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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患難見真情》
2008/10/05 19:21:53瀏覽1206|回應4|推薦122

第五十五章 《患難見真情》

華霜聽他話聲中氣不足,一張英俊非凡的臉全無血色,忍不住目眶發熱,道:「你傷得那麼重,還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東方域道:「不要緊,等會兒我運功療傷,很快便能痊可了,妳……妳很關心我麼?」

華霜薄慎道:「我不關心你,又去……去關心誰?域師哥,你為何要那麼傻?萬一你有什麼不測,你教我……教我……」說到這裡,關懷之情,見於形色。

東方域伸手撫著她臉頰,輕輕的道:「為了妳,我死而無怨。」

華霜托著他撫摸自己的手,噙淚道:「你這般待我,我又何嘗……何嘗不是如此?」

東方域道:「妳說話為什麼一直顫抖,妳很冷麼?」

華霜本來全心全意關注他的傷勢,經他一提,登覺全身說不出的寒冷,牙齒格格相撞,道:「域師哥,我們到左近找個可以蔽寒的地方,我……我先將你安置妥當再說。」說著背起他身子,向谷地深處而去。

行不多時,天空便颳起大風雪,谷底冷風颼颼,愈颳愈緊,且徘徊不散,尤勝高地寒冷。華霜內功不深,這般背人在風雪中行走,委實支持不久。

她此時全憑著一絲薄弱的意識苦撐著疲憊的身軀,隨時都會崩於一瞬,只覺身子愈來愈冷,手足也愈來愈僵硬,放眼望去,一片白皚皚的冰天雪地。也不知走了幾時,她又冷又累,終於跪倒在地,東方域身子也隨即滑落。

東方域本已昏昏沉沉,這一下牽動,感到五內痛如火燒,隨即恢復意識,但見華霜委頓在地,便道:「霜妹,妳怎麼樣?」聲音溫柔且平靜。

華霜神智恍惚,道:「域師哥,我……我好倦,又好……渴……」

東方域雙手撐地,坐直身軀,攙著她上半身,道:「千萬不能睡,妳一睡,便再也醒轉不來了。」可是他這般柔和悅耳的嗓音,更是令人倍覺困倦。

華霜眼簾半闔,瞧出去模糊一團,低聲道:「渴……水……我要水……」

東方域心憂如焚,尋思:「這當兒去哪找水?」只覺華霜身子僵寒無比,正劇烈顫抖,嘴唇也凍得發紫。正所謂患難見真情,他當此情境,更不細思,一咬牙,脫下喜袍,裹住她全身,自己卻只著一件單衣。

華霜無意識的道:「域師哥,水……我要水……」

東方域聽她這般懇求自己,心下真如熱鍋螞蟻,望著一地裡的冰雪,心念電轉,已有了計較,忙道:「霜妹,妳撐著點。」將最後一件單衣除下,雙手顫巍巍的捧著冰雪,鋪撒在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冰雪沾上他猶有餘溫的肌膚,立時溶為涓涓細流。

東方域此時已凍得全身顫抖,卻仍是不斷將冰雪往身上舖撒。他一手按著華霜後腦,讓雪水順著肌膚滑落她口中。華霜飲了涓滴,似嫌不足,道:「水……水……」

東方域心道:「水不夠,該怎麼辦?霜妹,霜妹,妳一定要撐下去。」雖慌不亂,腦海靈光一閃,提起左手,對準了經脈,牙齒狠咬,登時鮮血迸濺。他將傷口放在華霜口中,讓鮮血緩緩流落。

華霜血一入腹,身子便略有暖意,只覺舌尖似有血腥氣息,大吃一驚,登時如夢初醒,叫道:「不……不可……」東方域不等她說完,伸臂將她擁入懷中。

華霜臉頰貼著他赤裸寬厚的胸膛,聞到他身上的男子漢氣息,更是意亂情迷,全身酸軟,不知人間天外。

東方域左手傷口血凝,又去咬右手,華霜驚道:「域師哥,你別再咬啦!」

東方域當即伸指點了她的昏睡穴,華霜一聲不吭,立時昏厥,東方域將右手傷口湊近她口邊,源源灌了幾次血後,只覺頭暈眼花,方才止住。他抱著華霜緩緩起身,道:「霜妹,咱們要回家啦。」


也不知過了多久,華霜漸覺寒氣逼體,慢慢睜開眼來,但見身處一座寬敞的山洞中,眼角餘光微微一掃,洞口俯伏著一人,上身赤裸,自己身上正罩著喜袍。

她一驚坐起,奔到那人身邊,急叫:「域師哥,域師哥。」但見他上身滿佈水泡,都是被冰雪凍傷的痕跡,雙腕也有兩道深深的傷口。華霜依稀想起自己半昏半醒中似有一人赤著上身,咬斷手腕經脈,讓自己喝下熱血吊命。

