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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激進的安振
2010/08/15 07:03:05瀏覽266|回應0|推薦14
甘肅夾邊溝政治悲劇的過失與責任,直到今天也無人被追究,但是人們心中會出現兩種領導:一種是焦裕祿,一種是張仲良和安振……

死亡和飢饉是“夾右詩”的一個重要主題,用深刻的故事揭示這個主題就必須把故事擴大到整個社會,因為夾邊溝農場的情況只是河西乃至甘肅大形勢下的一個局部,是不可能分割出去。進入1958年,張掖專區河西走廊發生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剛過正月十五,張掖、酒泉、武威等14個農業縣全面展開迅雷不及掩耳的查產鬥爭,且來勢凶猛,銳不可擋。每個縣均派出工作組分赴各鄉,會同鄉上幹部進村入戶查處所謂“瞞產暗分”,那時候河西農民面向黃土背朝天,手扶犁仗鞭趕牛,每畝水澆地產糧300來斤,最多不過350斤,而山上、灘上種的撞田( 註一 )、旱田,十年九不熟,即使雨水好的年景,畝產也不超過120斤。地畝、產量都是明明白白的,有什麼好查呢?原來查產並不是單一地方的單一事件,而是和全省全國形勢配合的運動。

實際上從1958年1月中共中央在南寧召開工作會議開始,已經定下了“左”傾路線和工農業“大躍進”的脫離實事求是精神的調子。運動發展到殘酷鬥爭,更發展到捆人打人,硬是把留給各家各戶的口糧強往回收,這樣的做法無異是不給人民生路,因此有6個縣共8名正直的村幹部被逼自殺。直到3月3日,查產鬥爭運動完成,地委印發總結報告,稱戰果輝煌:14個縣共查出“瞞產暗分”糧食3.8億公斤。其實這些都是農民在青黃不接季節的口糧,農村糧食搞空了,逼得不少農民只得剝樹皮、挖苜蓿、宰殺牲口、拆賣房屋、甚至出外乞討才能活下去,引發不少人發生浮腫,甚至因飢餓死亡。

等待下一期的新糧下來還有三個多月,飢荒情況非常嚴重,各縣紛紛向地委反映農村缺糧嚴重的問題,但是這些報告都成了安振大人手中的紙團兒,被準確地拋入紙簍,然後空氣中飄散著中華牌香煙的煙圈,悠悠的感傷著在生死關頭掙扎的輕微生命……

安振在4月26日地委召開廣播大會,請來了河南省兩個小麥高產的老農民代表做報告。主會場設在地委禮堂,透過有線廣播通到各縣的村、社。老農坐在中間,兩邊黨左政右八字排開,分別是安振、地委書記和專員、副專員,500人的地委禮堂,被各部門各機關的幹部坐得滿滿的。張中式當時借調地委,是生產辦公室技術員,當然也叨陪末席。

大會由安振大人親自主持,備致隆重。兩個老農,一個八字胡,一個是山羊胡,後腰上插一管旱煙袋。老農暢談他們家鄉小麥畝產40萬斤,主要經驗就是深翻土地,高產田深翻一丈五尺,一般田深翻6尺;如此言論讓中式同志不以為然,因為屈指一算,畝產40萬斤折成純麥粒要在一畝地上堆起42公分,豈不淹死人啦!但是報告結束安振書記居然帶頭鼓掌,群眾也跟著掌聲雷動,大家爭誇兩個老農敢想敢說,純厚樸實,吹捧得好像他倆是安振的老丈人似的,張中式則是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安振決定借八字胡和山羊胡的東風,在河西進行深翻土地,但是農村勞力奇缺,於是就把機關、企事業單位的幹部、職工和工廠的工人拉出去頂上,按兩位純厚樸實老農敢想敢說的方法去做,生土翻上來了,耕植土壓下去了,結論是土地卻無法種植了。

