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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16 18:55:21瀏覽777|回應2|推薦83 | |
第十三章 《癡人落魄》 墨貍邊打邊退,由林萍珊暫作抵擋,這時退到室外,地板沒設置機關,木偶再也攻擊不到。但見林萍珊仍在石室中央,獨自面對十來尊木偶,時而履險如夷,時而險象環生,忙道:「小朱兒,快退啊!」 林萍珊見墨貍已脫險,便不再戀戰,攻守之餘,足尖不忘倒退,不一會也退出室外,倚牆而立,口中嬌喘不息。 墨貍「哎喲」一聲,坐倒在地。林萍珊道:「你不要緊吧?」拉上他褲管,見他小腿處一個碗口來大的瘀青,腫脹不堪,似乎只要稍微觸碰便會破裂濺血。 林萍珊皺起眉頭,道:「看來不太樂觀,那機關木偶下手真狠。」 墨貍道:「不知道還能不能行走,不管了,就算廢了一條腿,我也要逃出生天。」 林萍珊道:「你儘管安心!我這兒有上好的傷藥,對付瘀青腫傷最靈驗了。這藥是二寨主送給我的,平時也用不著,今日正好派上用場。」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倒出適量藥膏,均勻敷在墨貍傷口上,再撕下一幅衣料,細心的替他包紮傷口。 墨貍顰眉咬牙,初時傷口如熱鐵絡膚,火辣難當,到後來漸漸沁涼舒暢,想是傷藥起了良效。林萍珊道:「你現在覺得如何?」 墨貍道:「好多了,二寨主的靈藥當真神奇無比,傷口完全不疼了呢。」 林萍珊微微一笑,道:「這個自然,你現下站起來試試。」 墨貍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當下便站起身來,小腿處感受不到一絲異狀,走動自如,便似不曾受傷一般。墨貍笑道:「小朱兒,多謝妳啦!否則我拖著一條傷腿,只怕連累了妳。」 林萍珊道:「你這人婆婆媽媽得緊,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千恩萬謝的。你瞧石室裡的機關木偶, 墨貍道:「天無絕人之路,咱們靜下心來思索,一定能化險為夷的。」 林萍珊「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十分樂觀,那麼你說,該如何化解眼前窘境?」 墨貍一語不發,遊目望向室內靜止肅立的木偶,苦思良久,心想:「倘若是小七,他會怎麼做?他聰明伶俐,會怎麼度過眼前難關?」 林萍珊有心瞧他如何化險為夷,便不說話干擾他思考,但見他時而筆劃雙手,時而皺眉踱步,顯是無所適從,不禁微感不耐。墨貍突然靈機一動,拍手道:「有啦!」 林萍珊笑道:「你這人腦筋時靈時不靈的,也不知靠不靠得住。說吧!這回又是什麼陰謀詭計?」 墨貍道:「非也。此乃江湖救急之錦囊妙計,只不過不曉得是否管用,不過反正也別無他法,不如放手一試,能否成功,便靠運氣了。」 林萍珊哦的一聲,道:「這倒要洗耳恭聽了。」 墨貍緩緩的道:「妳瞧,每一尊木偶雙手都持有兵器,是不是?我留意過了,佈置機關者心思極為縝密。他讓每尊木偶各持槍棍,已事先量好兵器的長度、攻擊的距離,再讓每尊木偶攻到的位置,其兵器恰好得以擊中入室者。若將木偶兵器拿掉,變得只能以一雙光溜溜的拳頭攻擊,那麼其間的差距卻不能沾上來者一絲半寸的肌膚了。況且木偶並非活物,不懂隨機應變,因此才能被咱們操之鼓掌,這點倒是咱們佔了優勢了。