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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22 09:44:12瀏覽696|回應2|推薦94 | |
第十六章 《內憂外患》 凌逍遙本欲喚住她,轉念一想,又覺不妥,喃喃道:「周姑娘到底怎麼了?」當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突然之間,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一絲絲瑣碎聲響,凌逍遙聽出有異,道:「什麼人?」半晌不聞回音,於是邁步而去。 月光下只見兩具赤裸的軀體相互依偎,衣衫零零散散的攤在一旁,其中一套是白衣,竟是幽夢崖弟子的裝束。那女子被壓在男子身下,伸臂摟住男子的腰,忘情的放聲吟哦。男子目光一片漠然,似乎身下女子只是玩物,聽見腳步聲,微微瞥過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繼續未完的歡愉。 凌逍遙「啊」的一聲,霎時目瞪口呆,猶如木雕泥塑,雙足牢牢釘在原地,渾不知動彈。那女子聽見人聲,大吃一驚,只道是幽夢崖門人,不意竟是一個滿臉稚氣的少年郎,心頭微微一寬,向凌逍 凌逍遙雖不懂男女之事,但也知此事極為羞恥,不禁臉紅心跳,又急又怕,大叫一聲,扭頭便奔。他此時心慌意亂已極,腳下被石頭一絆,雙膝一撲,摔了個七葷八素,額頭撞在地上,好不疼痛。只聽身後交歡之聲倏止,那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披好衣衫,飛奔抄了過來。 只見他翩翩然立在楊柳樹下,身材挺拔,相貌俊魅,手中一把泥金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搧風取涼,冷冷的瞧著凌逍遙,臉上盡是揶揄嘲弄。凌逍遙爬起身來,只覺這人好生面熟,似乎在哪見過,心想:「這人是誰?我一定見過,在哪?究竟在哪見過?啊!他是天香閣裡的常客!」 那青年不但是天香閣裡的常客,身份更是不能和尋常富家公子相提並論,正是羅剎教少主,子午十二使的主兒,伊賀! 凌逍遙雖然認出他來,卻不知此人便是拐走冰鏡的罪魁禍首伊賀!他知此人時常出入天香閣,風流自賞,聲名狼籍,不知蕩漾了多少顆芳心,打翻了多少個醋罈子,招惹了多少貴公子的嫉恨羨妒。天香閣多半姑娘都為他心折,爭先恐後的對他投懷送抱。伊賀也不吝嗇,照本全收了,從此夜夜銷魂,直比皇帝還要驕奢淫逸,後來不知什麼緣故,他突然極少流連於脂粉叢中了,凌逍遙哪知這箇中原因竟是為了鏡兒?凌逍遙雖也時常待在天香閣裡,但他對男女之事卻是一知半解,老鴇在他身上撈不到油水,三番四次想攆他出去,卻礙於聚仙莊在當地的威望勢力,而任由他肆意出入,和伊賀流連青樓的意義迥然不同。 伊賀哈哈一笑,道:「凌逍遙啊凌逍遙,左一個蘇小小,右一個周姑娘,左擁右抱,共度春宵。妙極!妙極!」 凌逍遙知道蘇小小是冰鏡的花名,一聽此言,不禁氣往上衝,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伊賀奇道:「難道是我想偏了麼?適才你和周姑娘情意膠膠,情話啾啾,我可是聽在耳裡,一字比一字清楚啊!難道你還想賴不成?」 凌逍遙心下雪亮:「他是為了其中一個姑娘尋我晦氣來著。」