安振大人送走了土的又請來洋的,蘇聯專家彼德羅夫到河西的最大河流黑河鶯落峽考察,設計鶯落峽大壩高84米,比美國第一高壩金斯萊壩還高。本來還是紙上談兵沒有影子的事,安振大人卻說:“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先“破”黑河幹流,再“塞”和“止”黑河渠道,現有的灌溉系統全部破壞,雖是令人咋舌的驚人之舉,但誰又敢反對?結果是鶯落峽大壩根本沒動,倒是黑河灌區連年受旱。直到1962年,已返回水利局工作的張中式同志才被派組織五千多人的民工大軍,整頓和恢復了黑河灌區的水利系統。

安振比起老農的敢想、敢說、敢幹方面絕無遜色!他諸多發明創造,例如:“紅旗引水法”──書記到哪,紅旗到哪;紅旗到哪,引水到哪。再如發明“冬包蛋”──把谷種用擺耬播在凍實的地皮上,說是來年春天會發芽,結果是發個鬼!再如貫徹“八字憲法”:土、肥、水、種、密、保、工、管,只抓住一個“密”字進行密植,結果長出的麥苗細的就像兩個高產老漢的鬍子一樣,不是倒向兩邊呈八字形,就是聚成一簇像羊鬍子。

1958年的秋冬,農村已經沒有任何勞動力,那年又是個豐水年,地裡野草長得比莊稼高,麥子熟了不及收,很多被早雪壓了;家中沒有壯丁,只有出動老漢、婆子拄著拐棍、挪著小腳在田裡流著淚搶收;杜甫詩曰“縱有健婦把鋤犁, 禾生壟畝無東西”。現在連婦女也去煉鋼、修路、上水利,此詩只得改為“縱有耄耋把鋤犂”,田裡自然也就更加沒“東西”了。面對那些好大喜功的政治人物,農民只有無言的承受,任農作荒在醜陋的權勢下,任大地委屈的嗚咽!

1958年鼓樂喧天的“人民公社化”運動,在河西這一帶鼓噪者也就是安振、劉逢河(山丹縣縣委書記)這些孤家寡人。連續的運動下來,麻木的老百姓已經習慣聽喝,沒了一點脾氣。地委鑼鼓震地鞭炮連天地迎接了毛澤東“人民公社好”的指示。從此“三面紅旗”在河西走廊1800裡江山迎風飄揚。但老百姓只能任憑驅使,高級社也好,人民公社也好,你想咋整就咋整,叫好的人沒了,連說壞的人也沒有了。叫煉鋼鐵就煉鋼鐵;叫修公路就修公路;叫上水利就上水利。灘上也是人,坡上也是人,滿山遍野都是出工不出力,出力不出活,總歸有一死的人。

到9月30日,全專區實現人民公社化;山丹縣縣委書記劉逢河覬覦民樂縣久之,現在也達到了目的:民樂縣合併到山丹縣,就如薩達姆之並吞科威特。現在,專區13個農業縣共建人民公社314個,平均每社2599戶,約15000人。

人民公社是個噩夢,不但財力、物力可以被任意支配,失去了土地,甚至失去了鐵鍋的農民,已淪為被大規模驅役差使的農奴和群氓。大辦食堂是人民公社化的一項重要內容,強把各家各戶鐵鍋砸了,到食堂“吃飯不要錢”。到10月27日,地委向省委報喜,全專區實現食堂化,辦起食堂13745個,(遺憾砸鐵鍋之數未有統計),共產主義眼看就要實現了!



註一:
大陸西北一般分三種田:一是水澆地,這是有灌溉水源的田,是最好的田。二是旱田,設有灌溉水源,靠雨水灌溉(一般旱田都分布在雨水較多的地方)。最後是“撞田”。
撞田實際上就是荒地,分布在乾旱地帶,靠農民經驗判斷,今年雨水會好,就在撞田上播種,判斷今年雨水不行,就不播種,讓撞田荒著,一旦播種之後,如果雨水真的很好,就“撞上了”,能收到不少糧食,如果“沒撞上”也會顆粒無收,把種子都要賠上,因此稱為“撞田”。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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