若當真躲不過木偶拳擊,只好揮劍削其雙腕,只不過這麼一來,木偶機關不免全軍覆沒,也枉費了機關主人苦心經營的一番成就了。」 林萍珊琢磨他隻字片語半晌,道:「也真虧你想得出來,但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適不適用,還是未知之數。」 墨貍道:「不試試如何得知?第一步便是奪下木偶手中的兵器,它們手無寸鐵,無論如何都是對咱們有益無害。」伸手便要解去腰帶。 林萍珊面紅耳赤,驚道:「喂,喂,你幹什麼?」本能的轉過臉龐,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向他多瞥一眼。 墨貍奇道:「我手中沒有長索,只好用衣帶將就一下了。小朱兒,妳幹什麼發這麼大脾氣?」 林萍珊忸怩道:「我……我沒事。你已解下衣帶了,趕緊將那十來尊木偶手中的兵器擊落吧!」 墨貍衣帶在手,早已蓄勢待發,向準了最左側一尊木偶,衣帶揮出,卻蜻蜓點水般拂過木偶手臂。 林萍珊柳眉微蹙,道:「你不成。衣帶給我,讓我來試。」她旁觀者清,自能推敲其中道理,從墨 墨貍大喜,豎指道:「小朱兒,真有妳的。」 林萍珊道:「你這人有時遲鈍呆板得可以,有時卻又機靈得讓人刮目相看。喏,你揮衣帶時,切不 墨貍「啊」的一聲,道:「這是不是有意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陰的道理?」 林萍珊微笑道:「差不多吧。」 其實墨貍也並非愚笨到家,只是一人身陷絕地時,強烈的潛意識為了求生,往往會有異乎尋常的表現。他適才為了推敲木偶機關的破綻,實是窮思竭慮,一得破陣訣竅之後心神狂喜,連續兩次心神激盪,則不免又恢復初時的渾渾噩噩。 墨貍接過衣帶,照著林萍珊所言,心如止水的拋向木偶右手的長棍,便似無意間見到空中飛舞的蝴蝶,隨心所欲的揮網捕捉,均有異曲同工之道理。這麼一來,果然順利的將長棍擊落在地。他當下又連試幾次,雖然偶爾揮帶落空,但總算熟能生巧,一次比一次進步。這時多數木偶手中的兵器都給墨貍捲落,木偶也不懂得撿拾,任由地上槍棍狼藉。 但有些木偶離得稍遠,衣帶便揮之莫及,反正前面木偶失了兵刃,已不足為懼,當下墨貍拔步入內,木偶隨即如常攻來,墨貍也無須閃避,木偶雙拳也欺不上來。他站在一個定點,將後面木偶手中兵刃一一擊落在地。林萍珊心滿意足的連連點頭,道:「小貍子,加把勁兒,剩最後一柄長槍啦!」只聽「噹」的一聲,最後一尊木偶長槍脫手,順勢落地。 墨貍喜道:「大功告成啦!」收回衣帶,重新縛在腰間。 林萍珊拍手歡呼,道:「你瞧這些木偶自顧自的打來打去,也不知根本沒打中目標,真比畜生還要無知。」 墨貍道:「小朱兒,雖然木偶沒了兵器,但妳還是萬事留意。」 林萍珊應了一聲,飛足一點,入了石室中。她足尖落地,當下便有一尊木偶向她襲來,木偶拳頭在她面前一晃,帶過一道勁風,秀髮飛揚,卻沒有沾上她一縷肌膚。林萍珊根本用不著躲閃,也能行走自如。她又向前邁了一步,這次兩尊木偶左右開弓,少了兵器輔助,再精妙的招式也無法發揮極致,加之無論林萍珊腳踩到哪,木偶均有固定的攻勢。就像一位武林高手,捨卻了最擅長的兵器,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狹窄的圈子裡與人過招,再強的武功也只是無濟於事。 雖然木偶仍是成群結隊的截去了後路,但手無寸鐵,實已不足為懼。