立即道:「我和周姑娘之間清清白白的,你這麼說,不是玷污她的名聲?」 伊賀冷笑道:「好一句清清白白,便想將這筆糊塗帳撇得一乾二淨,沒、那、麼、容、易!凌逍遙,你在天香閣名頭也算響亮,相好哪個姑娘,我也不是不明白。嘿嘿,腳踏兩條船,這麼著,夠你快活了吧?」 凌逍遙沈住氣道:「你究竟是誰?」 伊賀斜眼冷睨,嘖嘖一聲,道:「凌公子如此裝痴喬獃,不知伊於胡底,可不太好吧?」 凌逍遙道:「恕我眼拙,我是真的不認識閣下。」 伊賀道:「不要緊。你認得這物事便好了。」從懷中取出一方湖水綠的絲帕,在空中一揚,但見那絲帕角落鏽著一對交頸鴛鴦,對角繡著一雙蝴蝶。 凌逍遙臉色一變,道:「這是……這是……你從哪兒偷來的?」 伊賀將手帕湊近心口,深情款款的道:「什麼偷不偷的,聽起來真不雅。我不妨告訴你,這是她送給我的定情信物,還對我許下了山盟海誓,你想不想聽聽?」 凌逍遙道:「那是鏡兒的絲帕,如何會在你手裡?」突然心頭一震,失口道:「我明白了,你是伊賀!」 伊賀道:「子淵讚你聰明伶俐,舉一反三,果然不是信口胡謅。你總算認出我來了,看來這方手帕對你的影響力可不小啊!」 凌逍遙給他來個充耳不聞,心下翻來覆去盡是想:「伊賀既能上得幽夢崖,想必子午十二使也在左近。不行,我不能為了一時意氣和伊賀沒完沒了的糾纏下去,得先通知幽夢崖眾姊妹要緊。」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忽然身後伊賀笑道:「連她的帕子也不要了,夠便宜我啦!」眼前一條人影一晃,伊賀手搖摺扇,笑吟吟的攔在當路。 凌逍遙冷聲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伊賀瞪眼道:「這難道還用說麼?我知道你恨我入骨,那也好,我從來便不把你當一般人看待。想不想知道這手帕的由來?嘿嘿,當日鏡兒棄下你悔婚出走,自是和我共赴雲雨巫山去了,那幾天她和我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別看她表面上總是靜悄悄的,晚上那聲音可不小啊,聽得我魂兒飄飄,骨頭都酥啦。」 凌逍遙雖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年郎,卻也知道這番話對冰鏡而言是種強烈的羞辱,怒道:「這些事想必是你憑空臆造,鏡兒離我而去,完全是為了我好,她做什麼事都身不由己,還不是拜你所賜!」 伊賀緩聲道:「好一個身不由己,鏡兒是什麼出身,天香閣又是什麼地方,你總不會不知道吧?我說凌逍遙啊!你也別自作多情了,鏡兒身在藏污納垢的妓院裡,面對形形色色的各種嫖客,難道還能守身如玉?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凌逍遙怒不可遏,抽出竹棒,喝道:「廢話少說,手下見真章吧!」 伊賀等的便是這一句,寒光一閃,刀已出鞘,笑道:「慢來,慢來,想入鏡兒香閨,也不必這麼性急吧?」凌逍遙更不打話,一躍上前,揮棒向他打去。 伊賀見他棒勢柔中帶勁,高深莫測,立時展開畢生絕技「風流快刀」,刀法甫開,隨即刀光綽綽,縱橫交織成一片片光影,直將兩人的身形團團裹住。伊賀單刀如光似電,如魅似影,瞬息萬變,片刻間已連攻數十刀。 但見他出刀根本談不上個別招數,招與招之間更是天衣無縫,從頭到尾一氣呵成,只剩下一柄單刀和一片勁光融會貫通,一刀快過一刀的連綿攻擊。