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時日，慶餘班在孫府唱戲的日子也個把月了，明天就該是離開的時候，這一個月來每天白晝練功、晚上唱戲的日子過得倒也規律清閒，除了幾件偶發的事情之外，雖然小有爭執倒也不傷彼此和氣。

 而孫家倆姐弟幾乎每天往後院跑，孫員外不是不知情，只當他們姐弟一時愛玩也不多管他們，想著慶餘班離開後一切就又恢復以往。

 今天晚上不唱戲了，因為明天一早便要離開孫府，晚上慶餘班的大夥兒全都忙著裝箱整篋，深怕漏了什麼東西沒帶走可麻煩，眼前這些東西可都是吃飯的傢伙啊！

 「李平，你明天負責備好馬車和帶領幾個師弟把這幾箱東西全給扛上後頭；婷瑋，妳得好生看管那幾個小娃兒，走丟了任何一個就唯妳是問；允文，你幫忙古伯他們把樂器一樣一樣地整妥放好；秀眉，妳就負責檢查咱們搬完後的廂房有沒有那處不乾淨、那裡不妥當的地方，帶著幾個師妹一起打點好才離開。」

 張班主巨細靡遺地交待清楚，深怕那裡沒弄好就要給人家孫府添麻煩了。

 外頭的更夫報來亥時的打更聲，時候也不早了，張班主手一揮便要大家趕緊回房去睡覺，明兒個一早可就有忙不完的活兒呢！

 「都回去睡吧！靖宇，你明天和我去一趟前廳，孫老夫人交待離開前你得去見她一趟，她特喜歡你，禮貌上你該去跟她老人家說聲謝、道個別。」

 散去了這班小孩之後，房裡只剩下古伯和張班主。

 「茍明，你最近到城裡去，去得可勤快了，可有任何斬獲。」

 古伯看到張班主翻看懷中那一個木盒，其實不消多問，他心裡大概也有個數。

 「唉！難啊！就憑這麼一點東西，真的是大海撈針般地難找，當初巧玉被丟在咱們戲班子的馬車上時，身上只裹著一件薄被胎，懷裡只藏著一封信，簡單寫著「宋巧玉」，啥都沒有！這要叫我從何找起啊！」

 月光下的張班主，霜白的鬢角顯得格外的老態，這樣的面容是不會在其他人面前出現的，唯有古伯一人得以見著。

 慶餘班裡面這些小孩多半有著跟張班主一樣的命運，不是被父母遺棄在戲班子的後台、馬車上，再不然就是走丟了被戲班子給撿拾一路帶著，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故事，只是這些故事一直放在張班主心中，還找不到時機開口跟那班孩子們說清楚。

 「茍明啊！這也不是辦法，那幾個娃兒都長大了，也有分辨能力了，也是時候跟他們說清楚了，或許讓他們自己去尋覓自己的身生父母才是辦法啊！單靠你一個人的能力要替他們找到何年何月何日啊？」

 烏雲遮去了月兒的光亮，張班主的表情也陰暗在夜色中，古伯看不見張班主的表情變化、更看不到張班主無聲滴落的淚水，這淚是為那幾個苦命的孩子流的、更是為自己連軌跡都不得尋的身世而流，當年魯班主只記得是在洛陽撿到他的，至於他的本家姓名壓根都不曉得，沒有過去、沒有姓名的張班主有著跟其他人一樣想見父母的願望，只是這想望早已斷了根，尋不到了。

 古伯看張班主半晌不答腔，也知道他心裡難過，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靜悄悄地離開張班主的房間，闔上房門將一室的寂靜還給張班主，也還給這個無言的夜晚。

 再如何地難過，也該是歇息的時候，明日晨起還有幹不完的活要忙呢！

 闔上小木盒，張班主將回憶又暫時塵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