林萍珊也無須掛慮,一路通行 墨貍心想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木偶雖失了兵刃,但身在敵營,還是步步為營為妙,本要一路護送林萍珊離開,不意她根本用不著保護,飛也似的到外頭去了,當下也跟著邁步出室,但見木偶群起而攻,一如適才般揮拳成空。墨貍只覺得又是笨拙,又是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飛奔來到林萍珊 林萍珊笑道:「這關卡多虧有你。小貍子,這地方愈來愈有趣啦!我從未經歷過如此刺激的冒險呢,想想當真心有餘悸,咱們再往下走吧!」 墨貍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當下唯有一笑置之。石室之後是一條燈火幽微的通道,地面傾斜,路呈下坡,塵埃瀰漫,濕氣蒸騰。二人方才脫險,此刻卻也不敢大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手中長劍緊握,唯恐天外飛來橫禍,避之不及。 墨貍忽然大叫一聲:「注意,有東西來了!」果聽身後轟隆隆作響,林萍珊回頭望去,遠處一顆巨石沿著通道急滾而來,不禁白了臉色。這通道甚窄,別無它路,大石滾來便無處可避。墨貍叫道:「跑啊!」 二人此刻生死僅懸一線,各自展開輕功,頭也不回的拔足狂奔,只盼前方另有出路,否則當真要淪為石下一攤肉泥了。二人腳下愈來愈快,通道愈來愈傾斜,大石更在身後窮追不捨,且隨著地勢逐漸迫近,在這九死一生的關頭,二人心中都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驚懼。 林萍珊忽地腳下一個顛簸,伏地摔倒,回頭見大石將近,劣勢迫在眉睫,忙叫:「小貍子,你快走!」 墨貍心頭一凜,連忙回身抱起她來,只不過耽擱了片刻,大石又離得更近了。 有道是禍不單行,墨貍忽地臉色大變,前方竟是一堵厚牆,連絲通風縫隙也沒有。這時大石離身不過幾尺,生死差之毫釐。林萍珊忽道:「跳了上去。」 墨貍聽了這話,倉促中不暇思索,待大石將至,提氣一縱,躍上半空,說時遲那時快,大石正好撞上石牆,而墨貍也穩穩的落在石上。 墨貍躍上之時,原以為定撞個滿頭包,不料頂上竟是中空,向上望去,是個向內延伸的幽穴,裡頭似乎別有洞天。 林萍珊見他目發異光,順著他目光望去,頂上好大一個窟窿,並非天生,乃是人工開鑿而成,只聽墨貍道:「小朱兒,我明白啦!」 林萍珊道:「怎麼?」 墨貍道:「設置機關者當真深思熟慮。他在此設計滾石,並非存心置人於死地,才沒鋪設後路,乃是要我們自行發掘。說來真巧,若非你要我躍上,我還不知上頭另有捷徑呢!」 林萍珊嘆道:「傻子,這不是巧合,大石壓境,後無退路,任誰都要跳上保命,只要跳上去,便自然能發現洞口所在。」 墨貍道:「洞穴裡肯定又是另一道關卡。小朱兒,咱們上去一探究竟。」提氣一縱,左足往前一跨,踩到了實地。林萍珊跟著躍上,舉起火摺,藉著溶溶火光四下打量一番。這岩洞甚是寬敞,洞裡黑壓壓的不見盡頭,不知究竟有多深。 步行也有一段距離,正奇怪此處怎沒有機關作祟,忽然迎面一柄斧鉞襲來,二人大驚失色,矮身避開,但聽咻咻咻之聲不絕,洞裡不斷飛出斧鉞,竟似有隻強弓連珠發射硬弩。 墨貍大叫:「退後!」展開輕功,拉著林萍珊縱身後躍丈許。 林萍珊早已花容失色,舉起長劍勉強一格,虎口被斧鉞震得發麻,長劍脫手,落在身後十尺有餘。 墨貍已看出斧鉞來勢凌厲,當下拋下長劍,迅速拾起飛落在地的斧鉞,雙手輪流抵禦,片刻間已擋下了數道攻擊。