凌逍遙看不見他如何出刀收勢,也瞧不出任何破綻,只感到他出刀凌厲無儔又是迅不可當,猶如立身在狂風巨浪,竹棒也在他強勁的刀風下有如一片落葉盤旋飄舞。心想今日是遇上勁敵了,此番交手,實決生死存亡,當下一刻也不敢疏虞,專心一志的閃避卸力,從對方動向中找出空隙,伺機反攻。 驀地凌逍遙一瞥眼,見到草叢中一人平身而臥,全身赤裸,胸口傷口血如泉湧,雙目圓睜,已然斃命,正是方才和伊賀歡好的幽夢崖弟子,他一怔之下,怒道:「你幹麼殺了她?」 伊賀奇道:「我殺了她,卻又如何?」 凌逍遙滿臉通紅,道:「你們方才不是……不是很要好麼?」 伊賀笑道:「我伊賀生平不知玩弄多少女子,區區一個黃毛丫頭,我豈會放在心上?我和她不過只是逢場作戲,為了引你過來罷了。」 凌逍遙大怒,道:「人家心甘情願從你,你怎麼可以下此毒手?」 伊賀笑道:「這姑娘又不是你親妹子,幹麼你拚死要做我的大舅子?」 凌逍遙雖然不懂,但也知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定然不是什麼好話,也就不說什麼「她又不是我妹子,我為什麼要作你大舅子?」之類的話來自取其辱了。 轉眼間雙方已拆了數百招,兩人身上都是大汗淋漓,長衫盡濕。伊賀卯足全力,仍無法立即將凌逍遙制服,當下再也不敢輕敵,收起了初戰的笑謔隨便,表情盡是難得一見的嚴肅認真。 伊賀究竟比凌逍遙年長,以異於等閒的身份,自六歲便經歷過不少腥風血雨,也被迫接受各種密集的嚴苛訓練,輕功、刀法、內力自比凌逍遙略勝一籌,兼之凌逍遙一開始就先被激怒,心浮氣躁,正是犯了武學大忌,一開始便已輸了七成。數百招過後,凌逍遙漸漸落於下風,隨即都會命喪伊賀刀口。 突然伊賀大喝一聲:「著!」 凌逍遙眼前寒光一閃,跟著左肩劇痛徹骨,「噗」的一聲,伊賀已將單刀插入他的肩頭。伊賀一刀甫中,隨即拔起,右腿鴛鴦連環,「碰」的一聲,將凌逍遙踢倒在地。凌逍遙身下是一條斜長的山坡,登時身不由主的滾將下去,耳邊依稀聽得伊賀痛快淋漓的笑聲:「哈哈哈,凌逍遙,你憑甚麼跟我爭奪鏡兒?論武功,你是我手下敗將;論外貌,你那張閨女花旦般的娃娃臉又豈能和我相比?論家世背景,小小聚仙莊,我伊賀還不放在眼裡。你所長者,不過是和她認識較久,就憑這項,便想贏得美人芳心?你和我相比簡直天差地遠,我勸你還是別癡心妄想啦!等我和鏡兒成婚,不會忘了請你喝杯喜酒的。」 凌逍遙滾到坡下的山坳中,左肩傷口血流不止,在坡上曳出一條紅線。他後腦撞到了山石,眼前一黑,耳邊再也聽不見伊賀嘲弄之聲,登時暈了過去。 次日天未明,袁彤、李厘、周詩涵等人都已梳洗完畢,坐在大廳上用早膳,等候清怡到來。周詩涵見凌逍遙徹夜不歸,難免焦躁不安,站在廳上翹足引領,喃喃的道:「凌公子,你究竟上哪了?怎麼還不回來?」 袁彤走過去握住她纖手,道:「周姑娘,你也不必太擔心了,我想小七只是到處走走,很快便回來和我們會合。」 李厘也道:「是啊!小七這鬼靈精最愛到處亂跑,我們都習以為常了。」 兩人不住口的軟語相慰,周詩涵也只能回座稍候,望著桌上的清菜豆腐,心中怔然發思:「我昨晚對他那麼兇,他和我賭氣不回來麼?」袁彤和李厘見了她這般喪魂落魄之色,相視一眼,唯有苦笑。 飯到中途,忽然一人踉蹌入廳,正是清怡。眾人見她一臉狼狽,嬌喘連連,同時過去照看。知客莊一名女弟子清光道:「清怡師姊,究竟發生什麼事?」 清怡急道:「門戶生變,眾姊妹鬧得不可開交,南婆婆閉關未出,快……快和我一道上去坐鎮。」 