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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18 08:31:17瀏覽1371|回應0|推薦1 | |
本文欲以尼采的「超人」精神與中國哲學的人生觀找出關聯性,基本上兩者之間有某種程度的類似性。雖然事實上兩者的相異處遠比相同處為多,但只要他們之間具有關聯之處,筆者就認為有探討的餘地: (一)肯定人世價值: 尼采的「超人」實踐的第一個步驟,便是將價值依託的所在,從虛幻飄渺的天國上帝手中,移轉回到現實真確的人世,重新承認肯定人世的價值,這一點和中國哲學以人的問題為主要探討的對象有可會通之處。 在西方哲學史上,多是重視法則和理念的系統哲學,這些西方理智主義擁護“logos”的先驗性與超越性,他們侈談宇宙,竭思盡力地想證出所謂的「終極性原則」,但這些東西卻並不一定關涉到我們人類的存在。尼采更指出理性不能完全說明生命的複雜性,並批評傳統形上學等體系哲學把具體的個人埋藏在普遍抽象的客體中,「因體系是閉塞的、停滯的、僵固的,而個人存在是變動的、發展的、創新的」,所以尼采要把哲學落實人世生活的層面,日後就開拓了存在主義所追尋的方向。 而中國的哲人更是起源上就較不注重於理智的思辯,也缺乏對概念下嚴格定義的興趣,最大的興趣乃在於如何在人世中達至自己生命的責任?如何同於大道而成聖為賢?如孔子所說「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中國人自始便知曉人的智力無法超乎人世而真能把一個形上超越的本體界具體清晰表達出來,所以雖然中國哲學認定價值之源出自於「天」,而實現則落在人的「心性」之中,對於「天」之認識往往是存而不論,至少不是十分嚴謹,也就是說「中國文化只對價值的超越源頭作一般性的肯定,而不特別努力去建構另外一個完善的形而上的世界以安頓價值,然後再用這個世界來反照和推動實際的人間世界」;所謂「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中國哲人不喜講高懸遠處的形上理想,而是重當下所必須履行的範則,並可發為完美的社會與政治制度之用,所以幾乎可以肯定中國哲學是為人而設的。 以上兩者雖有文化背景上的差異,但殊途卻同回歸於人的哲學,可見東西方的智慧終有會通所在,這一點也是「超人」能為國人所用的基礎,由此在開展出生命與實踐二層次的關係。 (二)追尋生命意義: 肯定了人世的價值之後,就必須開始為人的生命尋求目的及意義,因為意義就是在當下人生中所開創出來的,人不能企求在自身之外可於宇宙其它事物上尋獲意義,這一點尼采與中國哲學都有共識。 尼采是存在主義的先驅而影響後世甚鉅,他宣告了上帝的死亡以後,「過去的」、「既成的」事實對意志而言是無價值,人唯有繼續不斷向前衝創,以「權力意志」為動力開創自己生命的意義。這種追尋生命意義的態度是積極前進的,如傳統形上學認為「本質」是具有普遍的、抽象的永恆之物,而忽略了人是時空性的存在,因生命是一種整合的現象,這個現象表現為一定的型態而存在,本質只不過是構成此存在型態的素材而已,所以個人存在以努力奮鬥來創造其本質,完全是種勇敢追尋生命意義的態度。 而中國哲學更是推一己之生命而主張整個宇宙充滿生機,由於中國人深信價值之源由「天」而內在於人心,對於自我生命的解剖就形成了一個長遠而深厚的傳統:上起孔孟老莊,中經佛學禪宗,以迄宋明理學,都是以自我的認識和修養為主要目標而努力,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的哲人智慧就集中在為生命探求一最高指導原理,亦即天地萬物之於人心的義理上。 尼采和中國的哲人都以人是為價值所在,而致力於生命意義的探求,精神可謂一致,以下更開出實踐的行動來。 (三)力求實踐理想: 既然兩者都已有所肯定與追尋,而更重要的是要有行動上的實踐以完成理想,而「超人」精神和中國哲學無疑是重視實踐的。 尼采高呼「否定上帝的責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拯救世界」,既然神已不存在,人類就不再是被保護者,必須自己承擔生命的責任,像「超人」一樣行動起來,不停否定、輕蔑、超越舊有的價值,以創造新的意義。尼采認為無神論者就是要實踐而不空言,且這種實踐是急進積極。在無神的世界中,「超人」必須賦予自己的價值,如果生命中有任何的意義,那也是「超人」自己所實踐創發出來的。 中國哲學中富有實證實用的特質,思想要能發乎為用,就免不了要歷經苦心實踐的過程,即是所謂的「修身養性」,從德性實踐的態度出發,以達人倫、社會,乃至宇宙秩序的和諧。如孔子所說「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以修身為本」。