林萍珊見他獨力勉撐,情勢猶如奔車朽索,忙也拾起斧鉞來助陣。 莫約半盞茶時分,飛鉞漸止,到最後已不見狙擊。墨林二人總算卸下心中巨石,回想適才九死一生的局面,相顧悚然,見到彼此額上碎汗淋漓,目中凝聚著舟行巨浪般的恐懼和臨深履薄般的謹慎,兩人有生以來,有過如此心驚膽戰的經歷實是屈指可數。 林萍珊一屁股跌坐在地,喘道:「小貍子,咱們歇一忽兒吧!這麼刺激的關卡,委實令人吃不消。」 墨貍心想眼前更不知安排了多少機關,小朱兒與小七話都沒搭上半句,沒必要為他涉險犯難,於是道:「也好。小朱兒,妳先喘口氣吧!我去前面探路。」雙手持斧,向洞裡走去。 林萍珊呼道:「小貍子,你別走太遠。」 墨貍道:「我快去快回。」語畢,洞裡死寂的黑暗已吞噬了他的背影。 墨貍這一去,便如同石沉大海。林萍珊左等右待,翹足引領,只差沒望穿了洞穴,心頭陡然惴惴不安,直覺墨貍一定出了什麼閃失,當下拾起長劍,向洞裡飛奔而去。 林萍珊邊奔邊叫:「小貍子,小貍子。」心想:「這裡別無去路,小貍子會上哪去?他若身遭不測,沒道理一點動靜也無。」 正沉吟間,忽然腳下一空,底下竟是個陷阱,上頭滿佈利刃,在黑暗中森然發光。林萍珊腦海一片空白,暗叫:「我命休矣!」
墨貍微笑道:「妳醒啦?」扶她坐起身來。 林萍珊又是歡喜,又是驚訝,道:「你沒事,太好了,謝天謝地。這是哪兒?我……我可是死了麼?」 墨貍「呸」的一聲,低咒道:「別烏鴉嘴!我也是掉進陷阱裡,險些便一命嗚呼了,多虧龍先生和季先生即時相救,才得以撿回一條小命。」 林萍珊奇道:「龍先生?季先生?」目光瞥去,兩個身形魁梧的青年漢子比肩而立,一個英俊爽朗,眉目含笑,正是龍追飛;一個長眉俊目,銳面薄唇,神態陰冷,目光定定的落在林萍珊身上,半晌才死氣沉沉的吐出一句:「妳好。」 林萍珊瞪眼道:「你是誰?小貍子,龍先生,我被你們搞糊塗啦,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墨貍道:「龍先生,這一切都是你著手安排,還是由你告訴她吧!」 龍追飛笑意吟吟,道:「林姑娘,妳可知我身旁這位朋友是誰?」 林萍珊有種被戲耍的直覺,慎道:「你沒告訴我,我又不是玉皇大帝、觀音菩薩,如何猜得著?」 龍追飛笑道:「便是玉皇大帝、觀音菩薩,也不一定能夠洞悉一個人的身份來歷。我告訴妳吧!我這位朋友姓季,名叫胤天,乃是在此裝神弄鬼、佈下機關的主人。」 林萍珊哎喲一聲,跳了起來,恍然大悟,指著季胤天叫道:「原來把我們折騰得死去活來的,便是你這臭小子!」 季胤天道:「不關我事,妳要怪,便怪引你們踏入城隍廟的那個人吧!」語氣平淡如水,彷彿對世間上任何事都是漠不關心。 龍追飛又道:「老弟,作哥哥的也是為你好啊!你在這兒一住便是半載,想必日子厭悶得緊。我才給你找來兩個娃兒,讓你充實充實。」 季胤天嘿的一聲,道:「那我豈不是該對你感激涕零啦?我之所以離群索居,自是有我一番道理。你不懂也就罷了,反而三天兩頭找人前來搗亂,我說老兄,你是否日子太過清閒,才來找我麻 龍追飛陪笑道:「你怎如此說話?老弟,咱們好兄弟一場,我便是懂你,才不忍見你寂居在此,日復一日的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季胤天悠悠的嘆了口氣,道:「我很好。你們都出去吧!我還有事要忙。」 龍追飛道:「好吧!改日我再來探望你。林姑娘,墨兄弟,跟我出來。」 林萍珊只覺二人言語簡直莫名其妙之至,不只二人莫名其妙,連自己和墨貍來城隍廟銳身走險也是萬分莫名其妙,橫了季胤天一眼,才和墨貍隨著龍追飛腳步出了室外。 