華霜思潮起伏,不由得驚痛憐惜交加,抱起東方域上身,讓他腦袋枕在自己腿上,道:「域師哥,你怎麼樣?你……你不能有事。」一滴淚水落在東方域蒼白的臉頰上。

東方域登時悠然醒轉,微笑道:「妳為我哭麼?」話聲細若游絲。

華霜忙將喜袍褪下,罩在他赤裸的身上,雙臂緊緊箍住他,想要給他溫暖,因為他體膚正一點一滴的失溫,面對一個即將憑空消逝的生命,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東方域伸出冰冷的手掌,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水,道:「別哭,別哭,我的好霜妹,這時候是不能哭的。」話聲悠緩而輕徐,說不出的動人心弦。

華霜咬著唇瓣,點了兩頭,心想:「這樣一個美貌郎君,何以老天爺狠心如此,為他造就這諸多不幸?」

東方域含情脈脈的凝視著她,柔聲道:「妳儘管放心,為了我的霜妹,我一定……一定努力活下去。」

華霜柔聲道:「有我在,我絕不會讓你有任何閃失的。」

東方域低低的道:「我是在發夢麼?妳終於像以前那樣對待我了,霜妹,我究竟是不是在發夢?不不,妳別告訴我,我只怕妳一開口,這夢就醒啦!」

華霜見他目光渙散,面無血色,一陣心痛如錐,緊緊握住他的手,哽咽道:「這不是夢,你感受到我手掌的溫度了麼?你睜眼瞧瞧,我這不是在你身邊麼?」

東方域霽然顏開,道:「是了,這不是夢,霜妹,我好歡喜,我好歡喜。」

華霜道:「我也好歡喜,域哥,誰說我倆只能在夢中契合?在這時候,我身邊有你,你身邊有我,當我倆抱恙在身,只有彼此互相體惜對方,過去只在我夢中才會出現的情境,如今卻活生生的上映在現實中。」

東方域嘆道:「要不是妳日有所思,怎麼會夜有所夢?霜妹,這許多年來,總是妳為我付出較多、犧牲較多,今後我將全心全意的對妳好,彌補我對妳造成的傷害。」

華霜悽然一笑,道:「域師哥,我到外頭拾些乾柴,生火取暖,你……你在這兒等我。」橫抱著他,緩步走到山洞深處,不讓他在洞口吹冷風。

東方域躺在地上,見她要走,忙道:「霜妹。」

華霜回過頭來,道:「域師哥,你有什麼話說?」

東方域道:「外頭冷得緊,妳衣衫穿得暖麼?我這件……這件袍子……」吃力的伸出手,便要褪下喜袍。

華霜又是心疼,又是感激,道:「我一點也不冷,域師哥,你不能總是想到我,偶爾也該為你自身著想。」說著邁步出了山洞。

東方域癡癡然目送她走遠,便撐起身子,盤膝坐起,要運功療傷,略一提氣,猛覺丹田劇痛如絞,不禁呻吟一聲,嘔出兩口鮮血,心想:「看來我的內傷,只有師父的乾元功才能救治。我入洞前發了一枚信號彈,按理說這時便該有人趕來救援了,何以……何以卻一點音訊也沒有?難道命中注定,我和霜妹都要困死在這兒?」想到此節,臉上登時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喃喃的道:「能和霜妹在此安安靜靜的度過餘生,誰也不來打攪,那是多麼一件快活的事?」

他睜大俊目,目不稍瞬的凝視著洞口,他心中明白,那抹纖麗的身影等會兒便會在洞口出現。果然不出多時,洞口人影一閃,華霜抱著一束柴枝,踏著小碎步而來。東方域笑了,笑得那麼溫柔,笑得那麼燦爛。

華霜但見地上血跡殷然,心頭一酸,忙擱下柴枝,伸手抹去東方域嘴邊鮮血,道:「域師哥,你又吐血了麼?」

東方域道:「我的內傷只有師父才能救治,再過一段時間,便會有人找上這來救我們出去,我這副賤軀,無論如何都死不了了。」

華霜低低的道:「域師哥,你其實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兒,對吧?」

東方域靜默片刻,道:「我不說,妳果然還是猜到我的心意。我只想和妳死在一塊,靜靜的在此度過華霜和東方域的世界。」

華霜嗚咽道:「這是你的真心話麼?」 

東方域噙笑頷首,道:「妳何必明知故問?」

華霜垂淚道:「若真的等不到救援,那也是天數使然。域師哥,你的手怎麼凍成這樣?我……我去替你生火。」忙將柴枝堆妥,從懷中取出火摺,迎風點燃了,不一會便生起火來。

外頭雪花飄飄,洞內火光融融,華霜出外鑿了一塊堅冰,溶水餵東方域喝了。東方域昏昏沉沉中,滿口價的胡言亂語,反覆喊著霜妹兩字,語氣情致纏綿,溫柔無限,令人聞之臉紅心跳。華霜只作不聞,雙頰卻染上淡淡的嫣紅。