但見殿上眾女鬥得甚酣,出招狠辣,竟是九死一生的打法,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五具屍體,處處都是怵目驚心的打鬥痕跡,一旁也有人重傷不支,苟延殘喘,眼見活不長了。清怡心頭一凜,高聲道:「住手!」眾女劇鬥未果,哪裡理會她的號令? 清光一顆心禁不住的怦怦亂跳,忙道:「清怡師姊,究竟發生什麼事?」 清怡道:「大家得知魔教妖人兵臨城下,全是衝著南婆婆一人而來,因此清海她們便吵著要把婆婆交出來,好免去幽夢崖滅門一劫。清痕等人說什麼也不肯,從適才便大吵起來,想不到我方才離開,姊妹們便打起來了。」跟著又朗聲叫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事不好商量?快快罷手,眼下應當齊禦外侮,不能同室操戈啊!」 忽聽刀光劍影中一個聲音冷笑道:「說得倒是動聽,什麼齊禦外侮。呸,子午十二使是什麼人物?單憑我們幾個女子便能周旋得了麼?」 清怡俏臉一沉,凜然道:「清竹師妹,難道妳為了苟且偷生,便能忘恩負義,出賣同門麼?常言道:頭可斷,義不可衰。婆婆平日待我們如何,妳總不會不明白吧?」 清竹憤然道:「那老太婆執拗偏心,眼裡只有你們幾個,恐怕我叫什麼名字,她也說不上來呢。」 清怡道:「即便如此,婆婆也是我們師伯祖,我輩豈能出賣她老人家?」 清竹道:「南婆婆這人來歷不明,自稱上兩代的弟子,全是鬼話連篇,狗屁不通。」 清怡雖然生性溫和,處處不與人爭,但她對南婆婆敬若天神,聽了這話也不禁微微生氣,道:「妳休得胡說八道,婆婆若非本門先輩,又豈會如此關照咱師姊妹?」 清竹道:「我胡說八道?嘿嘿,想必妳定是不知。我曾親自翻閱本門歷代弟子的名冊,翻來覆去也找不到南婆婆這號人物,此事清樂和我有目共賭,若妳信我不過,大可問她。這老太婆不但在此呼風喚雨,更要我們對她奉若天神,皇帝老子也沒她這般神氣活現。」口中說話,手腳片刻不緩,驀地一聲清嘯,長劍已穿過一名女弟子的胸口。那女弟子失聲慘呼,身子幾晃,橫臥在地,幾下抽搐,眼見是不活了。 清怡「啊」的一聲,悽然道:「清雪師妹!清竹,妳竟忍心下手?妳……妳……」她從不疾言厲色,即使怒火攻心,語氣仍是平淡如水。 清竹冷聲道:「這幾年妳仗著南婆婆庇蔭好不威風,拉攏眾姊妹唯妳是從。這當兒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清雪的下場便是妳的下場,接招了。」 清怡終究不願自相殘殺,索性長劍一拋,面臨清竹進攻,只是展開輕功提縱術一味避讓。清竹見她寧可赤手空拳也不願發一招半式,一愕之下,隨即自通:「好啊!這賤人存心瞧我不起。」陡然戾氣劇增,出招更狠了。 這麼一來,清怡便猶如疾風敗絮,洪濤孤舟,處境險象環生。知客莊的三名女弟子都和清怡交好,這時見清竹痛下殺手,全然不顧同門之誼,清怡在她追魂奪命的攻勢下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均生起敵愾之心,一使劍,二使鞭,一躍上前,為清怡助陣去。 這時幽夢崖內鬨,大殿上亂成一團。霎時「嗆啷啷」、「忽喇喇」之聲不絕於耳,夾著幾名女子斷斷續續的呼痛之聲。周詩涵花容失色,只急得搓手跺足,不斷叫道:「各位師姊,別打了,別再打了,求求妳們罷手吧。」轉過頭來,對袁彤道:「袁姊姊,請妳想個法子,讓她們別再打啦!」 