龍追飛領著二人東一彎,西一拐的踏著地下密道,從杏子林東北角的一個暴天棺材中爬出,原來竟是通到一座亂草墳地,龍追飛闔上棺蓋,順手將長草撥了過來。這塊地草高及膝,亂石迫人,也不知多久無人涉足了。 林萍珊環顧四周,又是害怕,又是憤懣,只覺這人當真莫名其妙,忽聽龍追飛道:「林姑娘,墨兄弟,累你們受驚了,我在此表達我的歉意。」說著躬身深揖。 林萍珊本來滿腔怒氣,正要發作,這時見他打躬作揖,當下也不便深入追究,搖手道:「龍先生,反正我二人也沒什麼大礙,這事你就別耿耿於懷了。我還是不太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你告訴我吧!也許我覺得合理,氣就跟著消了。」 龍追飛淡然一笑,道:「咱們邊走邊說。兩位,請。」三人隨即離開墳地。
林萍珊回到懸壺居,耳邊猶然縈繞著適才三人間的對話:「季胤天,說起來也是個多情種子,半年前一次上幽夢崖,邂逅了武林第一美女,朱姑娘。他為朱姑娘心折傾情,神魂顛倒,無奈佳人並非性情中人,甚至對感情事提不起勁兒。他愈是發癡,幽夢崖愈是容他不得,只當他貪圖朱姑娘身上的絕世神功才無端獻殷勤。於是季胤天被趕了下山,趕他走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朱姑娘。」 「哎喲,這女子可真鐵石心腸。」 「小朱兒別打岔。」 「季胤天絕望離開,從此對世事萬念俱灰,他將自己封閉在地下小室中,對外設下機關,散佈鬼怪之事,言明不願接觸世人。我卻是大大的不以為然,他獨居地下,根本不用設置機關鬼怪,誰也找他不著,我推斷他正處於極大的矛盾之中,一面想遠離世人,一面又想引起旁人注意,機關和鬼怪,純粹只是一種發洩,我不忍見他如此,才會要求前來求醫者必須上城隍廟走一遭。但人人聽到『城隍廟』三字,不是當場帶走病人,便是去了卻又半途而廢,從無一人善始善終。你們為了凌逍遙甘願挺身走險,如此深情重義,我今日算是大開眼界,是以跟在你們身後暗中保護,直到你們掉入陷阱,情勢危殆,才和季胤天現身相救。」 「那這麼說,城隍廟裡的鬼怪,都是季先生假扮的了?」 「正是。你們見到的吊死鬼,其實是假人,飛天頭顱、鬼火,都是季胤天以蠶絲操弄的戲法,墨貍見到的鬼臉,其實便是季胤天。他輕功造詣已臻上乘,是以他出入神像你們卻恍然不覺。他佈下機關,其實無心置人死地,只是純粹一種發洩,雖然機關裡險象環生,其實每道關卡都有破綻,因此才會輕易讓你們破關。」 「季先生情場失意,以如此非常手段來抒發情緒,但卻又不忍禍及無辜,想必他內心一定有諸多矛盾與掙扎。」 林萍珊完全沈溺在洶湧的思潮中,忽聽墨貍喜叫:「小七,你可好啦?」 凌逍遙坐在窗前,望眼欲穿,見墨貍等人歸來,連忙起身,一雙妙目定定的望著他,道:「小貍子,你跑哪去了?我尋你不著,還以為你扔下我不管了。」 墨貍道:「傻子,我怎會扔下你不管?」 凌逍遙開顏一笑,道:「這位姊姊是……」 墨貍拉著林萍珊的手走到凌逍遙面前,道:「她姓林,芳名萍珊,綽號小朱兒。」 凌逍遙點了個頭,道:「林姊姊,妳好。」 林萍珊道:「小七,我知道你的事情,小貍子都跟我說啦。」 龍追飛提起小七手腕,伸指搭上他脈搏,沉吟道:「身子倒是好了,只不過……」 墨貍急道:「龍先生,怎麼?」 龍追飛有感而發,長嘆一聲,悠悠的道:「相思無用,唯別而以,別期若有定,千般煎熬又何如? 凌逍遙凝視著龍追飛,道:「好似在你面前,什麼心事都無所遁形。」 