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晨的氣氛有些詭譎，靖宇一反常態地靜默不語，完全不似平常鬼靈精怪的他，或許是昨夜對師父頂撞了那些話，他一直覺得自己做錯了，一個人悶悶地杵在牆角，也不練功、也不說話。

 秀眉早注意到靖宇的不對勁，在巧玉耳邊低聲說了二句話，便悄悄地走到靖宇身後，嬌小的秀眉站在高大的靖宇身後，顯得格外地嬌小了，背後初昇的晨陽也只是將秀眉的影子疊在靖宇背上，而繡花鞋細軟的聲音更絲毫沒有引起靖宇的注意。

 他，只是自顧自地懊悔著昨夜脫口而出的話，衝動且不經思考，是否傷了師父的心了呢？

 望著張班主尚未敞開的房門，靖宇竟看得出了神。

 「靖宇，你在想什麼？」

 秀眉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兒，眼看靖宇不發一語地只盯著師父房門瞧，她不禁開口問他。

 原本看得出了神的靖宇，倏地被背後響起的聲音驚回了神，他猛一轉身面對的正是初昇的朝陽，刺眼又鑠亮，一雙眼睛被晨光刺得只得趕忙低頭，卻不經意正與矮他一個人頭高的秀眉雙眼對上，他的一雙眼睛毫無遮掩地與秀眉正視上了，無從躲避地。

 「靖宇，你的眼睛怎麼那麼紅，你哭了？」

 「沒的事，我只是一整夜沒睡而已。」

 「你一夜沒睡，那你今天晚上怎麼會有精神上台呢？今天晚上要給孫老夫人唱的戲是八仙過海，你也得上台表演的，你這樣怎麼行呢？」

 秀眉一連串的問題和關心，讓靖宇毫無招架之力，他只得選擇什麼問題都不回答地轉身離去，他只想有個地方讓他好好地、靜靜地整理自己的思緒。

 離開後院的靖宇竟不知不覺地踱到了孫府前院，那裡迎春、迎夏和得善、得福幾個ㄚ鬟小廝正在整理庭院，他們不經意見著靖宇的出現，一開始還有些驚訝，但不知道是誰先開口的。

 「戲子，回後院去，這裡豈是你來的地方。」

 靖宇被這一聲戲子給叫惱了脾氣，他不容許自己被羞辱、更不容許自己身處的慶餘班被瞧不起，因為師父說過他們是靠自己能力掙錢的正當工作，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所以他不容許自己被瞧不起。

 「請放尊重些，大家都是糊口飯吃，不要欺負人。」

 被靖宇回敬這幾句話的得善心中可是老大不高興了，他自恃孫府的地位及財力雄厚，一張狗仗人勢的嘴臉，馬上一個箭步衝到靖宇面前嗆他。

 「叫你戲子算是賞你面子了，你們這些唱戲的還不是打躬作揖、送往迎來，跟咱們城裡的窯姐兒有什麼兩樣，說穿了也不過是穿著衣服掙錢的差別罷了，不然怎會有『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的說法呢！」

 靖宇再也難忍心中的憤怒，他不允許自己的職業被羞辱，更不允許別人看不起慶餘班，全然沒思考的他早已掄起拳頭準備揮向得善，只見拳頭已然落在得善的鼻頭前卻被天外飛來一掌給擋去。

 是古伯。

 古伯一早就注意到靖宇的不對勁，所以當他看到靖宇朝向前院而去時，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也幸好有古伯的細心才能化去可能發生的紛爭，當古伯看到靖宇飛揮的怒拳時，就以更快的速度擋在拳頭之前出手，以避免得善要吃了靖宇這結實的一拳，屆時不止是重傷而已，更可能會引來慶餘班在孫府不必要的糾紛。

 危險雖然已經化解，但得善著實被嚇出一身冷汗，胯下差點也要失禁了。

 「小兄弟，大家都是為人工作、糊一口飯吃，講話就別那麼衝，小心改天真惹了人，可就沒那麼簡單一拳解決了。」

 正經過庭院準備往前廳去的孫老爺和孫小姐如絮恰巧目睹這一切，都還來不及阻止得善狂妄的言詞時，就已經看到憤怒的靖宇、化解危機的古伯等一切事情發生的經過，孫員外乾咳了兩聲，他走向古伯。

 「真的很對不住，是孫府管教不嚴格，才會讓這些下人口出不敬之語，希望您能見諒。」

 面對孫員外的賠禮，古伯著實嚇一跳，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乾笑著。

 「哪兒的話，慶餘班也是管教不當，才會讓這些小孩不受控制地動手打人，我定當好好管教一番，保證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

 孫員外和古伯彼此客氣一番，一旁的如絮只敢靜靜地盯著靖宇看，靖宇也不敢上前多說兩句話，現在的他是做錯事的小孩，只能乖乖地等著領罰了。

 待古伯和孫員外客套完，他老人家隨即板起臉孔斥責靖宇。

 「靖宇，你真的很不像話，師父告誡過你們的，拳腳功夫是用來保人衛己，不是拿來逞兇鬥狠的，你全給忘了，現在給我回後院去跪在祖師爺牌位前，沒有叫你起來不准給我起身。」

 原本高大英挺的靖宇這下倒成了個做錯事的小孩，只能將雙手背在身後靜靜地跟著古伯回後院去。

 原本吵雜的前院一會兒又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