二人在洞裡待了半日,始終不見有人救援,她當下又發了一枚信號彈,心想:「定是風雪太大,師兄妹們才不便下谷。再過幾日不進食,我和域師哥都會死在這兒。」但見眼前瓊瑤遍山,水晶匝地,望過去白茫茫一片,心下一陣長吁短嘆:「域師哥,何以我總是替你帶來不幸?」回首前塵,
當真恍如隔世,不禁又是歡喜,又是傷感。

東方域驀地嚶嚀一聲,急道:「霜妹,霜妹,妳在哪兒?」他迷糊中驀地覺得身旁少了依靠,登時一驚清醒,四下環顧,目光茫然,似乎仍然身在夢中。

華霜連忙離開洞口,奔回他身邊,握住他手道:「我在這兒,我一直都在這兒。」

東方域欣然一笑,道:「我還以為……妳……妳掉下我不理了。霜妹,妳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華霜皺眉凝思,躊躇不答。東方域眸心微黯,悠悠然嘆了口氣,道:「我何嘗不明白……這件事對妳來說,的確……的確太為難了。」

華霜想起他為自己身受重傷,又冒著大風雪脫光衣衫,只因自己口渴求水,當真連性命也不顧了,不禁心腸一軟,道:「好吧,我答允你。」

東方域登時神采飛揚,忘情的摟住她嬌軀。華霜本來掙扎不休,卻漸漸順從了。東方域摟了片刻,霍地俯下頭顱,在她唇上印下一記長吻。華霜在這一吻之下,心魂俱醉,渾不知天上人間。東方域眼簾微掀,長長的睫毛下透出朦朧的幽思,一手按住她背脊,一手便要解她衣帶。

華霜登時如夢初醒,伸手在他肩頭一推,怒道:「你……你休得這般對我。」

東方域雙目流露著小鹿受傷般的痛楚與哀憐,道:「對不……對不起,我……我……」

華霜面容嚴峻,也不知是氣憤還是羞赧,雙頰紅得猶如晚霞,道:「你自己和情兒不乾不淨,現下又來招惹我,你當我是低三下四的女子麼?」

東方域急忙澄清:「我沒有當妳是低三下四的女子。」

華霜重重的哼了一聲,餘火未消,索性別過半面不去睬他。東方域道:「霜妹,妳惱我麼?」華霜橫了他一眼,不作一聲。

東方域顫巍巍的起身,走上前去,在她身前跪下,緊緊抓住她的手,道:「當年我承諾娶情兒為妻,從此一失足成千古恨,不想最後竟是傷害了兩個女子。我這輩子負妳良多,根本不敢奢望妳原諒。霜妹,經過這麼多年,我終於明白我的心,在我死之前我想親口再告訴妳,我,東方域,這輩子只愛華霜,我只想和我的霜妹雙棲雙宿,白頭偕老。」

華霜本欲掙脫他手,待聽他這般深情款款的說話,語氣輕柔欲融,如癡如醉,後來他說到「在我死之前」五字時,觸動她鬱結許久的心事,忍不住痛哭失聲,淚水汨汨不絕的溢出目眶,這輩子從未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東方域重新起身,將她微微顫抖的嬌軀擁入懷中,低聲道:「霜妹,我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只知道這輩子我不能失去妳,我命不久矣,妳可不可以不要抗拒我?」