龍追飛微微一笑,道:「我對看相測字略知一二,你這孩子良善純樸,命中貴人多,易犯小人,為 凌逍遙只聽得似懂非懂,道:「龍先生,小七還是不明白。」 龍追飛語帶保留的道:「有些事表裡不一,你必須用心下去評斷。小七,我話只能說到這兒,你我今日相識,也算有緣,是以我才和你說這番話。你身子好了,便趕緊離開這兒,去尋找你夢寐以求的那個人。」 凌逍遙心頭一震,道:「龍先生,小七感謝你的金玉良言,這一生我都不會忘卻。我這便走了,後……後……」心想自己命不久矣,如何能說「後會有期」?當下便一語不發,轉身離去。 凌逍遙出了懸壺居,也不管東南西北,見路便行,隱約聽得身後墨貍叫道:「小七,小七,你幹麼走這麼快?」 凌逍遙止足回身,迎面一對男女相偕走來,正是墨貍和林萍珊。林萍珊拍了他一記肩膀,道:「凌小七,你真忘恩負義!」 凌逍遙微笑道:「姊姊這麼說,我可要上衙門擊鼓鳴冤了。」 林萍珊哼道:「我和小貍子為你上天堂,下地獄,還被人裝神弄鬼嚇得魂飛魄散,你這小子竟這麼自顧自的走了,可真教人滿肚子氣。」 凌逍遙道:「姊姊別動氣,我媽媽說,這樣會變老變醜的。」 林萍珊噗哧一笑,道:「小貍子說你頑皮搗蛋,我倒要親眼見識。」 凌逍遙佯怒道:「小貍子,到底你還跟小朱兒說了我什麼壞話,趕緊從實招來。」 墨貍「啊」的一聲,連連搖手,道:「小七,我怎敢說你的壞話?我怕極了你的玉簫棒法、天脈伏魔餘八劍,還有你伶牙俐齒的那張嘴。」 凌逍遙哈哈一笑,道:「小貍子,你有沒有發覺到,你心虛的時候,總是說話特別快?」 墨貍報以一笑,道:「你這小子善於鑒貌,看來我以後要離你遠點兒了,以免做了什麼虧心事讓你得知。」 林萍珊插口道:「小七是千里眼,順風耳,即便你遠在天邊,他也知道你心裡打他什麼如意算盤。」 說到這裡,三人齊聲大笑。凌逍遙當下又問起二人城隍廟經歷,墨貍比手畫腳的說了一段,再由林萍珊接口,二人愈說愈起勁,好似表演相聲一般:如何飛身躲過階梯前後夾擊,深陷木偶機關中又如何鬥智鬥力,面臨大石壓境又如何全身而退,又如何豁出性命抵擋滿天飛越,都描繪得有聲有色,活靈活現。凌逍遙彷如親見,聽到驚險之處,不由得為二人捏了把冷汗,又感慨自己無此際遇,不免扼腕嘆息。 林萍珊眉飛色舞的道:「瞧你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怎麼?也想上城隍廟冒險啊?我跟你說,那兒雖然好玩,但是人命關天,倘若我事先知道這是姓龍的陰謀詭計,打死我也不讓他稱心如意!」 凌逍遙低聲道:「為了小七的病,真是難為你二位了。」 墨貍道:「客氣什麼?咱們都自己人,應當同舟共濟,相互扶持。」 凌逍遙笑道:「我現在已經好多啦!龍先生開的藥快苦死我了,我從來沒喝過那麼腥臭苦澀的藥,他點了我的穴道,應是把藥灌入我口。嗯,我以前生病,我媽媽總是在我藥裡放了好幾匙冰糖,還買了一串冰糖葫蘆給我,還有鏡……鏡……媽媽總是在身邊照料我,我反而覺得生病是種福氣呢!」 墨貍定睛瞧著他瞬間僵住的笑容,道:「小七,你倘若心中難受,儘管傾吐出來,千萬不要強顏歡笑。」 凌逍遙澀然一笑,道:「我好得很啊!小貍子,林姑娘,多謝你們關心,我凌小七才不是沒有用的愛哭鬼。」 林萍珊見他眼眶泛紅,笑容實無多大歡意,不禁惻然憫傷,道:「小七,瞎子都看得出你滿懷心事,你何必苦撐?一股腦兒把情緒宣洩出來,就算你信不過我,也該信得過小貍子吧?」 凌逍遙望了二人一眼,一咬牙,轉身奔向郊外。
