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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8/06 15:33:56瀏覽3101|回應30|推薦194 | ||||||
那年﹐ 我八歲﹐父親給我認了個乾爹。 記得那時正在房間做功課﹐聽父親在客廳直叫喚︰「霞兒﹗快出來。」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我趕緊跑出來。「來﹗來﹗來﹗快叫乾爹﹗」父親一臉的興奮。 這不是劉伯伯嗎﹖為什麼要叫他「乾爹」﹖我明明已有個爹﹐幹嘛叫別人爹﹖管它乾的﹐濕的﹐我扭頭就走。 父親氣得直跟劉伯伯道歉︰「這孩子不懂事﹐你別見怪。」劉伯伯走後﹐父親罵我︰「妳這孩子﹐哪那麼沒禮貌﹖人家劉伯伯瞧妳可愛﹐喜歡妳﹐認妳做乾女兒。妳多個人疼﹐有什麼不好﹖」母親跟我解釋︰「劉伯伯的太太與女兒都留在大陸﹐出不來了。看到妳﹐就像看到他女兒似的。」我似懂非懂﹐反正答應了父母親﹐以後改口叫他乾爹就是了。 我原本就不喜歡他﹐多了這層關係﹐我甚至變得有點兒怕見他。他不像張叔叔﹐一會兒給我說西遊記裡的孫悟空大鬧天宮﹐聽得我津津有味﹔一會兒說些滑稽的故事﹐逗得我哈哈大笑。他抑鬱寡歡﹐臉上總帶著千古憂愁。遠遠見他來了﹐我就躲開。可是這一天﹐沒法躲了﹐父母親請他來吃年夜飯。 母親弄了滿桌子菜﹐還端出自家醃製的臘肉﹑香腸及臘豬肝﹐都是父親最愛的下酒菜。父親開了瓶金門高粱﹐席間只聽父親頻頻勸道︰「來﹗來﹗來﹗多喝點﹐多吃點。」一瓶喝完﹐接著再開第二瓶‥‥‥。 父親喝得醉眼矇矓﹐說起話來﹐舌頭已打結。乾爹看來也醉了﹐他推開椅子﹐跑了出去。母親與我瞧他步子不穩﹐緊追出來。看他蹲在大排水溝前﹐邊哭邊吐。從沒見過大男人哭﹐那副涕泗縱橫的樣子﹐可把我嚇壞了。母親說過年該是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吃年夜飯的日子﹐他這是觸景傷情。我那時不懂﹐還嫌這人怎麼這個樣﹖就更不想親近他了。 直到大一暑假﹐參加了金門戰鬥營。站在大膽島上﹐遙望對岸的大陸同胞﹐心裡好震憾。想著﹐這一水之隔﹐竟阻斷了骨肉的團聚﹐拆散了多少家庭﹗那活生生被拆離的椎心之痛﹐還有那日夜煎熬的無盡思念﹐啊﹗怎堪承受﹖學員中已傳來此起彼落的啜泣聲。多年前乾爹涕泗縱橫的臉突然在腦海中出現﹐我那時方深深體會乾爹當年的心境﹐心為之揪痛﹐忍不住亦淚流滿面。 從金門回來後﹐我變了個人似的﹐好想見乾爹。從沒關心過他的我﹐甚至連他究竟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問父親﹐回說他在台中﹐不過也好久沒他消息。於是父親立即去電台中﹐朋友告知﹐乾爹已出家了。 這晴天霹靂的消息﹐令我呆怔當場。我好自責﹐我這乾女兒﹐從沒給過他半點兒安慰﹐會不會是我的冷漠讓他萬念俱灰才遁入空門﹖我迫不急待地想見他﹗打聽到他在埔里山上詳細的地址﹐我急急趕了去。 遙見乾爹於朦朧中出現﹐許久不見﹐一襲袈裟下的乾爹變了。果真是相由心生﹐一掃過去的抑鬱寡歡﹐滿臉散發出慈祥的光輝。他朝我慢步走來﹐我卻快步迎上。含著淚水﹐從肺腑裡﹐我大喊一聲「乾爹﹗」 那年﹐我十八歲。他期待的這一聲真情的呼喚﹐整整遲了十年。 (圖片摘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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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