華霜迎視著東方域一雙蓄滿渴盼與憂傷的眸子,一時中心栗六,紛亂如絲,不置可否。

東方域輕輕嘆了口氣,撫著她秀髮,道:「霜妹,我的好霜妹。」

華霜不禁嘆了口氣,臉頰貼著他寬闊的胸膛,聞到他身上剛烈的男子氣息,不禁意亂情迷。東方域擭住她櫻唇,左手俐落的褪下她衣衫,片刻間只剩一件貼身小衣。

華霜身子一震,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面紅如潮,不敢迎視他。

東方域撫著她光裸的背脊,將她擁入懷中,食指一勾,挑開了小衣繫繩。華霜咬牙驚呼,全身登時寸縷不掛,她杏眼婆娑,桃腮垂淚,在東方域懷中掙扎不休。

東方域柔聲道:「別怕。」華霜在極度惶亂中聽見他溫柔無比的語聲,全身似乎融化了,再也沒有力氣抵抗。

洞內火光融融,兩具赤裸的軀體如膠似漆的交纏著,再也不分彼此,冰天雪地中,別有一番旖旎風光。


也不知過了幾時,外頭風雪稍止,二人相擁而臥,清楚聽見彼此紊亂而急促的喘息聲。東方域輕撫著華霜背脊,道:「妳冷麼?」華霜搖了搖頭,在他懷中縮緊身軀。

東方域拾起她的衣衫,便要罩住她赤裸的胴體。華霜顫聲道:「我自己……自己來。」

東方域審視著她,道:「妳為什麼哭了?」華霜淚流不止,一語不發,哭得更加厲害了。

東方域喟然嘆息,道:「妳後悔了麼?」

華霜搖了搖頭,心中又是愛憐,又是傷感,啜泣道:「你怎可……怎可如此對待我?而我卻偏生對你抗拒不了。」

東方域沉默半晌,道:「妳若是後悔,便一劍殺了我吧!」

華霜一咬牙,道:「你這小淫賊,我恨你,恨你!」說到最後兩字,已聲嘶力竭。她從懷中取出貼身匕首,白光一閃,抵在他胸膛。

東方域面容莞爾,臉上深情無限,甜甜的瞧著她,道:「此刻才是你我洞房花燭的時刻呢。」

華霜聞言,登時想起他對自己的溫柔體惜,心頭柔情忽動,竟然刺不下去,「噹啷」一聲,匕首應聲落地,只覺全身虛脫,好似生了一場大病,身子一晃,仰天便倒。東方域摟住她的腰,將她頭顱按在懷中。

華霜抬起一雙淚眸,櫻唇微張,欲言又止。東方域道:「妳想跟我說什麼?」

華霜滿臉緋紅,低聲道:「過去你……你都是這般對待情兒的麼?」

東方域悠然道:「我重病癱瘓的時候,是她寸步不離的守著我,為我寬衣,替我淨身,一對少年男女,朝夕相處,我又血氣方剛,就……就……」

華霜不等他說完,淡淡的道:「我明白了。」

東方域臉頰貼著她秀髮,道:「霜妹,從今而後,我什麼都不管了,世人罵我薄倖無良也好,罵我見異思遷也罷。我欠情兒的,只有來生報還,這輩子我只要妳作我東方域的妻子。倘使我可以不死,我們便遠離這是非之地,從此隱姓埋名,種田養雞,生一打的兒女,平安喜樂的過度一生。」

華霜只聽得悠然神往,喃喃的道:「域師哥,我們……我們真的能夠如此麼?」

東方域道:「只要妳願意,我就不再是崑崙派玉修羅,而妳也不再是冷月雙劍。」神情堅毅而誠懇。

華霜盈淚欲滴,道:「域師哥,我什麼都依你了。」東方域溫顏一笑,二人形影相偎,清楚的在對方眸中瞧出彼此深情繾綣的臉……

不多時,忽聽擦擦踏雪聲響,似有一群人朝此而來。華霜喜叫:「咱們的人來了。」扶著東方域起身,向洞口走去。
 
二人尚未抵達洞口,便聽一個女子道:「那邊山洞外有腳印,華師姊和域師哥一定便在裡面。」語畢,一名圓臉少女迎面而來,身後跟著五六個崑崙弟子。
 
華霜低聲道:「域師哥,你有救了,不不,是咱們有救了。」東方域卻不答話,他受了重傷,本就衰弱,卻又強行男女之事,適才一直跟華霜說話,是以並不覺得疲倦,這時靠在華霜身上,只覺懶洋洋的甚是無力,終於不省人事了。
 
華霜抱起了他,向眾弟子道:「咱們走。」一行人乘上谷口垂放下來的竹籃,讓籃上的細繩緩緩拉上。
 
眾弟子七嘴八舌的詢問華霜遭遇所事,華霜掛念東方域傷勢,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冷不防聽得一人道:「衛師哥不知哪條筋不對勁,硬是要冒著風雪進谷,等到進谷之後,卻又不救人,獨自返回,跟著便不見人影了。」
 
華霜心念一動,道:「怎麼?衛……衛師哥來過?」
 
那人道:「是啊!咱們接到師姊的求救信號,一個比一個焦急,但外面颳著大風雪,誰也沒有勇氣進谷救人。只有衛師哥說什麼也要救師姊脫困,一馬當先,事後也不見他帶人回來,只吩咐我們趕緊行動,別讓師姊和師哥等太久。」
 
