪杭州，終於見到了它。
實地看六和塔，才感受到那份吞天氣勢。巨大而樸素，內層磚牆外層木牆，黑瓦紅牆，毫不花俏。

比起新建的花里胡哨的雷峰塔，始建於北宋初年的六和塔是歷盡雨雪風霜飽經滄桑的守護者，靜靜地矗立在江邊護衛著西湖。

這讓我聯想起宮崎駿動畫《天空之城》中，每座空中城堡的機器巨人守護者...

.........

西湖有太多的真古蹟，杭州人卻猶嫌不足，不僅斥資6個億人民幣重新修建胡雪巖故居，還為虛構的打虎英雄武松蓋了墳塚，真是...

在胡雪巖故居，一再強調他是在地的杭州人，只是祖籍是安徽績溪( 胡適和胡錦濤都是安徽績溪人 )。到了胡慶餘堂醫藥博物館，導覽解說員則直說胡是安徽績溪人。

也許是電視劇《胡雪岩》( 陳道明版 )太好看了，也許是羅文唱的《塵緣》(電視劇《八月桂花香》主題曲 )太動聽了，令部分杭州人要認他為杭州子弟，是杭州之光，擁之抱之歌之頌之。

可是說到底，胡雪巖只是個大商人、富可敵國的大資本家，並不是多了不起的歷史豪傑。杭州如此重視胡雪巖，滿有趣的。

比起武松、胡雪巖，寫下《越陽樓記》的范仲淹可真是貨真價實的歷史巨人，朱熹眼中的千古第一名臣。
和白居易、蘇東坡一樣，范仲淹曾經擔任杭州太守，雖然任期只短短一年，卻在此建義莊，濟助貧民。

我在西湖看不到任何關於范仲淹的紀念碑紀念物，該怎麼說杭州人呢...

4.

西湖的遊湖車駕駛值得一提。

駕駛員一人包辦收費、開車、導覽解說，相當厲害。這群駕駛員全都很年輕，面貌端正男的帥女的美，顯然都挑選過的──和天安門站岡的武警一樣。

那天我在蘇堤搭遊湖車，看到有兩位駕駛，一男一女，於是很好奇地問：「這輛車怎麼會有兩位服務？」

瘦瘦帥帥的男駕駛說他剛交班，搭順風車到湖濱路去用餐。

開車的女駕駛員五官細緻明眉皓齒笑容可掬，是我此次遊杭州見過最美麗的女郎。

途中男駕駛和她不斷輕聲聊天，顯然他在泡她( 借用《失戀33天》的對白 )，而美女駕駛對他也頗有好感。

難怪我問怎麼會有兩位服務時，帥哥駕駛臉色微微不悅。因為我看出他在把正妹。

美女駕駛說她覺得冷天下雨時出勤好麻煩，又濕又冷；也好怕打雷，怕閃電擊中她的車。

聽她這麼說，深深覺得他們這份工作也真不容易，挺辛苦的。

5.

9年前杭州美食予我極為美好的印象，那時杭州號稱全城的東坡肉都是一個水平，都一樣美味好吃。

在錢王祠一家平價餐廳吃到的牛肉羹，真的是口齒留香，難以忘懷，每次想起來口水就止不住。

今年再遊西湖，兩次吃東坡肉，一家太瘦太柴，另一家則太肥太膩。點的牛肉羹鹽巴放得太多，鹹死人。

9年前處處皆美食的杭州已經一去不返了。

至於旅遊書上再三推薦的知味觀，用餐環境不太衛生，東西難吃卻一位難求(小籠湯包、醬鴨肉)，進去吃飯活像打仗，太辛苦了。

於是決定三餐都到肯德基或麥當勞解決，至少他們的食物衛生，用餐環境明亮寬敞，吃起飯來舒服多了。( 坐在樓上窗邊，還可以欣賞街景，特別是南宋御街的麥當勞，邊吃邊看，賞心悅目。)

6.

下榻的旅館是在西湖邊的華僑飯店。華僑飯店是老字號了，劉大任的短篇小說《西湖》即以它為背景，時間是70年代。

華僑飯店原本是國營，後來轉為民營。如今的老闆主力在搞房地產，這家號稱三星級的飯店也就隨隨便便經營，放牛吃草。

房間老舊，電視是球面映像管超舊機型，冰箱壞了沒電，牆上掛的複製畫是幅死掉的麻雀！

有天半夜，有個女子發神經，在走廊跑來跑去又哭又鬧，令我頗有《人在冏徒》之感。

不過華僑飯店最大的優點就是臨近西湖，遊湖非常方便。


總而言之，二度遊西湖還是非常愉快的。

●

回到台中，陽光普照，好些年輕女孩穿著短褲走在街頭，與杭州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