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日凌晨三點多,肚子隱隱作痛,晨起依舊未消除。打電話約看家庭醫生,上午已滿,最早空檔是下午一點。先生說:「妳再去躺躺,說不定睡着了會好一點兒。」在床上,翻來覆去,這痛明顯些了,無法入睡。望望鐘,距下午一點看診還有好幾個鐘頭,只好繼續忍著。忽然想起,這病要是不輕,豈不耽誤了部落格的拉拉手活動,索性趁看醫生前,忍著痛趕緊把它做好。
痛已開始加劇,十二點半我們就到達醫生診所,把該辦的手續先辦好,以免延誤看診時間。痛越發厲害,相較於生孩子之陣痛,實有過之而無不及。所謂陣痛,觀其名,一陣陣,總還有喘口氣的時間,而現在這痛正排山倒海洶湧而來,毫無間隙,於是我不顧形象,哎喲哎喲地大聲哀叫,頻頻問:「醫生來了沒?」櫃檯接待員發話了:「醫生說不必看了,趕快就近送西邊醫院急診。」
一路上,我痛得四肢由尖端開始往上麻痺,我懷疑我會不會就這麼痛死在車上?到達醫院,極痛之下,我開始噁心嘔吐,事實上無法進食,胃裡空的,沒什麼東西好吐。但那壯觀駭人的的嘔吐聲,好像要把天與地都一起從肚腹內吐出來。
煩人的手續,一樣也不能少,這急診是你急他不急。等待又等待,終於被推進急診室,躺上了病床,我急呼要止痛。醫護人員給我吊點滴分別輸入止痛液及水,還需驗血驗尿。抽血化驗時,左手臂試試不行,右手臂血管更細,還是回到左手臂,搓揉一番,再試,針頭終於扎進去了,沒想到血滴得十分緩慢,出不來似的。護士抱歉一番,抽出針頭,重新選地方,在我的左手腕近手背處扎入,血汩汩流出。以前好怕抽血時針扎入之痛,現與腹痛相比,那簡直不算什麼。
小兒子急急趕來,與先生兩人焦灼地照顧我。左等右等,終見醫生從容步入,他按按我肚子問:「哪裡痛?」然後決定照電腦斷層掃描(CT Scan),確定病因,不過現有病人在照,得等。輪到我照完,又要等解讀。待醫生拿著報告出來,宣告我得的是急性盲腸炎,需動手術割除時,已五點。開刀醫生在南邊城裡的總醫院,正逢上下班交通尖峰時刻,過了一個多鐘頭救護車才到,接我過去,湊巧看見我正在驚天動地嘔吐,也許怕我吐在救護車上,上車後給我的輸液袋內加入更強的止痛劑,這使我立時昏沉。什麼時候到醫院,已迷糊不知,到動手術時上了麻醉,我更是毫無知覺。
半夜被護士來量血壓、測溫度弄醒,我方知手術已結束。護士一走,我整個人又昏睡過去。第二天早上,醫生來看我,掀起衣服,查看肚子傷口,人雖躺著,卻覺得自己肚子怎麼那麼大。雖說年紀大了,新陳代謝緩慢,人比年輕時胖,但肚子也不能如此過分,亂沒身材,怎麼平時都沒注意到?怪不好意思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出院傷口好後,絕不能偷懶,得乖乖上運動中心。
醫生說一切正常,下午五點可出院,就走了。我問先生經過情形,他說昨晚七點多抵達總院,八點動的手術,約一個多鐘頭,在恢復室躺了半個鐘頭,回到病房已是十點,他跟小兒子守到十二點才走。
先生聽醫生說開刀用的是新式微創手術,俗稱“腹腔鏡手術”。即在腹部開三個小孔,醫生使用特殊設計的內視鏡,加上更小、更精確的外科工具,藉由皮膚上的切口伸入體腔,邊看螢幕,邊施行手術。新式的好處是術後疼痛較輕、受感染機會減低且康復較快。
我問先生為什麼我喉嚨很難受?好乾,無口水可咽,連說話都有困難,聲音十分喑啞。他回問:「妳見過北京烤鴨嗎?」「北京烤鴨跟我有什麼關係?!」「烤鴨皮會脆,就是吹入氣,讓皮與肉分開,妳就好比是那隻烤鴨,從喉管吹入氣,皮肉分開才好動手術。」「哦,原來如此!」我肚子脹鼓鼓的,是滿滿的氣,而非我亂沒身材,心中略覺好過。其實回家後上網查盲腸炎,方知這是從氣管插管全身麻醉的後果。
小兒子說他原先很擔心,因為當初公公住院,結果是直接送入長期護理中心;婆婆住院,結果是胰臟癌,不久辭世。好像一住進醫院,就沒好消息,而我幸好只是急性盲腸炎,開了刀,一切順利,他鬆了口氣。
已訂好赴多倫多探望老父及家人的行程得改,小兒子因此通知了多倫多的家人。姊姊未等我出院返家,急急來電話。聽到我喑啞微弱的聲音,她直問「妳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定好痛好痛,要不要緊?」我還未及回答,電話那頭,已傳來她嗚嗚的哭聲,感動姊姊血濃於水的焦慮心疼,我眼眶噙著淚水安慰她「我沒事。」她不想我費力多說話,臨掛電話前重複再三地說:「I love you!」,好像這句話用英文比中文容易說出口。
返家後,接到兩個大兒子的電話,弟弟也來電話慰問。弟妹、媳婦、外甥女都送上了電郵問候。整個人被濃濃的關愛包裹著,幸福之感溢滿全身,好珍惜這份人世間無可替代的親情。每個人都要我多保重,的確,人人皆知健康的重要,我也常將這句話掛在嘴上,不過得等到真生病了,才能確確實實體悟:生命何其珍貴,沒有了健康,遑論其他!
我曾自詡從小就是個健康寶寶,即使年紀大了,也沒高血壓、高血脂等毛病,甚至連顆蛀牙都沒有,家庭醫生曾笑對我說:「不曉得該拿妳這麼健康的人怎麼辦?」誰知道我是不病則已,一病就住院開刀。這生平第一刀,印象深刻,終生難忘,是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