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了十來天的戲倒也習慣，每日晨起練功、晚上唱戲給孫老夫人看，似乎已經成了每日的正常作息。但今天一早管家得忠卻跑來告知張班主休息一天，因為今日是農曆初一，孫老夫人上廟堂吃齋唸佛去，晚上便不看戲了。

 忽然多出來的清閒時間，倒有點不知道如何打發，既然孫府放大家一天的假，也不好叫那些小孩兒再練功了，索性就放大家出去逛逛也行。

 「今兒個晚上不唱戲了，因為老夫人唸佛去，所以明天再練功吧！既然來到杭州城就放你們出去走走看看，只是記得出去別惹事，個個都得給我平安地回到孫府，待會兒每個人來找我領零花錢，那是給你們出去時想買想吃有得花費的，但還是省著點。還有，記得晚上亥時前全都得給我回到孫府，任何人敢晚個一時半刻就準備挨罰了。」

 聽到難得的一日不練功、不唱戲，還可以到城裡遊玩，幾個孩子早已興奮地討論著要去那裡了，每個人趕忙換了衣裳、找張班主領了錢，便迫不及待地成群出門去，秀眉、巧玉、婷瑋幾個女孩兒自是聚在一塊兒走，不過後面卻跟了個高大的身影，是李平。

 「大師兄，您幹嘛不跟二師兄他們走一道，別跟著我們女孩子後頭，大家看的玩的又不相同，您不覺得彆扭嗎？」

 巧玉促狹地逗著李平，她心知肚明，這個李平幹嘛跟著她們屁股後頭出門，目的還不是為了秀眉。

 「話可不能這麼說，杭州城對咱們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況且妳們幾個女孩兒獨自在城裡逛街我會擔心的，誰知道會不會有些輕薄的公子哥兒想欺負妳們，或是做買賣的商人欺生就訛詐妳們，總得有人在後頭保護妳們、幫襯著妳們呀！好歹妳們都是咱們慶餘班的當家花旦，不是嗎？」

 李平這一番說詞是義正詞嚴，似乎讓人找不到反駁的空間。

 只是秀眉也看出其中的端倪，只輕輕地回應。

 「大師兄，咱們幾個女孩兒靜靜地走在杭州城裡還不顯眼，但是後面跟著一位高大英挺的您，那可就份外惹來眾人的眼光了，現在杭州城裡誰不認識慶餘班的當家武生李平呢？您這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幾個人意見是相持不下，最後是古伯給了決斷。

 「秀眉，妳就讓李平跟著去吧！他估量的也對，畢竟幾個女孩子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歹有個人跟著保護照應也是對的。」

 拗不過古伯的勸說，秀眉算是答應了，只是她出門前還不時往裡頭望，大家都出門了，怎麼靖宇還沒見著人呢？

 整個後院這十幾天來一向都是熱鬧的，只是今天忽然靜了下來，有種空虛的寂靜感，沒了那些小孩練功吊嗓的聲音，屋簷下拉胡琴的樂音便顯得格外無力。

 是古伯。

 年近六旬的古伯是慶餘班的老班底了，只比張班主早幾年進戲班子，但是不擅武戲也唱不成調的古伯，只得被老班主安排在樂班中負責拉琴打鼓，總算是糊口飯吃，也就成了樂班的老師傅。

 古伯注意到了牆角有個人影，是靖宇，這孩子怎麼沒有跟大家出去玩呢？喊了一聲將他叫到跟前，古伯倒想和他好好聊聊。

 「靖宇，怎麼沒跟大夥兒出去呢？一個人在哪裡做什麼啊？」

 望向白髮蒼蒼又背脊劬僂的古伯，靖宇只怯怯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一雙手背在後頭好似藏著什麼不敢示人。

 「因為我想留下來練功，我的唱功沒有大師兄和二師兄的好，只得在其他方面下苦工練習了，好歹慶餘班的榮辱與成就得靠大家一起努力，不能只靠師兄他們撐著不是嗎？」

 古伯饒富興味地看著眼前的靖宇，還記得十四年前剛看到他時還是個八歲的小奶娃兒，現在都已經是個二十二歲的少年郎了，英氣挺拔自不待言，而屬於靖宇獨特的豪邁氣質一直沒有消失過，雖然扮的總是逗趣的丑角，但是他總能牢牢地扣住觀眾的眼光在他身上，絲毫沒有一點窘迫地演出他的角色。

 這個小孩兒很大器，古伯一直這麼認為著。

 「古伯，那你怎麼不跟大家出去走走呢？」

 這下換靖宇反問他了，古伯嘴角有著一抹淡淡的笑，眼神寓意深遠地看著沒有盡頭的遠方，緩緩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總是要有人在這裡等大家回來的。」

 這一老一小就一個拉琴、一個練功地直到日落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