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鋒利的自傳筆法刻劃眾生相】 

今年諾貝爾文學獎頒給現年八十二歲的法國作家安妮艾諾。法國是得到此獎最多的國家，而她是法國女作家得獎的第一人。她的作品既有小說的豐富，又有回憶錄的真實，一本本寫下從小到大、到老的生活故事，讀起來像是自傳，但因為扣緊時代背景與社會情境，字裡行間浮現的其實是眾人的生命經驗。 

艾諾在法國西北部一個小市鎮的勞工社區長大，父母經營咖啡雜貨店，家境並不富裕，二十歲曾到倫敦當外傭數月，返家後才就讀大學，主修文學。畢業後她在中學與大學任教二十多年，後來才專事寫作。 

艾諾一開始寫作乃採用小說體，沒多久就放棄，決定以真實又鋒利的筆觸挖掘自身的生命史。書寫自己本來就是文學創作的重要題材，尤其是初學者，因為材料都留存在記憶裡，不假外求，然而多半會加上虛構或重組，以提升可讀性。以法國作家普魯斯特的鉅著《追憶似水年華》來說，絕大部分素材都來自作者的生活回憶，但也摻雜了虛構的人事物。艾諾的代表作《歲月》，從自身的回憶出發，書寫二戰後幾十年法國人的生活面貌與社會變遷，被譽為《追憶似水年華》之後最重要的自傳式創作，但艾諾與普魯斯特的差別就在於，她不注重華麗的詞藻與情緒的跌宕，而是以手術刀一樣的筆法，不帶感情地一層層剝開記憶的洋蔥，直往最嗆人的核心探去。 

艾諾雖然書寫自身，卻是從社會生活的角度來關照個人處境，而非流於自憐與自癒。以她的成名作《位置》來說，乃書寫她與父親的關係，同時也反映了同時代社會階層的流動。她對當代女性的社會處境與生命經驗尤其關注，比如《一個女孩的故事》紀錄了青少女的成長歷程；《簡單激情》是她自身的外遇故事，毫不保留地揭露了過程裡的感官與情緒經驗；《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描寫她墮胎的過程，帶著讀者體會一個人走進診間的徬徨與無助；《一個女人的故事》描寫她的婚姻與家庭生活，而《我留在黑暗裡》則是講述她的母親老去與失智的過程。 

有人說「成名要趁早」，但艾諾出版第一本書已是三十四歲，獲得獎項肯定也已四十多歲，並非天才型作家。好多寫作生手一心想寫大部頭小說，成為托爾斯泰第二，艾諾卻是選擇適合自己的自傳與回憶錄文類。雖是文學創作，她的文字經常有大段落的論述，思辨與批判能力極強，這跟她受到知名法國女作家西蒙波娃的影響有關。 

艾諾是諾貝爾文學獎史上第一位以回憶錄文類得獎的作家，她以鋒利的自傳筆法刻劃眾生相，寫自己更寫他人，紙面背後充滿了悲天憫人的胸懷。她創作不懈幾十年，不只得到讀者肯定，也為她贏來了文學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