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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13 01:15:05瀏覽111|回應0|推薦2 | |
跟蹤 1710
她跟蹤著他的背影,想看清那看不清的山脊,走著的,究竟是一個人或兩個人的身影?她嗅聞著他的足跡,想確定那不確定的稜線,走過的,究竟是一個人或兩個人的腳印?
遠遠跟在如蛇盤旋的山路後面,她追趕著那個一直不敢面對的問題:究竟所見會讓她重拾對丈夫的信任,還是讓自己再一次陷入絕境 ?
洶湧的雲靄自層巒沖洩而下,那是竹東觀霧山區特有的山嵐。 山嵐迅速掠奪了天空的晴朗、又掠奪了大地的明耀、同時也掠奪了可以讓她自無限紛擾的猜疑裡解脫的希望―― 她在山嵐裡失去了丈夫的蹤影,也失去了好不容易想要面對現實的勇氣。
那是多麼困難才能提起的勇氣,好像硬著頭皮、屏住呼吸、想要打開那個一直懷疑裡面有蛇的抽屜,只想解救自己脫離杯弓蛇影的恐懼;可是抽屜卻卡住了,怎麼也打不開,也或者是被丈夫鎖上了,讓她必須永遠一直這樣猜。
她絕望的想著:從此,她再也擺脫不了那曾被蛇咬傷的痛苦回憶,也永遠擺脫不了她生命的抽屜裡面可能有條蛇,正在那裡遊蕩的猜疑與恐懼。只因為她在茫茫的山嵐裡,失去了他的蹤跡。
她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不確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已在這場盲目的跟蹤當中迷失了自己。她把自己遺失在那望不見未來的山陵。
風是不懂得看場合出現的莽漢,從她敞開的車窗一路飛進,吹亂的不是髮絲,而是安寧。從她失去安寧的眼神望出去,雲朵不是微笑,山嵐只是迷惘。
她已經洩了氣,再沒力氣打開哪個抽屜。在撲簌如雨的朦朧中,她早已忘記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然而,她卻恍然看清,那個叫她如此苦苦追尋的男人,絕對不是她的靈魂伴侶。
他絕對不是她的靈魂伴侶,不是因為他曾縱蛇咬她,而是因為他一直拒絕把蛇驅逐出境;也或者他已經把蛇驅離,可是他卻拒絕為她打開那個他說裡面已經沒有蛇的抽屜。他任由她在那個深深的恐懼裡日夜猜疑。
她絕望的想著:他一定不是她的靈魂伴侶,否則他不會讓她為了逃離猜疑的亂箭,而在孤獨的沙漠裡苦苦追尋著他的背影。
她一直好想問丈夫一個問題:在他還沒有打開那個抽屜之前,她如何重建那已然碎成萬片的信任?在信任尚未重建之前,他悍然要求她的全盤信任,又是何等殘忍? 誰都知道猜疑是一股流砂,愈抓不住什麼支撐,陷得愈深。
即便跟蹤半途失去了他的蹤影,她也不想轉頭回去,跟了這麼久,疲憊已變成扛在肩上最沉重的行李,她再也沒有力氣走回去。 隨著山路登上山頂,她望著眼前那一大片山林,一大片新綠 …… 原來,這就是抽屜以外的風景。
她感激地想著:如果生命為她一路疲憊的跟蹤準備了休息站,那麼眼前那一大片有著竹林、有著茶樹、有著田園與房舍的美麗,就是最佳的補給品。彷如長跑後的一瓶礦泉水,彷若饑饉後的一餐飯,那麼令人感到安慰。 她任由自己深深的沐浴在這有如綠液瓊漿般的甜美空氣,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她忽然有個感覺,彷彿那一路的跟蹤只是一個惡夢,枕邊的心碎,只是太過入戲而掉的眼淚。惡夢醒了,還有美好的天空,美好的白雲,美好的山川河水等在那裡。
她閉著眼睛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幾聲鴉啼,吹皺了正在洗滌她的寧靜。她遠眺山谷,忽然聽見谷底傳來幾聲竹吟。 那是誰正在谷底吹笛? 淒涼的笛聲描述著她的回憶,溫柔的曲調撫慰著她的心靈。 或許是山裡那個了然世事的土地,穿霧而來,為她的苦楚表達無限的憐惜,並以一曲寧靜的旋律與她的靈魂共鳴。
她既感動又安慰的想著:沒有人會被天地遺棄¸除非她遺棄自己……
把自己交託在天地的手裡,她仰頭接受一陣又一陣山風的洗禮。忽然口袋裡的行動電話顫抖了起來,緊接著響起一陣急促又刺耳來自凡塵的噪音。 那股噪音令她心悸,好不容易寬下的心,又緊緊揪成一個髮髻,狠狠插上一隻過於銳利的髮簪,猛戳進內心。看著來電顯示的號碼,是昨天委託的徵信社。 或許他們突破了山嵐,在曖昧的霧燈裡,發現了丈夫的蹤跡?
行動電話響個不停,彷彿一定得把她的生命燒燬才停,她卻無法回應。她望著遠方空淨的山陵及嫻靜的白雲,靜靜地思索著……
仿若大夢初醒,她終於用力把行動電話關機。
整座山的寂靜裡只聽見那迴盪在山谷裡的笛音,隱然迴旋成一群和平的雁子,平和的飛進那座她曾經遺失自己的山陵。她很平靜,因為她已經不想知道任何有關那個抽屜的事情;因為她想要活在眼前那個沒有任何抽屜的風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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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