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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11 14:57:27瀏覽127|回應0|推薦3 | |
2001/6/18 回家
她疲憊地回家,臉上寫滿憤恨與悲傷,羞辱與哀愁,有如被馴獸師馴服的野獸。 她終於被命運馴服了,不再有力氣反抗。
那些不知為何無法停止,來自無意識的眼淚,已經把她的妝容,溶成行人踏遍的一片殘雪,凌亂地陳屍在冷冷的街頭。
望著鏡中憔悴的容顏,彷彿見到自己瞬間凋委,轟的一聲,被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用力搖搖頭,想摔掉如火燙印在她腦海的影像;卻怎麼也摔不掉那暗如黑洞,永遠看不到亮光,令她心魂俱碎的絕望。
那是何等殘忍的影像,正以無限淒涼的慢速度,一次又一次播放。
是的,她剛才跟蹤了她愛的男人。
她跟蹤著他們,像一隻死了伴侶的鵻鳩,滄涼走過一個世紀那麼久的寒冬。
是的,她終於親眼看見他們,雖然,她希望自己瞎了什麼也沒有看見。
一朵殘存的希望在風裡凋謝,一份自欺欺人的愛情在浪裡飄遠。
她的世界是一張撕碎的情書,寫滿九年來的愛戀與心碎,剎那間,被絕望的火焰焚燬,並且吞滅。 餘燼在風中翻飛,無聲掉落,無力的變成污染街道的垃圾,讓她感到深深的嫌惡與卑微。
麻木坐在計程車後座,任由司機跟著他們,她忽然感覺一股熱熱辣辣的什麼,爬到臉上﹍﹍
前面的車子在市街上不停穿梭,她的心在地獄裡不停遊走。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是夜是晝﹍﹍
好希望自己有一把槍,卻不知該瞄準她們三人當中的哪個方向? 是他,或那個女人,還是自己的心臟? 也許她一持槍,就會變成一個瘋狂的殺手,瘋狂掃射全世界每個地方﹍﹍
然而,她沒有槍;有的,只是心上的一把刀,不停割戮自己靈魂的創傷,好讓那巨大的痛楚烈熾著她的神經,進一步泌出嗎啡,讓她在痛裡恍如夢中,忘了一切。
她讓計程車司機載她回停車場。 然後,獨自開著車,開始了她漫無目的的流浪。
忽然,她聽見自己喉間發出一陣哀嚎,困獸一般的哀嚎,那有如夜梟悲鳴的陌生音響,淒厲割破了她的自尊跟喉嚨。
她該怎樣遏制心裡以怨恨為養分,不停滋長著,無限蔓延的傷痛?
就這麼開車撞上去嗎,讓絕望與悲傷玉石俱焚? 或者就這麼跳下去吧,讓所有的愛恨情仇,散失在無涯的彼岸﹍﹍
她終於還是回家了,在她以淚眼看清自己根本沒有權利離開的時候。
因為,還有兩個幼小的女兒等在家裡,等著真心愛她們的母親回到她們身旁。
她走進孩子房間,看著姊妹倆玫瑰色的臉龐。
兩個小女兒酣睡著,蜷曲著肥嘟嘟的身體,好像兩隻剛喝完母奶的小貓,露出飽足的微笑。 她暗自慶幸著,自己終於還有一點理智,沒有作出傻事,因為,她真的沒有權利,讓喪母之痛刻在這樣天真可愛的孩子臉上。
躺在孩子們身旁,輕輕依偎著她們肥嫩、柔軟、充滿乳香的手掌。 滿溢在兒童房的天真與安詳,如三月的春風,輕輕搖晃成一個夢境的搖藍,把她搖進一個童真的天堂。
窗外斜斜照進的月光,撩起她久違的平安,讓她想起<平安夜>那首歌裡,描述的景象。 輕輕唱著:「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共享天賜安眠,共享天賜安眠﹍﹍」
她靜靜看著兩個孩子,在如聖的歌聲裡翻過身,繼續悠遊在甜美的夢鄉。
她一遍又一遍唱著。
那歌聲撫慰著她的心靈。
她彷彿見到自己,正跪在天神的殿堂,痛哭失聲。 然而,慈愛的天神,卻在無邊的光裡走近她,如她逝世多年的祖父,披著白髯,以厚實的手掌,慈愛的撫摩著她的頭髮。
天神輕輕的說:「孩子,我知道妳受委屈了。 不要緊,一切都會過去的﹍﹍」
在那慈愛的眼神裡,她找回了自己的堅強,彷若小草的柔弱與剛強,在風裡飄搖。 她好高興自己獲得了瞭解,那瞭解何等珍貴__知道自己內心說不出口的痛楚有人真的瞭解,讓她無力的身體,又生出新的力量。
看著祖父眼裡深深的愛憐,她的絕望與悲傷,終於找到可以安眠的床。 她的內心又湧起某種溫暖的希望。
什麼時候,那殘忍的影像已經停止播放。 而那爬在臉上,熱熱辣辣的眼淚已然冰涼。
她忽然想起紀伯倫的<先知>裡頭有句話__『那股哀愁切入妳生命愈深,妳容得下的快樂愈多。』
歷經了無邊的哀傷與磨難,迷失的羔羊終於回家了,就在兩個小天使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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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