但見久違不見的圓月漸漸在昏朦的天際露出痕跡,夕陽終於趕在黑暗來臨前消逝殆盡。他感受到晚風的沁寒徹骨,卻聽不見風聲;他明明瞧見頭頂的月亮,卻被身周永無止境的幽暗所震懾。他抬頭望天,任眼淚靜靜的滑落臉龐。在這瞬間,他想起家,想起爹媽,哥哥姊姊們,還有所有疼愛他包容他為所欲為的長輩們,當然還有……冰鏡。這兩個敏感的字眼一出現,他腦海立即浮現一張羞花閉月的臉蛋兒,不禁悲從中來,伏地痛哭。 林萍珊和墨貍默然站在他身後,凌逍遙的悲感染了兩人的心境。林萍珊想起了朱仙鎮的家園,墨貍想起了獨居故鄉的摯親,甚至思緒飄到更遠,突然他心頭不由自主的一震,為何自己內心深處有著和凌逍遙一般的渴望,原來是一顆被埋沒的情苗,逐漸在心田發芽滋長。他呆了半晌,這意外的發現,足足遲來了好幾個月,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感觸,讓他幾乎走進凌逍遙的內心世界,親身體驗他深積已久的悲憤苦楚。 凌逍遙抹去了淚水,顫巍巍的起身,回頭道:「你們……你們一直都在?」 林萍珊悽然一笑,道:「我們怎捨得拋下你?」 凌逍遙低低的道:「我控制不住自己,讓你們見笑了。」 墨貍道:「小七,你好些了麼?」 凌逍遙微微一笑,道:「你們放心,我已經好多了。小貍子,小朱兒,我有個請求,說來請勿見 墨貍微笑道:「誰會見怪你了?」 凌逍遙道:「咱三人一見如故,甚是投緣,不如就此義結金蘭,從此手足相稱,不知兩位意下如 墨林二人相視一眼,既是歡喜,又是酸楚,林萍珊道:「我有你這位弟弟,當真求之不得。」 三人敘了年歲,墨貍年方弱冠,林萍珊盈盈十九,凌逍遙才剛滿十八歲。當下三人撮土為香,向天拜了八拜,各自敘禮。 凌逍遙道:「我叫不慣大哥二姐,咱們還是像以往那般稱呼吧!」 林萍珊道:「我剛有此念,你卻比我早先脫口。小七,你告訴我,你現下有何打算?」 凌逍遙悠悠的道:「我也不打算尋找鏡兒了,倘若緣份未滅,哪怕一個在天之涯,一個在地之角,走遍千山萬水,終究能再重逢。」 墨貍道:「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有著至死不渝的堅貞和堅若磐石的意念,老天爺和月老 凌逍遙怔怔瞧著柳梢圓月,並不答應。墨貍和林萍珊相視一眼,當下唯有一聲嘆息。
二語方畢,黑風寨寨眾便即在三人身前落定,居首一人一襲青袍,獐頭鼠目,虯髯滿腮,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看樣子似乎便是黑風寨主。他身後跟著一群黑風寨眾,其中一人面目依稀,正是大頭鬼;一人手持招魂幡,面色慘白,正是白無常;另一人手持哭喪棒,面色黝黑,卻是黑無常;再來一人油頭肥腦,下巴翻成三疊,身材臃腫肥胖已極,乘在馬上活似一顆大圓球。此人名叫餓死鬼是也,按理說餓死鬼應當雙頰深陷,形銷骨立,但此餓死鬼非彼餓死鬼,似乎再怎麼吃也吃不飽,命中注定以餓死來超脫。 林萍珊暗叫不妙,道:「喂,你們這幾隻無頭蒼蠅當真陰魂不散,上回姑娘放你們一馬,現下又巴巴的趕來這兒做甚?啊!是了,你們想見金刀寨兩位寨主是吧?也好,兩位寨主便在景德鎮福來客棧落腳,你們自個兒去便了,用不著我來領路。請啊!請啊!」 大頭鬼怒道:「這當兒還來消遣老子,老子不會再上妳當。金刀寨兩位寨主安安穩穩的在亂石崗上,那塊金刀令牌嘛,分明便是妳盜來的。喂,臭小子,你殺了我黑風寨長鬚鬼,當著黑風寨大當家的面,爽爽快快的給個交代。」最後一句話是對墨貍說的。 林萍珊笑道:「咦,那長鬚鬼不是你殺的麼?