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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28 15:44:12瀏覽1496|回應5|推薦9 | |
高年億是在建中大我一屆的學長,我不認識他,但很早就知道他。別弄錯了,他不是校園裡的“名人”,我是讀到建中青年上的一篇文章“枯萎的棟樑”而知道他的,後來這一篇文章被收在爾雅叢書第120本“又怨芭蕉”裡,這本書裡除了高年億之外,俱是寫文章的高手。 一個高中生的文章憑什麼跟這些文壇健將並列?在我看來這一篇毫無深奧語句的文字之所以令人動容,除了高年億以平緩的口氣刻畫出當時升學主義的殘酷之外,一股悲天憫人的情懷隱隱然從字裡行間透出才是主因。高年億從搭公車時發現一個國三學生居然能在擁擠的公車裡站著睡著,還睡倒在他的臂彎裡開始,回想到自己當年重考的經歷。他發現在補習重考這一段時間裡,他學到最重要的東西是“學會如何尊重別人和如何博得別人的尊重”。為什麼呢?因為他發現,考不上,簡直像是失去了人的尊嚴,他明明在讀書考高中,卻不能用學生票,在被車掌小姐奚落後,決心從此不搭公車,堅持在寒風凜冽中走路到補習班,再走路回家。 第二次又放榜了,高年億的爸媽去看榜,打電話回家,在話筒裡他聽到爸爸的興奮和媽媽的哭聲:“建中,是建中耶!”他除了感嘆為人父母因為“廉價的喜悅”而痛哭流涕之外,竟然沒有絲毫“勝利者”的喜悅──“這次戰爭我是勝了,可是那些敗的呢?他們是不是也要同我一樣去惡補一年,再出來打敗下屆的對手?” 高年億文章的最後,對“偉大的教育家們”發出請求:“請你步出你的冷氣辦公室,到路上走走,你會發現一些背著沈甸甸的書包,戴著厚厚眼鏡的考試機器,痀僂著背從你前面拂行而過,我會在一旁為你解說──這就是國家未來的棟樑。” 當年都是建中學生的高年億和我,現在已經四十出頭,在社會裡打滾好一陣子了。我今天重讀“枯萎的棟樑”,仍然像當年一樣有點鼻酸,看看我六歲大的孩子,明年就要開始“九年一貫”──二十幾年過去了,我的孩子能夠逃脫當年我們的惡夢,能夠快快樂樂的長大,不要在那麼年輕時就被宣判“陣亡”嗎?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高年億還記不記得他當年寫過這麼令人感動的文章,不過看到他這一次堅守新聞記者的信條,寧願被罰三次也不肯違背自己的原則,我是一樣的感動。我們當年年紀相仿的同儕,有不少已經在社會上冒出頭來,相形之下,高年億當一個聯合報記者和我在一個大學教書一樣,都沒有那麼“閃亮”;可是高年億對於自己職業的堅持,其原動力應該是來自於他一直保有的赤子之心,我有一點驕傲的想,這種算是稀有的情操我也仍然保有著,而且我相信,我們都為這一份赤子之心付出過不少代價。 記得高年億上一回“惹事”,是他在開庭結束後跑進法庭,找到一張字條。當時我就想,這麼盡職的記者,報社應該給他嘉獎才是!這一次我高興的看到,不只是聯合報,幾乎整個社會──似乎包括處他罰金的法官,和傳他作證的檢察官──都讚賞他的勇氣,支持他的信念。高年億若是要避免被罰,大可以跟那些無恥政客一樣,說消息來源“他不記得了”,法庭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所以不出於此,必然是自己的良知和原則不容許這麼做。在“枯萎的棟樑”裡,高年億藉著升學主義裡虛幻的價值,反諷“博得別人尊重”的荒謬;我想當時青衫少年的他,大概不會想到在二十幾年之後,他堅持原則的勇氣,已經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田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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