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從床尾看了一眼，午睡已醒的蝦蝦，正發出小小聲的哼哼唧唧，活動著手腳，轉頭往自己的床側邊望去，像是盼望看到有人來陪他玩。微笑著輕輕溜走，回到電腦前坐下。太可愛了，如果走過去逗逗他，他定會笑逐顏開，讓人無法把腳步從他床前移開。 

蝦蝦自己玩著，兔兔還在睡，我忙著整理資料，我們三人各做各的事。除了蝦兔用餐、要換尿布、耍脾氣、一起玩樂以外的時間，白天整天都是這麼自由地過的。當初決定自己帶孩子時，婆婆憂心忡忡地問：「兩個耶，你一個人真的有辦法帶嗎？」她描述著當年帶哪個孩子哪個孫子的經驗，擔心地看著我：「我一個人帶一個就很辛苦了，你又什麼都不會，是要怎麼帶兩個？」 

因為公婆都已年過七旬，自己的爸媽又忙於工作，一開始就沒有期望得到什麼來自家庭的支援。要託給保母的話，為了分散風險和讓保母專心照顧嬰兒，勢必要找兩位可靠的人。我和皮卡丘下班多半是七點半以後，還要吃個飯什麼的，也沒辦法早點把孩子接回來，真接回來了，累了一天，哪還有力氣做什麼親子活動？週末才接回來倒還可以。按按計算機，算算費用，這樣我簡直是在做白工，薪水全給保母們還不夠。 

幾乎沒有考慮太久，決定還是自己帶小孩吧。這年頭，找個好保母也得花點力氣，何況要找兩個。再說我天性不知安份，喜歡體驗不同的經驗，當個全職媽媽好像也挺有趣的。經濟上當然要審慎處理，皮卡丘的心理調適也是必要的。不景氣的時代一個上班族要養全家，有形無形的壓力很大，不過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大家只好接受這個事實：我，離開活絡的職場，一個人自己帶雙胞胎。 

下決定容易，面對決定的結果才是考驗的開始。 

要離開月子中心的前一晚，護士很認真地幫我做衛教，那時連牛奶怎麼泡都還不知道，讓我提問，傻乎乎地不知道要問什麼。第二天中午，高高興興地出院回婆家，一開始是兩個寶寶用餐時間的混亂，這也還好，剛開始大概能勉強記得。再來是寶寶哭泣時的不知所措，明明剛吃飽換過尿布了，現在是在哭什麼？為什麼沒有睡著？凌晨四點多，皮卡丘居然拿電話叫我打去問護士該怎麼辦。說有多麼愛小孩，但他們一哭誰也沒辦法控制。 

婆婆自在地進出我待的房間，幫忙哄小孩、換尿布，碰上我在更衣她也說沒關係。是沒關係啦，但我不習慣跟人家那麼零距離。小孩哭的時候我除了忙著哄，更擔心的是婆婆又要進來問候了，壓力很大。基本上我是一直待在孩子身邊，公婆會料理三餐，幫忙做些顧小孩以外的事，但對於小孩該如何如何的意見，想當然爾的和我有很多差異。忙著小孩又要抵抗這些不愉快的我，耐性和容忍度愈來愈糟。 

一切還是等回到家，自己開始盡情地慢慢摸索後，才逐漸上軌道。 

拿出筆記本，記錄下兩個寶寶的用餐時間和數量、排便次數以及特殊事項，如哭鬧、不睡、吐奶等等。然後先試著調整喝奶的時間，每人一天五～六餐，我要泡十～十二次牛奶，洗十～十二次奶瓶，還要消毒奶瓶奶嘴。因為不知道哭的原因，也常常在換尿布，希望寶寶舒服一點。我沒有睡眠也沒有自己，除了晚上洗澡時可以暫時脫離嬰兒十五分鐘，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都耗在他們身上。 

真是頭昏眼花。睡眠不足，食欲不振。還會幻聽，隨時都以為小孩要哭。別說吃飯，連進洗手間都提心吊膽。 

因為太累了，皮卡丘有時會跟著嬰兒的哭鬧情緒失控。其實從有胎動後就沒睡好過的我才想鬼吼鬼叫呢，但考慮到他還要上班，只能勉力保持冷靜。不管小孩怎麼哭鬧都保持平穩的態度處理，告訴自己，情緒是會感染的，要讓孩子平靜，自己就要更穩定。還常常鼓勵、安撫皮卡丘：「你看，他們今天比昨天進步耶，少哭了半小時。」「別擔心，嬰兒是會長大的，不會總是這樣。」很奇異地感覺到自己驚人的自制力。 