華霜聞言,不禁倒抽口涼氣,「衛師哥,該不會撞見我和域師哥在洞裡……」華霜想都不敢想,只覺全身莫名發冷,不由自主的瑟瑟顫抖。
 
上了谷口,華霜當即抱著東方域返回紫宵宮,向鐵稜稟明自己和東方域撞見魔教妖人之事,自己為了不命喪邪人之手,便抱著東方域湧身躍谷。說到最後,雙膝跪地,泣道:「師父,域師哥是為了保護我,才被那大魔頭打了一掌,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救活他。弟子在此給你磕頭了。」說著「咚」的一聲,磕了一記響頭,額心登時殷紅一片。
 
鐵稜忙攙起她來,道:「妳別擔心,域兒這裡有為師照看,不會有什麼閃失的。倒是妳,是不是也該關心門真一下?他為了妳奮不顧身的冒險進谷,後來卻獨自落寞而歸。他這孩子,一碰上感情事,便掉了魂似的不能自己,最令人頭疼了。」
 
華霜見他說話時目光閃爍,好似洞察出什麼事,不禁心虛,頷首道:「弟子這就去。」也不敢抬頭,匆匆離開,來到衛門真所居。
 

她微一遲疑,終於硬著頭皮,敲了一記響門,道:「衛師哥,你在麼?」半晌無人回應,便要舉步離開,忽然心念電轉,不假思索,當即推門而入。但見房中空無一人,一張白箋壓在茶杯下。

她拾起白箋,見內容寫道:「願師妹良緣結果,善自珍重,鄙夫今去,永無後會,莽莽乾坤,終有容身之所。」
 
華霜登時一頭混亂,呆在當地,不知所措,手一滑,白箋飄然落地。她收斂心神,忙將此事稟明師父,當下便要下山找尋。東方域此時神智略復,聽了這話,便道:「霜妹,我等妳回來。」
 
華霜聽他當著師父的面便公然吐露曖昧之言,不由得滿臉緋紅,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於是便匆匆拜別師父,獨自下了玉虛峰。
 
她下山之後,已是申牌時分,不辨方位,隻身走在窮嶺曠野。忽聽一個粗澀的嗓音朗笑道:「華姑娘,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數日前邂逅相遇,分手不久,便即會面。」每說一字,距離便近許多,一語未畢,一人從大樹後閃了出來,龍形虎步,顧盼生威,眉宇間流露一股狂傲不羈的豪氣,正是鐵心。
 
華霜臉色微變,道:「是你。」環顧四野,一望無際的平野間,竟只有自己和鐵心二人。她曾領教過鐵心功夫,知道自己遠非敵手,更何況此地離崑崙山尚有三十里之遙,更別想回師門搬救兵了。況且搬救兵這種事她向來不屑為之,今日之勢,除非她有飛天遁地之術,否則絕難逃出鐵心魔手。
 
鐵心又道:「想不到妳躍下深淵,竟然大難不死,可不是練就一身銅皮鐵骨麼?崑崙高徒,果然不同凡響,上回和妳打得不過癮,這回我便先讓你三招,可別說我鐵心以大欺小。」
 
華霜悶不吭聲,尋思:「倘若能在三招內刺他一劍,或許便能扭轉乾坤,只是這大魔頭武功實在了得,要在三招內制服對手,豈是說成便成?看來我華霜注定今日要死在魔教妖人手裡。域師哥,霜兒要先走一步了。」想到東方域,冷傲的面目又多了一抹甜蜜的神采,好似又回到崑崙山上和東方域並肩抗敵的那一刻,倏地轉念一想:「我華霜豈可不戰先怯?為了我和域師哥,說不得,只有拼一死戰,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多少回顛沛流離的寒暑我都熬過來了,沒道理這次不能絕處逢生。」拔出雙劍,繞著鐵心緩步遊走,雙目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對方。

鐵心好整以暇,索性盤膝坐下,華霜又驚又怒,心想:「這大魔頭好狂,竟視我若無物。」左手劍倏忽遞出,迅如閃電,向鐵心刺了過去。
 
鐵心身不動、足不抬、頭不晃、手不揚,華霜明明一劍刺了過去,卻像碰到浮雲蒸氣般,連他一片衣角都沾不上。

華霜吃了一驚,暗叫:「邪門,這大魔頭武功當真出神入化。」當下又向他刺了兩劍,情形也同樣如此。
 
忽聽鐵心道:「三招過了,多謝妳給老子抓癢,這下換我反擊了,小姑娘可得小心在意。」眼前一花,似乎鐵心身已離去,這下兔起鵠落,迅不可當。華霜竟完全看不見他的身影,她左腕一麻,一片寒光閃動,左手長劍已被鐵心奪去。
 