而且實踐的特性亦如易經所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一種生生不息、日新又新的開創。 以上二者的實踐精神都是非常積極的,尼采拋卻上帝,中國哲學不祖尚玄虛,已呈顯務實的心態來生活。總之,尼采打破西方形上和知識路向的傳統,而返回人世作實踐的學問,這一點已和中國精神不謀而合,中國人生觀會通尼采思想的基礎也由此而起。 儘管「超人」與中國哲學的精神有某些方面的類似,但畢竟它們是兩種不同文化下的結晶產物,相異處亦頗多,然而就兩者互斥的部份提出比較討論,卻也更能彰顯出其本質的意義來。 (一)精神信念的不同: 東西方文化的本質有其視境上的差異,最基本的就是對個人所具備的精神信念之不同理解。 「超人」的精神信念全在於生命強度的表現,是種剛性道德,充滿戰鬪的意味以推翻古老的價值系統,並自由爭取新的存在價值,尼采說: 你們應當竭力尋找敵人,你們應當投入自己的戰場,為自己的思想而戰,倘若不幸你們的思想受到挫敗,你們的一片忠誠依舊會大呼勝利。戰爭與勇敢比慈悲能做出更大的事。迄今而言,許多犧牲者之所以得救,乃是因為你們的勇敢,而非同情。 「超人」是人生鬥士,是充滿攻擊心態的強者,他厭惡一切軟性道德,而且輕視外在規律,只重自己內在潛力的衝創意志,在過程中不斷奮進以激發人向前創造進取的精神。 而中國哲學正視生命,全在道德的實踐上,「中國哲學之重道德性是根源於憂患意識,由此種憂患意識可以產生道德意識」,中國人所憂的不是貨財權勢之不足,而是德之不修與學之未講,這樣的憂患意識逐漸擴大,最後就凝成悲天憫人的觀念,而言積極的入世參贊天地化育,「致中和」使「天地位」且「萬物育」。 兩者自其異處視之,中國哲人會感覺「超人」精神過於偏激莽撞,尼采卻可能會認為中國哲學未免失之於保守軟弱,這是由於文化背景的差距所引起的相對意義,因此我們不能主觀隨意加以任何價值判斷,但其不同也能拓展我們的思想領域,提供另一種模式的思惟判斷。 (二)成就目標的不同: 雖然兩者皆務力於理想的實踐,但所秉持的精神信念不同,方法及過程也不一,所達致的成就目標自然就有差別。 尼采否定以天國理念來束縛此世之生的基督教評價方式,而代之以「永劫回歸」來重新肯定生存,「只有永劫回歸才能排拒一切終結目的論,才能使一切生之現實永恆化,成為存在秩序的核心」,雖然僅留下無意義的反覆過程,但正由於此,唯有「超人」能勇敢接受這種命運,他的目標就是以自我超越不息的創造活動,替這個原本虛無的世界創造意義,尼采把這種超克空虛之生命的動力稱為「命運之愛」。 在中國思想中,天命、天道乃往下灌注到人的身上,作為人的主體,使天道內在化為自己的德性。儒家更主張只須努力踐仁,人便可遙契天道,「知我者其天乎」,此時人天的生命互相感通,乃可成為聖賢,作為後人的楷式,如自孔子講仁,孟子講盡心,中庸、大學講慎獨、明明德起,下屆程朱講涵養察識,陽明講致良知,直至劉蕺山講誠意,都是就如何體現天道以成德上展開其教義,這盡性之天的過程是無限的,而中國哲學的終極目標就在於將那「客觀的神及主觀的呼求全部吸收於如何體現天道上,而蘊藏於成德過程之無限中,這裡盡有無限的莊嚴與嚴肅」。 而「超人」以對命運之愛來克服「永劫回歸」的虛無輪迴,但基本上中國思想並沒有對這種永遠輪迴的形式有任何虛無或失去意義的看法,甚且是佛家的「三世因果」輪迴也具有積極勸善警示的訓誡,所以「永劫回歸」只是西方文明在頓失價值依據的上帝之後所產生的悲觀想法。而中國人的觀念則是「為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帝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是非常踏實地以建立和維持人倫秩序,再進一步和天地萬物協調共存,兩者的理想至此已有很明顯的區別。 總之,尼采的「超人」是種以革命家的姿態來反抗鬥爭過去一切的價值,他所採取的手段是激烈強悍的,絲毫不悲憫弱者,甚而唾棄不顧之,因為他的理想是思想上的貴族及主人;而中國哲學則推崇和諧的思想轉移,潛移默化中以文德感修之,達至天下為公的境界,西銘曰「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貌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把宇宙視同一有生命、有親情的組織。此前者強烈進取,後者敦厚親和,雖有大異,未嘗不可調和而兼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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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