袁彤從適才便不動聲色,腦海已將大致情況條分縷析:清海那一派的人趨炎附勢,執意出賣南婆婆,分別是此刻正和清怡相鬥的清竹、左首邊方才賜死一名女弟子的清樂、還有近前一個瓜子臉的女子清之;然而另一派輕生重義,誓死抵禦外侮,便是清怡、清痕、盪槳渡湖的清弄、被清竹刺死的清雪,知客莊三名女眷:清光、清湖、清樹。 她不待周詩涵言畢,立即驅身上前,瞬息間已躍入了雷池,身子東一晃,西一竄,如魅似幻,飄忽無邊。周詩涵、李厘隨伺在側,幾乎都望不著她身形了,陡地眼前一花,卻是袁彤回到原地,她懷中已多出數柄利刃,刀劍索鞭,嗆啷啷一響,全都被她毫不客氣的拋在地上。 眾女呆然一陣,這才瞧清是袁彤所為。這下徒手奪白刃,顯露一手高明功夫,莫不令人嘆為觀止。 清竹橫了袁彤一眼,心下頗為忌憚,道:「幽夢崖外賓止步,是誰壞了規矩?」說著一雙冷目落在清怡面上,明顯不給她臺階下。 清怡淡淡的道:「清竹師妹心中,難道還記得本門規矩?」 清竹指著袁彤道:「清怡,這外人是誰?上咱們總壇做什麼?」 清怡尚未答話,一旁的清樹忍不住喝道:「清竹,好歹清怡也是妳師姊,說話放客氣些,免得讓人 清竹陰惻惻的道:「眼下咱們都自身難保了,還論什麼輩分禮儀?我不也是妳師姊,妳對我說話也不見得如何客氣了。」 清湖接口道:「妳如此卑劣行徑,配讓我們叫一聲師姊麼?」 清竹怒道:「小賤人,妳說誰卑劣來著?」 清湖「哼」了一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妳總該聽過吧?」 清竹怒火更熾,本想一劍殺她痛快,但五指空空,才想起兵刃已被袁彤奪去,只能惡狠狠的瞪著她。清怡皺眉道:「妳們兩個,這時候還拌什麼嘴?本門此刻處境岌岌可危,應當齊心抵禦外敵才是,妳們武功練到今日,為何便是想不通呢?」 清湖聽她語氣微有嗚咽之聲,當下幡然醒悟,心想她最不願見到的便是同室操戈的場面,自己卻在此時和同門師姊作無謂之爭,實在好生歉疚,於是道:「清怡師姊,妳所言即是,都怪師妹太過無知了。」 清怡溫言道:「妳能有所頓悟,尚且不遲。清竹師妹,迷途未遠,猶可知返,你心中的偏念,何時方拋?」 清竹欲待反唇相譏。清樂搶著道:「清怡師姊,妳倒是挺會搧動人心,手段委實高明,教我等望塵莫及,欽遲萬分!」 袁彤見說話之人不過是個十五六歲少女,年紀方稚,卻已口齒伶俐,說話老氣橫秋,適才她辣手戕害同門,眼皮也不見得眨過一下,此時又含針帶刺的譏諷其師姊。袁彤俊眉微蹙,心想自己本是為了平息幽夢崖和羅剎教的紛爭而來,卻陰錯陽差的捲入另一場風波,此刻凌逍遙又是行蹤未卜,種種枝節變故,那也真是始料未及了。 清怡幽幽一聲輕嘆,道:「妳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我只希望眾姊妹能夠團結一致,共同鎮守師門,別讓宵小之輩欺侮到咱們頭上。」 清竹忽然厲聲道:「清怡,妳若不想成為本門的千古罪人,便趕緊交出南婆婆,那麼一切也好商量,咱們仍當妳是大師姐。」 清怡蹙眉道:「師妹,這我可糊塗了。我誓死抵禦外侮,維護本門忠義,如何算得千古罪人?」 清竹冷冷的道:「妳不交出南婆婆那外人,便是陷本門於水火,置眾弟子生死於不顧。倘使幽夢崖因此覆沒,妳如何對得住泉下的祖師爺?」 清怡正色道:「南婆婆就算並非本門中人,總算恩師仙去之後,一直都是她在打理本門諸務,亦是對咱們垂賜青目,照拂有加。單憑這點,咱們就算為她赴湯蹈火,那也在所不辭。再者倘若咱們為了苟且偷生,而妥協於魔教妖人的淫威之下,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要眾姊妹如何在江湖立足?