華霜迭聲驚呼,驀見鐵心挺劍迎面刺來,忙舉劍擋開。鐵心身子一晃,長劍倏忽來去,一連刺向她雙臂。華霜展開身法,勉強避過,心下驚疑交集:「鐵心向來赤手空拳,為何這回卻以長劍作武器?這大魔頭捨長取短,不知安了什麼居心,但若他劍法造詣遠遜於我,說不定還有取勝機會。」
 
鐵心見她神色,料知她此刻念頭,於是道:「接下來幾招不中用的劍法,便請華姑娘指點一二。」他自稱「不中用的劍法」,面上充滿輕蔑之情,不似江湖人士自謙的場面話。
 
華霜冷笑道:「鐵心長老未免太過謙光了。」長劍一揮,斜刺他腰際。鐵心一聲長笑,劍尖一絞,華霜這一劍登時便刺不過去,反而險些被他劍風掃落。

鐵心見機行事,一連出了數招,招招搶了機先。華霜心下大駭,脫口道:「崑……崑……」這麼一下遲疑,鐵心舉腿橫掃,將華霜絆倒在地,長劍倏地抵住她咽喉。
 
鐵心笑道:「我的崑崙劍法使得如何?」
 
華霜杏目圓睜,道:「你怎麼會使崑崙劍法?」
 
鐵心冷笑道:「妳這崑崙劍法有什麼了不起?我使給妳看。」長劍晃動,「柳枝拂水」、「長虹經天」、「舟行洪濤」,接連三招,正都是崑崙劍法。
 
霎然之間,華霜宛似遇見天下最可怖最不可思議的場景,她萬萬想不到,自己門中絕學崑崙劍法,對方竟也會使,並且使得精湛絕妙,招招盡都符合「劍隨意轉,招隨性成」的要旨,而並非純粹招數相似。華霜便在這徬徨失措之際,萬念俱灰,鬥志全消。

華霜拋下長劍,冷然道:「想不到一代武學大宗師、魔教五長老之首、叱吒風雲的鐵心長老,竟也會卑鄙無恥,淪落到偷學別派武功來殺害一個弱女子。嘿,若非親眼目睹,無論誰說與我知,我都必斥為無稽之談。」
 
鐵心面色鐵青,陰惻惻的道:「妳這是褒我還是貶我?」
 
華霜嘴唇微勾,道:「我說你卑鄙無恥,是褒你還貶你?」
 
鐵心怒火中燒,道:「小賤人,妳此時身不由主,說話可得衡量分寸。」
 
華霜道:「我行走江湖數載,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是好漢就爽快點,一劍給我個了斷。」
 
鐵心笑道:「華姑娘,妳可知我最欣賞妳哪點?」
 
華霜「呸」的一聲,道:「魔教妖人的心思,我怎能猜得著?」
 
鐵心不怒反笑,道:「那好,我便告訴妳吧。我最欣賞妳這冷傲不馴、堅毅不撓,要強好勝、對天下人都不假辭色的性格。可惜一個女人要是太過鋒芒畢露,那男人們反而顯得遜色多了。」寒光一閃,長劍往她胸口遞去。
 
便在此時,斜刺裡一條青年漢子飛身竄出,徒手抓住鐵心長劍,叫道:「師妹,妳快走。」正是衛門真。
 
華霜急道:「我怎能扔下你獨自逃生?」
 
衛門真道:「妳不走,咱們都會死在這裡。」手掌已被劍鋒割得鮮血淋漓。
 
鐵心怒道:「你這小子,老子生平不殺手無寸鐵之人,你別逼我違背誓言。」
 
衛門真道:「你有種便殺了我,即使你不殺我,也是人人都瞧不起的無恥之徒。」
 
鐵心怒不可遏,大聲道:「姓衛的,你如今欺上我頭來,我若饒你不死,鐵心這張臉還往哪擱去?正好,我鐵心今日一箭雙鵰,於本教功不可沒。」運內力傾注在劍中,衛門真虎口劇痛,不由自主的鬆了雙手。鐵心劍尖向前一抵,登時刺入衛門真胸口。

