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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另一波死亡衝擊
2010/08/18 08:17:25瀏覽285|回應0|推薦18
第一次飢餓死亡衝擊波剛剛過去,新糧上場打碾入庫。安振因為7月11日打給省委的報告引起省委書記張仲良的不快,這回決定好好地表現。新糧剛下來,高指標、高征購便又接踵而至,比1958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浮誇風也在無情的繼續。張掖縣梁家墩公社“放衛星”,小麥畝產2006斤,雖然趕不上河南八字胡和山羊胡的40萬斤,卻也在天安門上掛了牌。詩人李季為此激動不已,當了一回李打油:“問君可知梁家墩?張掖城南一農村。畝產兩千雙零六,金榜高懸天安門。”登在 《人民日報》的副刊上。

有一些剛直不阿的社隊幹部為民請命,要求為社員留口飯吃,安振則效法古代前輩酷吏發明站籠一樣,發明創造出諸多現代的精神站籠:拔白旗、插紅旗、幹部下樓、掛樓角等等名堂,進行“全掛子”的鬥爭、打擊。一丘之貉的縣級酷吏,尤其山丹縣委書記劉逢河是安振得力幹將,更有聰明睿智發明割韭菜、摘葡萄等等作法,把有正義感和科學態度的幹部一茬茬割掉,一嘟嚕一嘟嚕摘掉。

在這階段敢頂風的只有民樂縣黨委副書記吳毓恭同志,結果被安振打為“地方反黨分子”刺配夾邊溝。民樂縣合併到山丹縣,河西14個農業縣也變成了13個。至此,以高指標高征購、浮誇風瞎指揮為標誌的“共產風”在張掖專區愈刮愈烈。

反右傾運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孫光濤、趙雲山等幹部又一批被打倒;從1959年12月到1960年,廣大農村第二次飢餓和死亡衝擊波又狂掠而至,死神以更大的胃口吞噬著飢民。這時的村莊已是十室十空,地裡種的苜蓿、箭舌豌豆這些飼草作物,田野的蕨麻(一種含澱粉的草根)和所有能吃的草根全被挖光,榆樹皮也被剝完了。在號稱“塞上江南”的河西走廊,在美譽為金張掖、銀武威和“葡萄美酒夜光杯”酒泉的富饒大地上,再找不到可以充飢的東西。有人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發現人肉可食,於是人吃人、全家死絕的慘絕人寰的現象在多處發生了。

不甘垂手待斃的人,便走上了逃亡之路,少壯開路,老弱相扶,拖兒帶女,舉家離開這已成為死亡之地的故鄉。有人逃向深山、沙漠的無人區,被稱為做“野人”。在巴丹吉林沙漠,在騰格裡沙漠和山丹馬營灘等處,都有所謂的“野人灣”,這裡成了逃荒飢民謀生的地方。

張掖、臨澤、山丹三個縣“野人”集中的地方是上述的馬營灘也稱大馬營,是從漢代一直到當代繁育軍馬的大草原,地廣人稀,有一百多萬畝草場,飼料種植耕作粗放,靠拾青稞,挖老鼠倉,采藥,狩獵可以生存下去。山上灘上都有很多寶,打沙米,打蓬棵,摘枸杞,拔沙蔥,挖獨獨蒜,挖黃葑,打沙棗,到了緊要三關這些都能救命。采藥以後賣給收購站,就是一筆活錢。如果進山下套拴住一隻獐子,那就發了大財——一個麝香包子能賣幾百塊錢呢!

張中式同志在專署生產辦公室工作期間,曾為考察水利工程多次去馬營。看到這裡的土質和陝北的極為相似,野人們在黃土中打洞而居,自然形成了一個烏托邦式的社會:第一把手稱為“書記”,第二把手稱為“隊長”,年輕骨干稱為“共產黨員”。“野人”的窯洞裡必懸毛主席像,兩邊恆有“聽毛主席話 ”、“跟共產黨走”的對聯。更奇的是,外界如有書信,包裹只要寫清“山丹軍馬場野人灣”的地址就能寄到。野人們的生活相當富足,甚至相當闊氣,家家都有驢車,驢頭上結著紅纓,頸掛串鈴,車上鋪著紅氈,到縣城裡擺闊,買火油、打醋都是一桶一桶的。

公安人員也經常組織民兵掃蕩野人灣。每當“鬼子進村”,“書記”“隊長”便組織“共產黨員”與之周旋。民兵也曾爆破野人灣的窯洞,但炸了又挖、炸了又挖,野人灣依然頑強地存在著。

其他大批的難民則是逃往新疆。1958年底安振第一次搜刮農民口糧時就有人出亡,到了59年3月已成氣候。很大一部分社隊是有組織的逃亡,有生產隊組織的、也有大隊組織的。準備工作進行得很審慎而迅速,他們宰殺牲畜煮成鹹肉,又烙饃炒面,準備上路。黨支部要求黨團員起骨幹帶頭作用,又把逃亡人員分成小組,每組有支委或隊長負責,以保證路途安全。

獨裁者安振認為,難民出逃是給他的“業績”抹黑,罵難民為盲流,命各縣公社幹部到附近車站截留。公社幹部深知民瘼,老百姓除了逃難已別無活路。他們見到難民不但不阻擋,反而好言相慰,問寒問暖,拜托負責人善待鄉親,路上注意安全,等家鄉形勢好轉快點回來。群眾眼含熱淚,執手相告:“我們不是不聽黨的話,萬般無奈方背井離鄉的呀!”幹部與群眾依依相別,哭聲四起,連車站服務員都跟著抹淚。

在河西千里鐵路線上各站都有逃荒的人群,像大軍一樣一方方坐得整整齊齊,鴉雀無聲,準備上車。鐵路人員對父老鄉親充滿同情,車皮也罷、貨車也罷,只要能上,就讓他們趴車,只要往西行就帶上他們,走一段是一段,送一程是一程,救了河西多少人啊!

在外逃的高峰期,1959年9月23日地委、專署聯合發出《關於堅決制止人口外流的緊急指示》,並令民政局在哈密設立收容遣送站,堵截河西逃亡者。但難民絕不回頭,民政局人員便把難民隨身帶的細軟沒收,說誰回去就發還。但是難民只要命,其他細軟:如家傳的水晶茶鏡、玉鐲、玉佩、銅佛、銀飾等等,名貴藥材紅花、麝香、鹿茸什麼的,老實的農人乖乖上交,都不要了,洪水般的只是西逃、西逃。

痛定思痛,據《張掖市志》記載,自1959年至1961年,張掖縣餓死37200人,縣委文件上還說,全家死絕的98戶,人吃人的事件58案。另外還有資料反映外逃11萬人,占全縣人口的三分之一。整個安振大人的領地河西走廊的情況就更無法計算了。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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