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參加太太的大學同學會。

說是同學會，其實就是當初六個同寢室的同班同學，租個民宿，帶著各自的小孩住一晚。帶著先生參加的，只有我太太，與另外兩名。

這些媽媽們，當初我認識的她們的時候，她們都還是某頂標大學的女生，風華正茂不說，智商都高，能力都強。都是一流女中畢業，考上三類組的頂標大學的科系。如今都結了婚，自己有份不錯的工作，有了小孩，基本都生了一兩個，看起來都很不錯。

女人聊天，我不參加。隔天帶孩子們去草衙玩，一群孩子可開心了。

昨天他們結束後，太太告訴我，你知道某某〈簡稱J〉離婚了嗎？

我很訝異。

對我來說，J是個溫柔賢淑的好女性，怎麼會離婚？他先生是他們同系的，是學長，學歷不錯，人也長得不錯，兩人生了一個孩子，住在台中。

我讀大學時，王教授講互動理論時，講過一個關於分手的社會學研究。第一句話是Uncoupling begins with a secret.

這個秘密，可能連兩人都不清楚。

我當下的直覺是，會不會是外遇了？妻子說不是。J其實也沒說原因，只說是五年前就分居了，今年初離婚。女方要離，男方一直不肯。最後走訴訟程序，女方把婚後買的一間公寓給了前夫，剩下兩百萬房貸讓他自己繼續繳。孩子的親權歸媽媽，大致是這樣。

我說，那會不會是J外遇了？妻子說更不可能。J約略透露，他前夫一直不肯面對問題，她忍無可忍了。

J說，看到自己配偶欄是空白的那一刻，自己覺得很開心。這也就是說，J在這段關係裡面，相當不快樂，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我本來以為，會不會是性生活的問題。但是，結婚都過了七八年才分居，這應該不是主要原因。金錢呢？如果是錢的因素，J怎麼會把自己名下的房子，自己買的房子，讓給前夫？J的家境應該算普通而已。太太說，J的個性比較執拗，有性格上的潔癖。可能夫妻間有某種問題，男生不願意改變。

我們猜，可能是先生的工作不穩定，又或許是常常會不在家之類的。總之，男生雖然學歷很好，卻沒有個女方認為可以的工作。這應該是主因吧。

「或許是這樣吧，你比較瞭解你的同學」我說。

但是，我還是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然後，另一位同學L現在當中醫師。她嫁給某一菁英，據說只認識三個月。婚後，她離開自己的研究助理的職務，陪先生在美國。先生攻讀博士，婚後生一小孩。

L是大學女生的時候，給我的感覺是樂觀開朗。婚後幾乎變了一個人。據說，她先生離不開她，是個大型媽寶。總之，當她太太就是要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還要照顧小孩。L當初剛去美國，生活適應不良，整個人看起來很憂鬱。有一陣子，他帶小孩回台灣娘家住，夫妻分隔兩地。我就猜不會是離婚了吧？

後來L考上學士後中醫，現在在娘家附近看診。先生回台，在台北，某頂尖的大學當教授了。

這一對沒有離婚，分居就是。

還有一個同學F，沒來。這位同學兩三年前離婚了，自己也在台北當中醫師，帶著兩個兒子，住在婆家的房子。一群女人要和她視訊，她說自己狀況不好，下次再聚之類的。

F來過我家一次，先生是兩個人學士後中醫的同學，我看也是相當不錯。但是，F離婚我不意外，她屬於那種很強的女人，比男人還強的，個性上與能力上都是。這樣的女性嫁入一個傳統的家庭，很不容易啊。

另外兩位同學，T在美國，她們夫妻倆都是博士。K則在新竹母校任教，她先生是搞資工產業的，經濟優渥的話，看起來相當幸福。

我說，J當初結婚的時候，她一席話讓我很感動。她在婚禮上說，自己容貌不出色，她很感謝先生與自己相愛，結為連理。當時我覺得她很勇敢，承認自己的不美好，需要的是面對自己，當眾說出來需要非常大的勇氣。當時，我真想給她一個抱抱。

我太太是她們班上女生最早結婚生小孩的。所以，我女兒高中了，和那些小弟弟小妹妹玩不在一起。兒子就剛剛好。

J曾說我太太很勇敢，因為我太太嫁給我。呵呵。

她或許在我太太身上看見，原來婚姻也可以是這樣。她可以，我也可以。J勇敢結婚，嫁給真愛，應該是從我太太這裡得到鼓舞。

我太太結婚後，她們那票同學，每個都加快進度，完成終身大事。也就是說，我太太起到火車頭的作用。

如今，我覺得會離婚的L沒有離婚，反而是J離了，實在人生無常啊。

昨晚，我們夫妻倆去半畝園吃晚餐。太太忽然說，J 的兒子昨天說了一段話。她兒子現在國小三年級，比我兒子大一歲，塊頭很大，我看很像他父親。我還記得他們父子的一段互動，父親是比較開明的，母親反而是比教拘謹。我想應該也不會是孩子教養的問題。