衛門真不及感覺到痛,鐵心持劍向後一推,連劍帶人將他推到一株樹幹上,長劍自他胸口穿過樹幹,像釘子般牢牢將衛門真釘住。
 
華霜見衛門真雙目緊閉,口角溢出一絲鮮血,一動也不動,顯是當場斃命,心中驚痛逾恆,掩面不勝目睹。鐵心見他斃命,心下頗感後悔:「要是我不這般沈不住氣,讓這無禮小兒攜兵刃和我打過一場,方結束了他也不遲。唉,鐵心啊鐵心,你這壞毛病,什麼時候改一改?」心念甫定,上前去拔劍,驀地白光閃動,他大吃一驚,便要閃身相避,卻終究遲了一步,一柄匕首登時插入他心口,八寸長的刃身直至沒柄。

鐵心狂叫一聲,雙目露出兇光,呆呆的從匕首上的那隻手一路瞧到衛門真,滿臉盡是不敢置信之色。他只道衛門真已死,萬不料對方連呼吸也屏住了,裝死也裝得那麼徹底,是以對他不存絲毫防範之心,殊不知「善泳溺水,平地覆車」的道理。況且他和衛門真相距不過一尺,這一下偷襲當真教人猝不及防,衛門真臨死前全力一擊,匕首刺入他心窩,終於替自己報了大仇。
 
一代武學大宗匠竟自喪生在一個奄奄一息的後生小輩之手,人世間一切禍福榮辱、聲譽利祿,便在這曇花一現的回溯間歸於黃土。

鐵心仰天便倒,幾下抽搐,便一動也不動了。
 
華霜目睹這驚心動魄的變故,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泣道:「衛師哥,你……你怎麼樣?」但見他血如泉湧,染紅了上身衣衫。
 
衛門真淡淡一笑,道:「能得到妳發自肺腑的關懷,衛門真縱是死了,也……也無怨無悔。」他喘著粗氣,漸喘漸響,額上冷汗淋漓,一語方畢,已氣若游絲,聲細如蚊。

華霜哽聲道:「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衛門真道:「師妹,過去是我癡心妄想,妳和域師哥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我……我從來沒有後悔愛上妳。現下我便要死了,妳能否答允我一件事?」
 
華霜道:「你說,你說,無論什麼事,我都一定為你辦到。」
 
衛門真眸光渙散,道:「我……我想聽妳喊我一聲……一聲門……」說到這裡,腦袋一偏,就此氣絕。
 
華霜一呆,叫道:「師哥,師哥。」咬著下唇,跪在衛門真腳邊,泣不成聲。
 
過了良久,華霜略微鎮定,柔聲道:「衛師哥,我帶你返回師門。」深深吸了口氣,拔出衛門真胸口長劍,忍著滿腔悲痛,背著衛門真返回紫宵宮。
 
 
衛門真遺體便在晌午時火化了,眾弟子哭成一團,玉虛峰上一片愁雲慘霧。華霜站在一隅,既不哭泣也不吭聲,凝望著衛門真熟悉的臉蛋消逝在火光中,只覺這些火焰是在燃燒自己的體膚,一顆心也是遍體鱗傷。

等到火盡灰冷,一名男弟子撿起衛門真骨灰,鄭重的裝入瓦罐中。她才舉步來到鐵稜所居,向他告知變故始末,最後又道:「師父,弟子實在想不透,何以鐵心也會使本門崑崙劍法?」
 
鐵稜淡然道:「為師心想本門門戶中,定是出了內奸了。」
 
華霜一驚,道:「師父何以見得?」
 
鐵稜道:「妳還記得青兒怎麼死的麼?一劍正中肺葉,就那傷口來看,不正是崑崙劍法中一招『一衣帶水』?為師心想那時青兒定遭到魔教妖人以本門武學施加暗算,倒地裝死,等魔教妖人離去之後,才拚著最後一口氣回返紫宵宮,向為師告知此事。」
 
華霜心中雪亮,道:「當時師父明明便將青靈師哥的遺言聽得一清二楚,卻要裝得十分迷糊,原來是故意教本門奸細鬆了防備。」
 
鐵稜道:「不錯,妳舉一反三,果然什麼都逆料到了。」
 
華霜道:「那麼本門奸細,會是……會是誰呢?」
 
鐵稜道:「為師既知本門出了內奸,便不會姑息那人太久,再過一段時日,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華霜幽然道:「這年頭當真時運不濟,最近諸多不幸都降臨在本門之中,師父,門中什麼事都要你操勞,弟子真想替你分擔一切,只是弟子能力有限,有些事根本插不上手,徒然掣肘,但盼師父見諒。」
 