一個禮拜後，爺爺奶奶來看寶貝雙胞孫，很驚訝地發現：「哇，你媽媽是把你灌風喔，怎麼長大這麼多！」「皮膚好漂亮，不像之前過敏紅紅的耶。」兩個寶寶的進食時間已經控制到同步，大人的睡眠時間慢慢地增加。婆婆說，如果我帶不動，男寶寶她可以帶回去顧，哈，我都帶不動了，有高血壓又不易入眠的婆婆帶得動？不過這話只講了兩個禮拜，她就發現自己無用武之地了。寶寶不只健康地長大，反應也愈來愈靈敏，奶奶只剩下一句話：「好可愛，真的很可愛。」 

知道的人都說我好厲害，自己帶兩個小寶寶，鄰居的媽媽更是說我會生又會帶。其實也沒什麼厲害的，讓我撐過來的唯一信念是，既然能生得出雙胞胎來，當然也可以照顧得來，否則蝦兔挑上我當媽媽，不是太蠢了嗎！當然要能顧好，是要彼此配合的，比方我不能因為被兔哭得很煩就只抱著蝦，也不能因為蝦的大便很臭就不理他，不管多累我都要為蝦兔維持一樣的生活步調，蝦兔也要比其他嬰兒提早接受「等待」的概念。 

因為一個人不可能抱著兩個小孩，我不會有事沒事就把他們抱起來，要玩的時候也是兩個都放在大床上一起玩。寶寶當然會撒嬌、會想要抱抱，偶爾鬧得太可憐，會抱著讓他們撒嬌一下，等開心了就放回嬰兒床。就算放回去又想哭鬧，我也不會再抱起來，頂多就是跟他們說說話，拍一拍就了事。不過每次抱著他們喝奶時，我會努力傳達我的深情給他們，或者有爸爸一起餵奶時，兩個就都可以抱久一點，盡量滿足寶寶想被抱擁的感覺。 

我也把哭泣的決定權留給他們。我會站在哭鬧的寶寶床邊安慰一陣子，如果還是無效，就對他們說：「你不要哭嘛，你這樣哭太吵了，媽媽也不知道要怎麼辦，真的受不了耶。你真的這麼想哭的話，那就讓你哭一下吧，媽媽先出去房間，等等再來看你喔。」然後自己坐在客廳，什麼事也沒做，聽著哭聲。有了一段距離，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比較不會擾亂心緒。有時哭著哭著，他們會自己停下來或變小聲，或者我覺得哭得有點久，可能他們不知道怎麼停下來，我就再起身去拍拍安慰一下，這樣很快就不哭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知不覺間，他們不再亂哭個不停，哭了都是給個奶嘴拍一拍，就可以止住了。 

發現不要太全心全意地只顧著小孩，也不需要時時刻刻陪伴在寶寶旁邊，對親子雙方都有好處。我個人認為，過多的親密無間雖然很甜蜜，但也是種壓力。有時小孩正是知道你一直在旁邊才動不動就哭，你不在時，他們其實可以自己玩得好好的。媽媽也需要別的調劑，就算上網買東西都可以創造一點不同的樂趣。當然兩個孩子那麼小，為了怕有人哭時還提著菜刀去看，是沒辦法下廚做羹湯什麼的，但是寫寫抒發心情的文字，上臉書種地偷菜倒很容易。因此網路對宅媽來說是很重要的呢。 

不過既然是親手帶著的，親子間的默契每天都會一點一滴地增加，回想起來，那些辛苦的惡夢離開的時間比我預期的快多了。現在小惡魔總算退散，蝦兔的作息按照我們的需求調整好了，爸爸出門前和回家後都能餵寶寶，和他們玩一下。晚上兔偶爾會醒來要奶嘴，蝦可一覺到天亮。白天不睡也能自己玩得很開心，安靜得像房裡沒有小嬰兒似的。正是最好帶的時候啊，還不會爬出床外要玩追趕跑跳碰，跟他們說話又好像能理解到意思，不像之前完全不理會我們耐心的溝通。 

奇妙的是，我們的用心即使是小寶寶也能感受得到，並以他們的方式給予回應。最開心的是蝦兔睜著圓圓大眼瞅著你看，倏忽綻放一朵笑容，咿咿呀呀對你說起話來的瞬間。「小天使！」甜美得令人融化，看再多次都不膩。就是這樣，心甘情願地陪著他們長大，是我不想錯過的事。