他兒子說，外公偏心，比較疼妹妹。說的是斬釘截鐵。這是他的真實感受。

J，五年前與先生分居後，應該都住娘家。J 有個弟弟，弟弟有個女兒，應該就是J 的兒子所說的「妹妹」。

啊，老人家不都重男輕女嗎？怎麼重女輕男起來了？轉念又一想，我說，這個故事如果由男生〈J的先生〉來說，可能就是另一個版本。

我忽然靈光乍現，腦洞大開，然後宣布破案。

大致是這樣的，先講我妹妹。

我媽媽對我的妹婿極度不滿意。這個故事的細節，改天再來寫。但是，我一直勸我媽媽，女兒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太太了。你不要干涉。媽媽說，妹婿如何不體貼，如何如何，我媽媽談起他就沒完沒了，老拿他與我父親比。

妹婿是軍人，現在退伍了，夫妻倆守著月退。妹妹花不到先生的錢，現在又生病了。媽媽覺得.....。

回過頭講J。他父親偏心，因為小妹妹是他們家的姓，算是內孫女。J的兒子從父姓，是外孫。這一下就清楚了，我的直覺是，J 的爸媽不喜歡女婿。

J是長女，家教很嚴。父母把女兒栽培到這麼優秀，理應希望女兒嫁得也很優秀。J 的前夫工作不好，女兒或許能夠忍，可是岳父岳母的想法就不一樣。如果女兒就住在娘家附近，三天兩頭都在娘家待著。丈夫經常在外工作，為人父母的就會有想法，至少是心疼女兒。

所以，J之所以離婚，其實就是她也沒有真正離開娘家，精神上的，社會上的，或許連經濟上的紐帶，都還是在娘家。她前夫家是在南部鄉下，父母都去世了。J沒有真正嫁入人家家裡，最多就是過年陪先生回婆家。從互動上來說，這是女強男弱，男人住在太太娘家附近，兒子也在那裏，互動就會多，然後矛盾就會多。也就是，J 的父母之愛女，相當程度毀了女兒的婚姻。

就像我妹妹，我媽巴不得把妹妹弄回來住，覺得我妹婿不體貼，不會照顧她。一來是我媽自己年邁，財力不夠，二來是我持反對態度，三來是我妹妹自己也不願意。不然，我妹的婚姻早就被我媽媽毀了。

我的說法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是古禮，有其道理。

我弟弟的太太，她娘家比較傳統。雖然我弟媳也住附近，她回娘家也就十分鐘的路程，但是據我所知，她爸媽算傳統，女兒的家教如此，我覺得她的比例拿捏算對的，比較像我們家的媳婦，不會還心向娘家，主要角色還是她們家的女兒。

J 的壓力來源，與其說是先生，倒不如說是娘家與先生不和。我們換到對照組L的家庭來看，她們夫妻分居，沒離婚。L還住在高雄的娘家，上班還帶小孩，先生在北部當他的教授去。L只要獨立自主，還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就可以把日子過下去。為什麼他可以不離婚，因為先生是大學教授啊，先生的家庭也很強啊，然後娘家就是避風港，有了避風港，L 的婚姻就可以維持下去。

J的娘家本來也是避風港，最後娘家變成女兒的老巢，飛去又飛回來，我想就是因為男方一事無成，女方父母看不下去。剛剛結婚時，先生還年輕，有未來性。隨著時間過去，中年男人就越來越難翻身。沒有幾個姜子牙，倒是很多人毀在半道上。父母想把女兒收回來，還我明珠，我也是可以理解。

我覺得，J還願意把房子給先生，與其說她鐵了心要離開這個男人，不如說她要回歸娘家。畢竟先生沒犯錯，是女方要離的。總還是有餘情，她真是孝女，也是沒作絕的人耶。

她大學畢業的第一個工作是在新竹最好的公立女中的正式老師。然後，因為諸多原因吧，她辭職回娘家附近，教私立高中。她的心是離不開娘家的。

我和太太說，十幾二十年後，她會後悔。因為，她先生可以和她白頭偕老，可是父母卻不能，她現在離婚，住娘家，算是中年失婚。估計再嫁可能性也不高。她接下來就是替父母養生送死，等到兒子長大，兒子會明白一切，誰是誰非，兒子心裡有一把尺。

夫妻會再續前緣嗎？將來。我說，破鏡即使重圓，那道傷疤永遠在。雖說是故劍情深，但是覆水難收啊。最多就是。你是孩子的爸，我是孩子的媽，能夠當普通朋友就不錯，夫妻之緣怕是緣盡了。

我的感想很深刻，因為 .......。

唉！唉！

我要記住，因為我也有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