鐵稜甚感欣慰,道:「妳自己的事都解決不了,卻還替我傷什麼腦筋?」
 
華霜心頭打突,道:「師……師父,弟子不明白你的意思。」
 
鐵稜緩緩的道:「妳和域兒之間的私情,難道還瞞得過為師麼?霜兒,妳有什麼苦都往肚裡吞,就像江水綿綿不絕的注入湖中,遲早氾濫成災的。」
 
華霜低聲道:「師父,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鐵稜道:「也不能說是完全知道,妳和域兒的事,為師隱隱約約略知大概,料想妳本和域兒重修舊好,卻偏生岔出門真之事,妳自覺愧對於他,此刻正陷在矛盾、掙扎與徬徨無計之中。霜兒,為師說得是不是?」
 
華霜淚流滿面,道:「師父……我……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鐵稜喟然道:「這種複雜曲折的感情事,為師也不能替妳作主,霜兒,為師一直對妳極為放心,向來都不加管束,這回不也一樣?只要妳認為感覺正確,所作所為不欺暗室,那妳便放手去做吧!妳從來都不是令人擔心的孩子,往後的路,就讓妳自行決定,是福是禍,就看妳的造化了。」
 
華霜忍不住悲從中來,撲倒在鐵稜懷中,淚水滂沱而下,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

之後她又來到東方域寢居,遲疑片刻,仍是推門而入,走到炕邊,只聽東方域鼻息均勻,沉睡正酣,臉上平靜而祥和,似乎只要這麼瞧他一眼,再洶湧的心潮也會得到平息。她凝視著東方域俊秀英挺的臉龐,中心栗六,柔腸百轉,禁不住落下淚來。
 
忽然間,她冷不防轉過頭去,只見情兒站在門口,目光澄如秋水,寒似玄冰,臉上盡是不以為然之色。

華霜只覺尷尬萬分,低聲叫道:「情兒師妹。」
 
情兒將水盆輕輕的擱在桌上,道:「師姊恐怕是走錯房間了,倘使沒別的事,便請離開,恕不相送。」
 
華霜見她對自己下了逐客令,語氣充斥著濃濃的敵意,不禁激發她好強孤傲之心,道:「放心,我不會和妳爭奪域師哥的。」語畢,對二人一眼不瞧,大踏步離去。
 
當下她又來到當年和東方域定情的松林,環顧四野,空山寂寂,矯松蒼蒼,觸景生情,想起鐵稜的語重心長的教誨,想起東方域體貼入微的性情,更想起衛門真對自己情深似海,甘願為自己魂斷九泉,種種事端好似無數夢魘不時折磨著她,原本堅若磐石的意念開始冰消瓦解。
 
橫隔在她和東方域之間的鴻溝實在太深太廣了,東方域既和情兒有了白首之約,華霜便不能像從前一樣隨心所欲的接近他,縱使東方域下定決心帶她遠走高飛,但此時衛門真卻因撞見華霜失身於東方域,孤身出走,後來更為了救華霜不幸慘死,華霜更加不能對不起死去的他,更要遠遠的避開東方域,但內心卻愛他愛得走火入魔,幾乎無法自拔,這種刻骨相思和錐心折磨實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她反覆思量,終於下定決心,用劍尖在一株松幹上刻下「今朝一別,勿求重會。此情不渝,珍重萬千。」十六字,當下便悄然下山,自此足跡所至,踏遍中原大江南北。
 
域哥,域哥,我們之間的契合,只能在夢裡。倘使真有來生,我願再與你邂逅相逢,共織今生無法圓滿的鴛夢……





(蕭邦:離別曲)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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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小威的家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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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多情男子太少
2008/10/07 13:08

金庸小說中的楊過

我想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鐘情且多情但不濫情


★╮幽谷客╭☆(小說連載完畢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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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
2008/10/06 10:10

讀者看到這一章,一定會更加討厭東方域,因為東方域的確沒有什麼令人喜歡的地方,好比許多金庸迷都不喜歡張無忌這個角色,因為東方域的優柔寡斷,意惹情牽,才會襯托華霜的勇敢、果斷、堅強,華霜是我最喜歡的女角,也是本書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要是沒有華霜的存在,也就不會帶出崑崙派、鐵稜真人,以及東方域。

華霜的愛情註定是個悲劇,她的結局亦是個懸疑。因為她與東方域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他們兩人在一起,註定不會有好結果,東方域太過自私,一心只為自己利益著想,從不會顧及華霜的內心世界。然而情兒、衛門真卻讓華霜心中產生了陰影,就算最後兩人締結鴛盟,也不會像童話故事一樣,真正的幸福美滿。


風雨作家- 祝心想事成 健康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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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ho
2008/10/05 21:18
excellect job
開拓生命中的無情荒地 ____ ___ 舞出愛情中的有晴天

月下老人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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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福同享...
2008/10/05 21:06

有難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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