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我忘了把手機帶回來。」

「媽，沒關係，妳把手機擺在哪裡？我打電話請護士小姐幫忙收起來，不會掉的。」

「我不是怕手機掉，只是擔心．．．」

「嗯？」

蘇珊陳看了小陳一眼，還是決定不把老陳每晚打電話給她的事情說出來。年輕人不信怪力亂神，他們說這是幻想、是迷信。可是他們愛聊的那些外星人、尼斯湖水怪、深山雪人之類的東西，在蘇珊陳眼中看來卻更荒誕無跡。

「奶奶、奶奶！」是傑米在叫她。聽小陳講，他在學校裡是個讓老師頭痛的角色，不是搶別的小朋友手上的玩具，就是用蠟筆在桌上亂塗亂畫，從來沒有靜下來的時候。

看小陳氣極敗壞的數落傑米，蘇珊陳忍不住抿嘴偷笑。因為傑米現在的行為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誰的話都不聽，非要看到老陳舉起藤條才安份的下來。

老陳是個山東大漢，發起火來的模樣連她看了都害怕，更何況是五、六歲的小鬼頭。唉，要是老伴還在就好了，可以好好管一管傑米，現在啊．．．

想到這裡，蘇珊陳又想起她的手機。要是有帶回來，今晚就可以讓老伴在電話裡好好開導傑米，可惜忘了。

「奶奶，妳說要教我下五子棋，爸爸已經幫我把棋子都擺好了，快點來啊！」

「好好好，傑米乖，吃過晚飯奶奶再教你喔。」

「晚飯已經吃完啦！奶奶，妳沒吃飽嗎？」

咦？吃過飯了嗎？蘇珊陳看看餐桌上，空空蕩蕩的只擺了一盤切好的水果。

說來奇怪，這一陣子蘇珊陳總覺得腦子不太清楚，好像罩了一層霧氣一樣，模模糊糊，好多事情只剩下朦朧的印象，一眨眼就消失。年紀大了吧，記性越來越差，沒想到連吃過飯了都不記得。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她煩惱。

不知道兒子家的浴室是不是重新裝修過？本來用得挺順手的水龍頭現在卻怎麼樣也調不好溫度，不是太冷就是太熱。她不好意思問媳婦，只能用濕毛巾草草擦身體，還好是冬天沒出太多汗，一兩天不洗澡也無所謂。

原本說好在兒子家住三天，但是只待了兩個晚上蘇珊陳就吵著要回療養院。一方面是惦記著老陳每晚的電話，再者也是想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

雖然蘇珊陳言詞閃爍讓小陳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老太太一旦固執起來說什麼都沒用，還是送她回去吧。再說，難得的連續假期整天窩在家裡也蠻可惜，沒有行動不便的老人家跟著，明天就可以帶美美和傑米到山上滑雪，小傢伙期待好久了。

蘇珊陳回到療養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小陳查看手機有沒有未接來電。

「媽，才辦好沒幾天，不會有人打電話給妳。」

「誰說的！」蘇珊陳板起臉孔，口氣帶著不平和忿怒。

這讓小陳有一些意外，因為蘇珊陳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一位慈祥的母親，溫順的妻子，從沒有聲色俱厲地說過話

「年紀大了，脾氣也變得古怪，難怪大家都說老人難相處。」帶著些許疑惑，小陳嘟嚷著離開療養院。

黃太跟女兒一起參加四天三夜的旅行團還沒回來，今晚房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雖然隔壁的老王讓蘇珊陳有一點不安，但是一想到晚上可以跟老伴通話，暢所欲言又不必刻意壓低聲音，就讓蘇珊陳覺得開心不少。

兩天沒有聯絡，不知道老伴著急成什麼樣子。蘇珊陳抿嘴笑了笑。她回憶起年輕時有一次和老伴吵架，連著好幾天故意不接他電話，沒想到這個莽撞的山東漢子不知道從哪一部電影裡學來的招數，竟然帶一束玫瑰花在她家樓下站了整夜！那時也是冬天，風寒露重，之後他連發三天高燒，換成蘇珊陳每天送補湯過去。今天晚上一定要問問，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這件事？

吃過晚飯後，一如往常。「蘇珊小姐，我把今晚的藥拿來了。」

「琳達，謝謝妳。」

穿白衣的小巧身影轉過頭狐疑地看著她。

「蘇珊小姐，我的名字是珍妮，不是琳達。」

「咦？啊，對不起，因為之前都是琳達在照顧我，我認錯人了。」

「不，蘇珊小姐，我們這裡根本沒有叫做琳達的護士。」

「怎麼可能！聖誕節連續兩晚都是她值夜。」

「那是蒂娜，只會講英文。」

「不對不對！是琳達，會講中文。她還幫我倒水，提醒我吃藥。」

「蘇珊小姐，我們穿上制服看起來都差不多，妳大概是記錯了。來，快把藥吃了吧。」

一直等到蘇珊吃過藥躺到床上閉起眼睛，珍妮才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