又於我幽夢崖數十年清譽作何影響?」 清竹道:「清怡,枉妳身為大師姊,卻如此不識大體,眼下關乎的並非一己榮辱,而是整個幽夢崖的興衰存亡,妳忍心見到祖師爺苦心孤詣一手創建的幽夢崖毀於一旦麼?」話聲愈來愈響,說到這裡,已聲色俱厲。 清怡心頭騰的一震,黯然道:「妳以為我樂意見到這一步麼?倘使魔教妖人存心跟咱們為難,那也是幽夢崖運數使然,大夥兒一同引頸就戮便了。」 清竹面色一沉,森然道:「這麼說來,妳是決定一意孤行了?」 清怡道:「我才該勸妳懸崖勒馬才是。」仰首一聲輕嘆,又道:「師妹,咱們有緣成為同門手足, 清竹聽她這番曉以大義的話語,心中隱隱感到一陣悔意,但這悔意一閃即逝,隨即怒向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喝道:「休得廢話,便因妳執迷不悟,才使本門即將大禍臨頭。妳約了兩個外人作臂助,那也罷了,大不了一擁而上,別以為人多勢眾,便能教我先自怯了。」 清怡輕輕的道:「妳若不肯罷休,大可一劍殺了我,只消妳不再打婆婆主意,不再妄動一己偏思,縱使賠上我這條小命,又算得了什麼?」 清竹道:「好,我夢寐以求便是這一刻。嘿嘿,多謝師姊成全。」一聲清叱,五指成爪,如鬼似魅向清怡胸口抓去。這一爪力似穹廬,旁敲側擊,連清怡身周退路也封住了。 這下變起倉促,怡派等人無不脫口驚呼。清竹這一爪乃是本門最凌厲的一招,叫作「魂飛天外」,意思是一招既出,絕無倖存。其出手狠勁,那也可想而知了。怡派眾女驚呼之際,清竹手爪已至,便是搶前施援,也是分身不及。倘使眾女不事先出聲呼叫,立即一擁而上,或許還能逼清竹緩手。但眾女江湖閱歷甚淺,又乏應變之才,在這火燒眉睫的節骨眼上,哪裡料得其中關鍵? 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條長鞭破空而來,「咻」的一聲,纏住了清竹手腕。清竹只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將自己掌力一帶,登時身不由主的被長鞭拖去。 這下眾人均瞧在眼裡,使鞭的正是袁彤。原來她見清怡篤信死義,志節丹誠,面對幽夢崖變生肘腋 袁彤下手畢竟也懂分寸,待清竹離己莫約一尺之時,立即卸去拉力。清竹「啊」的一聲,突然如脫黏纏,穩穩的站在原地,如此一來,倒像是清竹先站穩腳步,袁彤在撤去鞭力。 袁彤隨即拋下軟鞭,冷冷的道:「令師姊好言相勸,何以姑娘執迷不悟?不聽金石良言,已是不該,反而向令師姊痛下殺手。如此以怨報德,豈非禽獸無異?」 眾女掩面驚呼,煙塵中只見大殿上多出了十來個漢子,正是十二使和伊賀。另有一對中年男女,瞧模樣似是夫婦,和十二使作一路。這幾人齊至,清竹、清海、清之、清樂便紛紛靠了過去。 清怡一見那對夫婦,忍不住呼道:「師伯,師叔!」眼前二人,赫然便是幽夢崖叛徒、第五代弟子,玄宿和玄慧。 當年周玄尊歸天之後,崖主一職空缺,這二人帶頭作亂,鬧得風雨飄搖,後來被南婆婆制服。二人心懷不忿,隨即與師門一刀兩斷,絕塵下山。此次重返舊地,不意竟是如此光景,那也真是眾所難料了。 玄宿冷笑道:「誰是妳師伯了?我此身已歸附羅剎教,早在許多年前我便與幽夢崖毫無瓜葛了。清怡,妳也該改口換個稱呼了吧!」 清光怒道:「枉我還叫過你一聲師伯,想不到你竟背叛師門,和魔教妖人同流合污。哎喲,我明白了,難怪魔教妖人能夠如此輕易上得總壇,我還道有什麼通天本領呢!原來還不是靠了本門棄徒作內應,否則我幽夢崖總壇玉皇大帝也難以上得,何況竟是一群跳樑小丑?」 