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像媽媽，智力上的。性格部分，也逐漸輪廓清楚。他是個很有自信的小孩，而且某些部分近乎有點太過自信了，接近自戀的程度。他一點也不「謙虛」，常常哈哈大笑。一個男孩該有的活潑，或者調皮，他都具備了。一個男人該有的勇氣、好奇與探索，他也具備了。一個男人該具備的喜歡異性，溫柔與照顧的特質，他也逐漸浮現。他任俠、尚義、承擔，有劍客的柔情，唯獨年紀還小，對於世界還在摸索，還處於潛龍勿用的階段。

最近，我帶他去打籃球。他喜歡打籃球。社區的籃球場，常有一些年紀比他大的，個頭比他高的人在打。他運著球加入，專注的投籃。很快的，他和其中年齡較近的小男生互動了起來，開始探索籃球場周邊的環境，然後交流他們這個世代的話題。我很確信一點，男人的群體中，他不會是被欺負的那一個。是不是帶頭的呢？現在看不太出來。

我自幼不是帶頭的那一個。我的幼稚班同學中，帶頭的早已經是黑道大哥等級，孩子王長大也是草霸王，這是男人的世界。我屬於其中，又有點邊緣。我父親是公務員，所以怎麼我都很難變壞。對於讀書，我有自信。自信，來自於你在某方面特別行，除了自己覺得行，也被你在乎的人認可。除了被認可，最好還被同儕微微的忌妒。除了這些，最需要的就是來自異性的仰慕與崇拜，尤其是你喜歡的那一個女孩。男人會奮發，往往來自於異性的激發。同樣的，缺乏自信的男生，往往在這件事情上遭遇挫折，無法克服的心理障礙。

兒子對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覺得自己很帥。他對自己的體格很滿意，這點他們班導很羨慕，多次問我是怎麼養的，比同學平均高一個頭。他被班上女生告白，他的態度就很柏原崇，一副不在乎的瀟灑姿態，彷彿這沒有什麼。但是，他顯然比較喜歡和男同學玩，我明白，他天性中有男子氣概。可能覺得女生也就那樣。雖然他有異性緣，但不是風流倜儻那型的，他應該像柏原崇演的入江直樹一樣，不小心被愛上，也愛上那個女孩。因為，他屬於被動被追的，會被天真單純的笨女孩打動。

其實，也可能變成阿部寬演的不能結婚的男人。因為，他夠高，夠宅，夠沉迷於自己的世界。假如他數理夠好，有可能傾向於天才加利略。但是這不太可能，因為他喜歡小孩子，儘管他自己是。

他喜歡小女生。很久以前，我每次去一家飲料店買果汁，店家的小孫女比他還小，他就每次去，都會問小妹妹呢？

昨天太太告訴我，兒子有個願望。希望我們再生個小妹妹。喔，不。我第一時間便拒絕了他。我說，你小阿姨的女兒很可愛，你可以去找她玩。為父的應該已經生不出來了，別鬧了。

他和我不一樣的是，我是家中的老大，長孫。他上面有個姐姐，而且並不好惹。姐姐常常差遣他，他也全盤接受。他自幼接受上面有個姐姐的事實，我認為這很關鍵。我個性中有很多因素，正是因為我是長男，被特別看重，當然被打的也最兇。家庭裡，我上面沒有擋箭牌。處罰是先從我開始。有個姊姊，應該不一樣。我女兒比較自我，這是新時代人類的普遍特徵。姊弟關係如果好，對於弟弟的幫助會比較大些。

日本維新志士坂本龍馬就有一個如母的姊姊，把弟弟當兒子來疼。姊姊，有一點微微的戀弟，其實也不錯。男人有些安全感，是來自家族的女性。媽媽之外，姐姐也是。以前的社會，家族裡的女性幫傭，其實也是起這個作用。現在是小家庭，沒有了。故也喪失了培養少爺氣質的家庭教育環境。

然而，我卻蠻喜歡少爺氣質的，只要不紈絝，稍稍少爺一點，總是好一點點。現代女性很強權，媽媽權力很大。溺愛或是強壓都造就不出來少爺，那必須有一個相對寬鬆的經濟條件。爺啊，就是所謂父權社會的產物，有那麼一點點封建。華人世界一提到爺，印象上就是廢人，抽鴉片，調戲女傭，不事生產之類的。好一點就像徐志摩那樣，出國留學去了，大少爺啊。我說的少爺是氣質上的，精神上的貴族特徵。我兒子頗有資質的。

我兒子有種氣質，和我又不太一樣。一樣的是，自信。彷彿不是要有了什麼才有自信。我們是什麼都沒有，而有自信。小孩子，有人類初始的模樣。為什麼小孩子可愛，因為很像神的樣子，純潔無染，自然無造作。

他和我不一樣的是，我有靈巧的一面，他有權威的一面；我凡事都可變通；他定調後非常難改。我比較詩人，他比較匠人，我文科較強，他好像都不錯，頭腦比較數理。

前幾天，他無聊，就在一張白紙上畫了個太極，旁邊寫了神佛仙之類的字。一個小男生，無端心緒襲上心頭，畫了太極，比例很精準。這就是天性，他也是大道唯真者。佛經說，流愛為種，納想為胎。男精母血，孕育出有個性的小孩，這真的很神奇。

但願我的孩子們，不要失去朗朗的天性，不要失去天生的自信，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我的身體雖然步向衰老，但是我的個性一直在回到孩提。一直以來，我讓小孩來教育我。他們的方式是和我玩，讓我的心靈回到春春，回到童年，甚至回到嬰兒時期。有幾次，我睡覺醒來，還覺得自己是嬰兒。

我們對於孩子施加的往往「訓練」，讓他們社會化，體制化，心靈越來越老。現在很多小大人，其實就是老得特別快的小孩。這種老是不正常的，世故圓滑，年紀輕輕就失去了童心。過分的早熟，縮短了他們的生命週期。現在很多國中小學生，早愛。為什麼這樣呢？

因為缺愛。愛的缺乏症，無法買個營養品補充。

我的兒子與女兒，有很多很多的愛，自己也產生很多愛，多到可以分給別人。我想這是人類的自然狀態，可惜的是，越老越沒有，買又買不到，換又換不來，生命沒有價值感，就沒有尊嚴，除了錢與權威，一無所有，空守窮蘆，非常害怕死。因為，死代表失去一切，物質世界的一切都沒有了。對於沒有心靈世界的人來說，就等於是末日了。他們兒時的童真，其實是非常之物，這一生都把他揮霍光了，變現成物質財物的擁有，換不回自己純真本性，朗朗的神態，那真的是啥都沒了。

這大概是從小就缺乏，經歷一生，已經無法改了。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