幹麼賴在小貍子頭上啊。」 大頭鬼怒道:「我跟這小子說話,關妳屁事?」 墨貍見馬上青袍客面無表情,神態冷峻,喜怒不形於色,道:「貴寨長鬚鬼,不是我殺的。」 黑風寨主陰惻惻的道:「小子,敢作敢當,我司空見慣仍當你是條好漢。」 忽聽凌逍遙哈哈一笑,道:「大鬍子老頭,恕我沒聽清楚,你說你叫什麼?」 黑風寨主冷冷的瞧過他一眼,並不答腔。白無常代口道:「我大當家複姓司空,乃是鼎鼎大名的司空見慣。你這小娃兒沒聽過我大當家的字號,未免太孤陋寡聞了。」 凌逍遙拍手道:「司空見慣這成語嘛,我凌小七書上倒是見了不少,卻不知當今世上竟有人以此為名,這點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司空見慣聽他語帶譏嘲,惱羞成怒,臉上殺機流露,道:「小鬼,你是誰?」 凌逍遙奇道:「咦,你沒聽清楚麼?我適才說過了,我乃是鼎鼎大名的凌小七。你這糟老頭子沒聽過我響噹噹的字號,未免太孤陋寡聞了。」 此言一出,墨貍和林萍珊忍俊不住的笑得前俯後仰,黑風寨眾聽他學著白無常語氣聲調,當下也覺得好笑,卻不敢笑出聲來,只能憋在心裡,一時間黑風寨人人嘴角抽搐,面色似笑非笑,甚是滑稽。 司空見慣一雙鼠目一霎也不霎的瞅著他,道:「小鬼,本來老夫打算大發慈悲,給你留個全屍,但你竟對我言出不敬,我便不能手下留情了。你兩位朋友一個殺了我下屬,一個盜走了我上司的金刀令牌,罪無可恕,今日你們三人,一個個休想活著離開。」 林萍珊冷聲道:「司空老頭,別以為我不知你安什麼心眼,你想殺了我,好自己獨吞金刀令牌,以便日後統率江南各寨。嘿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姑娘面前,你也不必裝模作樣了。」 司空見慣道:「姑娘果然料事如神,這金刀令牌嘛,老夫是要定了。妳便乾脆交給了我,否則姑娘家冰清玉潔,若讓老夫手下搜了妳寶貴的身子,可大大不妥了。」 林萍珊拔劍出鞘,怒道:「你敢?」 司空見慣淡淡的道:「我黑風寨都是一幫鄙俗粗人,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字典上還從未有過『不 凌逍遙朗聲道:「大鬍子老頭,這位林姑娘是我二姐姐,你要想動她一根寒毛,須先過我這關。」 司空見慣森然道:「這是你自找死路,莫要在閻王面前喊冤。」手掌一翻,已握住一柄腰刀,刀鋒在黑暗中發出碧幽幽的寒光,想是餵了見血封喉之毒。 凌逍遙悄沒聲的抽出竹棒,墨林二人也持劍在手,漸漸的劍拔弩張,一場惡鬥一觸即發。 忽聽司空見慣大叫一聲,身子一晃,摔下馬來,雙手又抓又搔,叫道:「癢,好癢,好癢啊。」宛似遭千萬蟲蟻鑽咬,偏偏在旁人眼中看來卻毫無異狀。 眾人見司空見慣將自己抓得渾身是血,莫不驚詫萬分,大頭鬼和黑白無常忽叫:「怎麼回事,熱,好熱啊,哎喲,冷死我啦。」身子忽冷忽熱,冷時奇冷,熱時火熱,雙重夾攻,牙齒格格相撞,頭上卻冒出一縷焦煙。 餓死鬼和其餘在寨匪也無倖免,一會嚎啕大哭,一會捧腹大笑,似乎要這般大呼小叫才能舒服,漸漸聲嘶力竭,臉上盡是詭異痛楚之色。 頃刻之間,黑風寨眾人亂成一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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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