玄宿急在伊賀面前立功,聽這話有損本教,立時搶上前去,發掌便向她胸口拍去。他武功不知比清光超出幾倍,滿擬清光絕計閃避不及,清怡等人也難以護全,哪知手指尚未觸及清光衣衫,陡然眼前寒光閃動,只聽「鐺」的一聲,雙劍相交。玄宿只感到前後兩股大力撲擊而來,自己夾在中間險些便立足不穩了,忙使「千斤墜」穩住馬步。便在此時,前後兩條人影各自向後躍開,正是卯神和袁彤。 當日冰鏡棄婚逸去,便一直與伊賀等人在一起,直到一日經過泉州油菜花田,不知如何便不省人事,醒轉後鏡兒便不見蹤影。想他堂堂少主身份,竟在荒郊野外和十二使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夜。這事引為他畢生之奇恥大辱,幾次三番想下令派人追查,卻覺此事實是難以啟齒,一直隱忍至今,方見下手之人,卻因形格勢禁,無論如何也不敢當眾提及當日之事。 他自不知袁彤僅以一隻尋常蝴蝶便輕輕鬆鬆的制服自己一行人。原來油菜花田蝴蝶眾多,袁彤隨手捉了一隻,在其翅膀上下了『迷宵粉』,蝴蝶飛過魔教眾人身旁,自將身上粉末帶了過去。『迷宵粉』無色無味,藥性極強,中者速暈,雖跟一般迷藥無異,卻妙在她如此高深莫測的下毒手法,魔教等人均非泛泛之輩,卻怎料得到眼前飛過的一隻蝴蝶竟是大有文章? 清怡淡淡的道:「本門禮儀,因人而施,接待面目可憎、圖謀不軌的惡客,自用不著禮數。」 伊賀搖扇道:「妳說我面目可憎,那是妳尚未熟悉我,若是妳和我共度一宿,自會就此對我大大改觀。」 清怡臉上微微一紅,心想:「這無行浪子說話總是沒個正經。」 伊賀揶揄一笑,左顧右盼,道:「搞了老半天,正主兒還是不肯現身,是否要我派人過去請啊?」 清怡整容道:「我等技不如人,但是視死如歸,要想帶走婆婆,卻不是那麼容易。」說話時正氣凜然,當真有俯仰百世,空前絕後的英雄氣概。 她們明知此仗絕無勝算,單是玄宿夫婦便極難對付,更何況子午十二使虎視眈眈的隨伺在側,隨時都會暴起殺手。這時危難當頭,人人反而精神大振,早在此刻之前,他們便將生死置之度外,別說此時只有十二使等高手,就算天下英雄齊至,又不過只是個死罷了。比起忠義兩字,死又算得如何? 袁彤見大殿上片刻間已刀光劍影,眾女在十二使間穿梭來去,不出幾招便已成一敗塗地之狀,隨時都會頸血濺地,忙道:「李厘,咱們也上。」李厘應了一聲,當下兩人飛身上前,躍入雷池之中。 驀地背後一條鐵鍊夾著勁風襲了過來,鐵鍊未至,袁彤已知來勢非凡,急忙矮身避過,同時又向前邁進丈許。不料那鐵鍊竟從半空中回捲過來,如影隨形的撲向袁彤面門,勁風打在她面上,火辣辣的甚是難受。袁彤急忙持劍橫掃,向鐵鍊斬去,那鐵鍊不等劍到,一溜煙的縮了回去。袁彤側目瞧那持鍊之人,正是子淵。 她夾在三大高手之間,處境已猶如汪洋孤舟,颶風殘葉,加之子淵鍊長勢強,卯神劍術卓絕,酉容毒蛇纏鞭,前二者已非其匹,後者投鼠忌器,她在兵器上佔了劣勢,幾乎已到了任人宰割的局面。 便在此時,陡然間一柄鐵尺飛出,擊落了清竹手中兵器,便在這刻不容緩之際,清怡由生到死走了一遭,情形險到了極處。清竹怔在當兒,瞧向那持尺之人,卻是戌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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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